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的政權(quán)架構(gòu)，蘇文還是有所了解的。
柔然王被稱之為大單于，而他的每個兒子都叫小單于。起初左賢王的職位，大多時候是由大單于指定的繼承人所擔(dān)任，但血月之夜，丘林氏貢獻極大，從此左賢王之位便交給了丘林氏。自血月之夜過去那么多年，左賢王已更迭了三位，但大單于依舊是大單于。
至于小單于們的勢力大小，取決于大單于的寵愛程度和母族勢力，其中母族的勢力支持，最為關(guān)鍵。二太子羅姑比今年已五十多歲，母族勢力不弱，其母是左逐日王的女兒。
羅姑比自身實力不弱，但因為與當(dāng)今左逐日王不睦，沒能從母族得到強力支持，前些日子與大梁朝的守軍硬碰硬地打了一戰(zhàn)，折損了數(shù)千將士，禍不單行的是，回程他想劫掠幾個小部族，補充損失，沒想到這幾個小部族卻是左賢王的附庸，逃走的部落民向左賢王告狀，左賢王大怒，準備興師報復(fù)，最終被勸阻下來，最終便演變成了今晚的夜宴，王庭諸多王公，一起商討羅姑比戰(zhàn)敗罪責(zé)。
“大單于不干涉此事？”
蘇文大覺驚奇。
群臣架空他的兒子勢力，他竟然能一聲不吭，默許這等行為？
“大單于很樂于看到這種場面。”見蘇文也有不懂的東西，莫里斜咧嘴笑了：“主要是混亂的，大單于都樂于看到，死一個兒子不算什么，大單于還有三十多個兒子呢……”他抿了抿嘴，沒有往下說，自大單于繼位至今，二太子都不知換了多少個了，往往是前面的死掉了，后面累積遞推上來。
莫里斜又像想起了什么：“孫兄弟，準備一下，今晚可是有不少關(guān)內(nèi)的文人參與宴會，一個個都想在今晚搶奪風(fēng)頭，我們可不能輸給他們！”
蘇文細問之下，才知道自柔然大軍陳列梁國邊關(guān)，從關(guān)內(nèi)各國趕來此地的文人學(xué)士便絡(luò)繹不絕。
有不少是為了增廣見聞，見識一下柔然王庭的風(fēng)土人情，制度習(xí)俗，有部分則懷有目的，游說王庭貴族，為所代表的勢力的利益而來，這一類以燕國人最多，荊楚次之，大梁最少；最后一種則為自己個人的榮華富貴而來，誠心投奔柔然王庭，成為王室、貴族的貴賓清客，謀求前程。
柔然王庭的貴族本就有豢養(yǎng)關(guān)內(nèi)文人墨客的喜好和習(xí)慣，而且他們水平很低，一些在關(guān)內(nèi)混不下去的破落文人，隨便裝點一下就能在這里混得風(fēng)生水起。
每次王公夜宴，貴族們都會帶上供養(yǎng)的文人前來助興，或吟詩作畫，或彈琴吹簫，彰顯高雅。若有人能在此等場景牽引下文氣，更是會得到重賞。曾經(jīng)就有文人寫了一首邊塞詩引來了文氣垂落，使得左賢王大喜，賞賜了牛羊萬頭，黃金千兩，奴隸千人，一下子就從普通清客變成了個小領(lǐng)主。
在這種風(fēng)氣的引動下，文人卿客們比柔然王公們更期待這種大型夜宴。
“若孫大哥今晚能技壓群雄，弟弟我給您送一匹千里馬！真正意義的千里馬，它身上可是有妖龍血脈，是我父親花了三個月才馴服的龍馬！”
“好說，好說……”
蘇文笑瞇瞇地說道。
龍馬什么對他沒什么吸引力，他更想知道，今晚的夜宴上會發(fā)生什么。
只可惜他一到就發(fā)生了這么精彩的事情，連調(diào)查的時間都沒有，很難有所作為。
他不動聲色地詢問莫里斜一些看似隨意的問題，莫里斜也耐心解答了一陣，蘇文心里便摸清楚了個大概。
“血月……”
蘇文看了一眼天空。
此時天色近暮，圓月已開始出現(xiàn)在地平線，帶著一抹淡淡的殷紅。
蘇文心里隱隱覺得，今晚很有可能會上演一次新的血月之夜。這并非只是直覺，而是從莫里斜的一些話語中，他聽出了端倪。
莫里斜見過莫達之后，回來之前還去召集了部眾，至于召集部眾的目的是什么，他并沒有跟蘇文提及，但有數(shù)百名精銳戰(zhàn)士全副武裝，集結(jié)起來，趁著暮色悄然離開了城寨，消失無蹤。
蘇文散發(fā)出感知，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一些小部族也在召集戰(zhàn)士，悄然離開了部族。
蘇文對這一切假裝視而不見。
很快，右賢王派出了儀仗，前來莫里斜的城寨中接引蘇文。
莫里斜也一同隨行，但他并沒有進入馬車之中，而且一身嶄新的戰(zhàn)甲，腰間懸掛著兩把鑲嵌著寶石的砍刀，神色凝重。
而蘇文在半路遇到莫里斜時，一路追隨莫里斜的騎士們卻只剩下兩名拱衛(wèi)在莫里斜身邊，其他人不見了蹤影。若是平時，蘇文只當(dāng)莫里斜去參加宴會，不帶這么多騎士是正常的。但此時他覺得，莫里斜是讓心腹們?nèi)フ瓶赜H軍，準備在今晚搞點事情。
蘇文跨入馬車的時候，抬頭看了看遠處山巒邊上的圓月。
……
“呀咦嗨！呀咦嗨！”
馬車距離夜宴還有一段距離，蘇文便遠遠聽到豪邁的調(diào)子伴隨著鼓聲弦樂傳播四方，還有歡快的節(jié)拍響起，一團團篝火仿佛燃亮了夜空，天邊也是一片赤紅色。
柔然人的夜宴，并沒有選擇在王庭都城里面，而是在城外的平原中。
蘇文下了馬車，便看到一團團篝火上架著的牛羊，廚子們圍著一頭頭牛羊施展著自己的手藝，將香料撲撒其上，油脂滴落篝火里，滋滋響著同時，將篝火的火勢引得更旺盛。
“咕嚕……”
蘇文聞著香味，吞咽了一口口水。
臨出門，他便隨便進食了一些食物墊肚子。考慮到今晚夜宴的性質(zhì)，他便打定主意，宴會上的食物，一口都不能碰。
鬼才知道食物里會不會有人喪心病狂地下了毒。
尤其柔然薩滿的下毒、詛咒等超凡手段都可以用出神入化來形容，他更是不敢掉以輕心。
“莫里斜殿下，這邊請，這位是……”
守衛(wèi)見到莫里斜，便快步迎了過來，看到一身儒衫的蘇文，他遲疑了一下。
“我父親的貴客，大梁朝的新晉進士，青山書院的學(xué)者，孫野侯孫先生！”莫里斜伸手拉起了蘇文的手腕，一臉與有榮焉地說道：“也是我莫里斜的好兄弟！你說是不是，孫大哥!”
“沒錯。”
蘇文點了點頭。
講真，半路遇到莫里斜的時候，蘇文覺得這個滿臉胡須的家伙，起碼已三十歲起步，可等他整理了儀容，刮掉了臉上的胡子，換上了一身新皮甲，看起來就十八九歲的樣子，看上去比喬裝過的蘇文年輕許多。
“孫先生，請！”
守衛(wèi)趕緊點頭。夜宴場所，類似蘇文這樣的人物可不少，但像擁有大梁朝新進士這樣的頭銜的，卻是一個都沒有。哪怕柔然此時與大梁朝對峙交戰(zhàn)，能夠看到如此文士學(xué)者出現(xiàn)，守衛(wèi)還是覺得面上有光。
“多謝。”蘇文微微點頭。
“忽山，我父親呢？”
莫里斜問帶路的守衛(wèi)。
“右賢王還沒來。”守衛(wèi)忽山應(yīng)道，忽然小聲說道：“右賢王是大人物，肯定不會來太早的。”
“有道理。”
莫里斜點了點頭，但轉(zhuǎn)念一想，面色有些不好看。這么說來，他來這么早，是因為他是個小人物？
“都有誰來了？”
“幾個當(dāng)戶，大都尉，幾個小單于都來了……具體是……”
守衛(wèi)像報菜名一般，將一個個貴族名頭報了上來。
莫里斜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因為他的身份，跟這些人比起來，還是差了一些。
“帶我去見昆西小單于。”
莫里斜想了想說道。
隨即他便轉(zhuǎn)頭跟蘇文解釋：“昆西是我玩伴，是七太子。”他壓低著嗓音，但蘇文覺得，這種做法跟脫褲子放屁沒什么區(qū)別。
在場的王公貴族，絕大部分都是超凡者，若他們想偷聽別人說話的內(nèi)容，簡直不太簡單。
“喲，莫里斜，你這么早就到了啊，這位是誰，面生得很。”
一個一身酒氣，一臉胡須的男人走了過來，攔在了蘇文身前。
“羅姑比殿下。”莫里斜蹙了蹙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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