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半有人來
沈聽瀾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如果我不插手,葛平會接任左都御史的位置。以我的年紀資歷,再在右都御史的位置上熬幾年,后面的路會更好走。”沈聽瀾回答與否似乎對白遠濯來說并不重要,他自顧自的說道起來。
“但是我沒有。”白遠濯又繼續吃了起來,依舊是肉與辣椒一并咽下。
年紀輕輕就坐上左都御史的位置,麻煩似乎多于優勢。可白遠濯還是選了當左都御史。
有更好的,他就要更好的。
而得到所需要付出的,白遠濯也一并接受。
對官職如此,對這頓飯亦是。
沈聽瀾一時啞口。
房中燃著的香斷了,屋中縹縹緲緲的香氣也斷了,沈聽瀾想著下次就不該在房中燃助眠的香,順手將白遠濯手中的筷子奪了。
她突發之舉,倒是出乎白遠濯意料,一時不察真被奪去了筷子。
“思思,將桌子上的菜收了。”沈聽瀾吩咐道。
又看著白遠濯說道:“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嗎?”
跑到她面前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這不是在和別人過不去,是在和自己過不去。”當左都御史不比當右都御史好,那為什么非要占著左都御史的位置?
飯菜不合胃口,為什么非要硬吞?
沈思思撤了現有的菜,又將沈聽瀾早就備下的清粥小菜呈上來。
“只有這些了,吃還是不吃,爺看著辦吧。”沈聽瀾言盡于此,起身離席。
白遠濯重新拿起筷子,沉默著將桌面上的菜一一吃盡。
他從湫水院離開的時候沒有與沈聽瀾說,沈聽瀾也沒出來送。
“這人怎么那么能作踐自己?”沈聽瀾坐在榻上,對著她娘親留下來那一身祭裙自言自語。
沈思思小聲附和,“奴婢也覺得爺怪怪的。”
“不管了。”沈聽瀾往后一倒,放空心神。
……
打更的剛敲過四下,一道人影掠過白府高墻,精準無誤的竄進了湫水院中。
沈聽瀾睡得不好,忽然聽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披上衣服起身查看。
內屋里冬雪還睡著呢,沈聽瀾看她一眼搖搖頭,用手攏著燭臺上的火出去了。
在外面兜了一圈一無所獲,打算折返的時候,沈聽瀾看見地面上有蜿蜒的血跡,一路延伸到了花廳里。
夜半靜悄悄的,那烏沉石板上的點點血跡,暗紅得像藏了怪物,隨時會一躍而起將人撕碎一般。
沈聽瀾左右看看,拿了掃地的竹耙,輕手輕腳的往花廳方向走去。
花廳門是開著的,借著月光里頭的景象一眼就可以看盡,鋪著五紋繡的紅毯上臥躺著一位女子,她梳著婦人的頭樣,穿著鑲金藏銀的蠶絲織成的綢裙。
因著姿勢的原因看不清是什么模樣,可她身上多處浸透衣裳的血跡,卻是能看得七七八八的。
沈聽瀾蹙起眉頭來。
此人為何在半夜闖入白府,又正好昏迷在她的院子里?是意外還是有心之舉?
看此人的情況,若是不管,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流血而亡。沈聽瀾有一瞬的遲疑,可輾轉后還是將沈思思和朗音叫來了。
朗音跟在朗秋平身邊的時間長了,在對病人的處理上也有些許心得。她一看情況,立馬和沈思思配合著幫那位婦人止血。
平日里朗音都不會留宿白府,是因著沈聽瀾有意與她商討開繡坊一事才決定將人留下暫住。想來,這也是那婦人命不該絕。
沈聽瀾在旁看了一會,出去將外面的血跡擦干了。
三人堪堪忙到破曉,才忙完。
“小姐,這位夫人需要靜養。”朗音滿臉的疲乏,她半宿沒睡就顧著給婦人止血,忙到現在雙手都是鮮血,都還沒來得及洗。
沈聽瀾想了想,“將人送到繡房去吧。”繡房是她昨日剛叫人收拾出來的,那兒來往的人最少,靜養最是合適不過了。
沈思思與朗音合力,將人送去繡房。
等她們忙完睡下,院中的仆從才剛從睡夢中醒來。冬雪醒來見到沈聽瀾已經梳洗完了,好以為是自己起晚了,有些惶恐。
可一看外面的天色,才剛剛放晴。
沈聽瀾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我昨兒個夜里沒睡好,現在補會覺,沒有要緊的事情不要來打擾我。”
“是。”冬雪點點頭。
“還有,繡房那邊不許別人靠近,若是泄露了我的繡樣,仔細你們的皮!”
冬雪咽了咽口水,“奴婢省得,這就去告訴其他人。”
繡房里有沈思思看顧著,就是那位婦人醒了也不怕。沈聽瀾沒什么好擔心的。
至于朗音,她還是回了趟安平小巷,去將朗秋平請來。畢竟她那點本事只能幫婦人做簡陋的處理,治病救人的事情還是要交給朗秋平來。
沈聽瀾睡著前,模模糊糊的聽見外面守著的丫鬟在閑聊,聊的是什么白遠濯被楚君召進宮里去了。
她翻了個身,意識歸于虛無,沉沉睡著了。
……
裘荹得醒來時,發現自己是躺在榻上的,木制的短榻帶著木頭的味道,很質樸,有點沉悶卻不刺鼻。
她打量四周。
仕女春柳圖屏風巨大冗長,直將四面都包裹起來,外面看不著里面,里面也看不著外面。
四周有立著的藤柱,柱上雕琢花苞,花苞里可見燭火搖曳。
四柱之光,足以叫滿室亮堂起來。
短榻的左右兩側依次有序的擺放著六個木制立式衣架,外觀形似人體,前方則是軟毯鋪便,毯上放著連成片的小幾,長長的小幾分成幾處,一處放著筆墨紙硯,一處放著疊成小山的布料,一處放著長尺剪刀針線……
四面屏風相連,將這兒困成一個小空間。
倏然間,有人從一側將屏風兩頁推開,漫步走了進來。
原來是活屏。
外界澄亮的光線刺眼,遠不如房中的燭光柔和。婦人微微瞇起眼,她在看來人。
來人也在看她。
“醒了?”沈聽瀾走到小幾前坐下,她似乎對婦人并不感興趣,小幾上放著她尚未完成的衣裝初稿。
婦人無言,只是看她。
她能感覺到身上上藥后的那種清爽舒適,也能感覺到傷口隱隱滲出的痛意。
“你是誰?”婦人的聲音很亮眼,像初升的太陽,帶著恰到好處的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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