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撒謊
“在下青山書院學子,見過先生。”
看到老人手腕的傷,又想起了老人剛才說過的話,心神一顫,可還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禮。他也發現了,別看老人被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卻是實力不低的超凡者。要不然這個模樣,根本活不到現在。
“青山書院……你,你是書院里的先生。”
感受蘇文身上散發出來的文氣,老人渾濁的眼睛里竟然閃現了星輝一般的光芒:“是有大學問的人……”
“不敢不敢……”
蘇文趕緊謙虛了一下,趕緊步入正題:“老先生,我在這里迷了路,不知該如何走才能出去?”
“這里……”
老人聽到蘇文的話,神色也大是迷茫:“這地方……像是老夫故宅……可是好多年前就破敗,荒廢啦……”
說到這里,他連連搖頭,呼吸驟重,可他捏住了喉嚨,壓住痰意,嘶嘶地呼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唉……往日云煙,思之何益……小先生,老夫有個不情之請……”
“老先生請說。”
見老人解釋不清楚,蘇文也不敢往下細問。站在老人身邊的時間越長,蘇文便越感覺到老人的超凡之力越可怕。他見過錢浩然與欒安敏對峙時所釋放出來的氣息,可戰意高昂的錢浩然,身上的氣息,也比不上身旁的老人恐怖。
這意味著,老人可能比錢浩然還強。
蘇文心中更是確定,《銀屏菊》就是這個老人寫出來的!也就是說,把他拉入這個世界里的人,就是眼前這個老人!
正主面前,蘇文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到了這時候,害怕也沒有用,看對方也不像有加害他的意思,他自然也能淡定一些。
“老朽早些年也讀儒家經典,可終究性格浮躁,沒能覺醒文氣,蹉跎半生……”
老人提起往事,語氣似乎帶著濃濃的遺憾。
“后來也轉投墨家、法家,乃至縱橫家之流,可都沒能感悟圣賢大道,一事無成,還敗光了家業……最終只能靠寫話本為生……”
說到這里,老人語氣唏噓:“寫一些市井小民喜聞樂見的小東西,可終究筆法拙劣,難成氣候,有時候飯都吃不上……”
蘇文微微點頭,心情沉重。
“可是……誰說只有圣賢的典籍才能教化萬民呢?老朽也想寫點東西,讓那些無法覺醒文氣的平頭小百姓能夠有所感悟,知善惡,懂廉恥,能孝悌……所以便寫了這部《銀屏菊》……小先生既是儒家君子,能夠勞駕花點時間,翻翻老夫的劣作,斧正一二?”
老人眼里滿滿都是期待。
“老先生謙虛了……學生遠遠便看到此地有文氣盤繞,必有大賢居,老先生的作品,必然是流芳百世的佳作,小子能有幸一睹為快,三生之幸也……”
蘇文壓下心底的波瀾,為了能活命,各種馬屁不要錢地撒了出去。
“小先生過獎了……老朽惶恐,惶恐呀……”
老人嘴里說著過獎,可嘴角咧得都合不攏了。
蘇文便知自的馬屁功夫還是有點效果,起碼老人的心情很不錯。
茅屋簡陋,蘇文進去之后,發現里面除了一張木板床,一張矮榻,一個簡陋的書架,別無長物。
書架上有幾本印制粗糙的書冊,還堆著一卷卷竹簡,看竹簡的竹片參差不齊的樣子,應是老人親自制作的。
矮榻上則放著厚厚幾大疊毛邊黃紙,上正反兩面都寫成了蠅頭小字。一方粗糙的石硯,青竹筆筒上幾根禿毛的毛筆,便是老人寫作的全部家當。
“真是清貧……”
蘇文嗓音干澀。
這哪里是清貧,這是赤貧中的典范了啊……現實中老先生就這樣艱苦地活著,然后書寫了這么一個磅礴文本世界?
“小先生,您過目……”
老人兩手發顫,從矮榻上拿起一疊書稿,兩手捧著,遞給了蘇文。
蘇文順著老人的目光望向矮榻,看到了石硯上竟趴著一個活物。
看到活物,蘇文的眼睛一痛,險些流出了眼淚。
那是一條魚!
一條渾身黑墨色的魚,趴在石硯上。
蘇文看到這條怪魚的時候,怪魚也在冷冷盯著他。
蘇文忽然便打了個寒顫。
僅僅對視了一眼,他便確定,這條怪魚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它就是禁忌物!”
盡管沒有證據,可蘇文卻可以認定,制造了《江南怪談》這份報紙的禁忌物,就是這條怪魚!
怪魚眼神中似乎帶著嘲諷,此時它沒有動靜,是因為它知道,蘇文依舊在它的掌控之中。
蘇文既然跑不了,又加害不了它的主人,它自然懶得理會蘇文。
“小先生?!”
老人見蘇文似乎在失神,問了一聲。
“啊,哦……”
蘇文趕緊接過了文稿,解釋道:“老先生的日子實在是清苦了,此情此景,令學生感觸萬分,感慨萬千。”
“過習慣了就好……”
老人目光殷切地盯著蘇文手中的書稿,對自身的遭遇卻并不是很在意。
蘇文只得硬著頭皮,開始翻閱老人心血凝聚而成的手稿。
“果然是《銀屏菊》……”
蘇文掃過兩行,便確定老人是《銀屏菊》的作者。
不過草稿的內容,可要比連載在《江南怪談》上的內容要細膩一些,用詞遣句也更為精美,部分劇情是相似的,可表達起來,還是手稿里的更加貼切。
“原來禁忌物不能徹底還原出作品……”
蘇文心中明了。
往下細看,蘇文便發現,怪魚不但沒有徹底還原作品,還添加了一些詭秘因素,對劇情進行了一定的刪改。
不過也不能說改動得不好,甚至可以說,此文用來迎合市井百姓的話,改動過后,反而會更受歡迎。
“好文,好文!”
蘇文一目十行,卻能記住里面的內容,頻頻叫好。
“好在哪里?”
聽到蘇文的夸贊,老人枯黃的臉皮上竟泛起一絲紅光,仿佛精氣神都恢復了許多。
“對世情的無情揭露,對腐朽世界的鞭撻,畫皮畫骨,入木三分!”
蘇文自然不吝嗇熱情洋溢的評價,平心而論,老人所寫的話本,也的擔當得起他的夸贊。
這就是一部好書!
“此書必然能載入史冊,流名千古!”
蘇文如此感慨。
“會不會被世人誤解……畢竟,畢竟……”
老人搓了搓手,有些欲言又止。畢竟他寫的東西,實在有些驚世駭俗,或者說有些令人難以啟齒。
“讀此書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傚法心者,乃禽獸耳。”
蘇文直接套入《金瓶梅》的評價,一臉深沉。
“……果真……如此嗎?”
老人一聽,聲音都在顫抖。
“當然的……”
蘇文又嘆息一聲:“必是傳世的經典啊……”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潸然淚下。他窮盡一生,不就為了寫出這么一部不朽之作么?如今有人如此肯定他的作品,足以告慰此生了。
蘇文意猶未盡,又感慨了一聲:“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言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當曹雪芹的《石頭記》自序中的詩文從蘇文口中說出來之后,老人便徹底繃不住了,跌坐地上,捶胸大哭:“先生知我……”
“老先生,快快請起……”
蘇文也覺得火候夠了,好話說了這么多,是時候告訴老先生,他的禁忌物為禍一方的事實,讓他好好約束,然后趕緊把自己送出書中世界才是正經。
“可惜啊……太遲了!太遲了啊!”
蘇文越是安慰,老人反而哭得更加戚風慘雨。蘇文也感覺周圍環境似乎變得更加詭異,別的不說,這黑白世界中,光線是越來越暗了。他抬頭往外面一看,好家伙,頭頂鉛云重重,正緩緩壓落。烏云深處,有無數面目猙獰的怪物探出首腦,對著他無聲咆哮!
“情況有點不對勁啊……”
蘇文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本以為,自己對《銀屏菊》給了這么高的評價,老人應該會很高興才對,不應該對他有任何敵意,可周圍的環境看來,他的處境比起被聞傘和聞屏兒追殺的時候惡劣多了。
蘇文有些急了:“老先生……怎么就太遲了呢?還有啊……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只顧著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根本不理會蘇文說的話。
此情此景,蘇文真想說一句:“老人家省省吧,你寫的就是垃圾,別哭啦……”
只是這種話他著實不敢說出口,畢竟身處人家構想出來的世界里,這樣膈應人,不是找死嗎?!
他看了一眼石硯上的怪魚,心中警惕更甚。他懷疑是這個禁忌物搞的鬼。利用了老人變化的心境,在書中世界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你說……要是我晉升序列六的時候,有人能知我此書,有人能給我美名,該是多好?”
老人這時候停下了嚎哭,聲音語氣,陰森可怖。
蘇文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
到了這時候,他才忽然想想到,自己的思路,好像出了問題,真正作妖的……可能不是禁忌物怪魚,而是眼前這個形如行尸的老人!
“老人家,自古名士大家,多有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可時間會給他們公道,歷史會記錄他們的美名……”
“你撒謊!”
老人面容扭曲,怒視蘇文。
蘇文看到,老人渾濁的眼睛漸漸變得漆黑深邃,最終卻是變成了兩個干枯的空洞,如同廢棄腐朽多年的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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