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不以為然道：“你想的也太遠了吧，將來的事誰能說得清，你操的哪門子心？”

　　林維楨又不能過多解釋，站起來抄起茶壺道：“走，書房里說話”。

　　來到書房，林維楨從書桌上找出幾份報紙，遞給沈元，“你看看最近報紙上的風向，特別是8號的這兩份頭版頭條”。

　　沈元懶洋洋的接過報紙，等看到8號的《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的標題，不由得上了心，“加強市場管理、投機倒把和走私活動的指示”。

　　“個人包括私人合伙未經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批準，不準販賣工業品，農村社隊機體，可以販運本隊和附近社隊完成國家收購任務和履行議購合同多余的、國家不收購的二三類農副產品……”。

　　讀完報紙，沈元已經變了臉色，又重新看了一遍，握著報紙在書房里來回踱著步，喃喃道：“這是國務院下發的文件，看來是要動真格了！”

　　林維楨道：“這股風是從去年11月份開始刮的，報紙、廣播上都提過，讓你多關注廣播和報紙，你一直當耳旁風。你心里沒點數，還攛掇我做走私生意，我要是答應了，豈不是往槍口上撞嘛。”

　　沈元有些后怕道：“幸虧最后聽了你的，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林維楨拍拍他的肩膀，道：“從現在開始，你別跟香江的那伙人聯系了，最近風向有點不對勁兒，恐怕倒春寒要來了”。

　　林維楨的這番話沈元聽明白了，皺著眉道：“不會吧，到今年為止，改革都兩三年了，難道又要搞運動？”

　　林維楨擺手道：“這倒不至于，報紙上不是說了么，主要打擊投機倒把和走私活動，跟政治沒關系”。

　　沈元停下腳步，拉了把椅子坐下，手里把玩著茶杯，沉吟了片刻，道：“跟政治沒關系？你這話說得太武斷了吧。別忘了，現在兩派斗得正酣，他們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下絆子，我的名字倒過來寫”。

　　看了林維楨一眼，笑道：“論做學問，我拍馬趕不上你，可官場上的這些門道兒，你不如我。有些事上面是好心，可下面執行的人就……，嘿嘿，等著瞧吧，這事兒一旦開了頭，不一定剎得住車，而且這輛車的方向盤也不一定聽使喚，搞不好就成了一次大規模的經濟運動。有意思，有意思，有好戲看了！”

　　聽了沈元的分析后，林維楨贊同地點點頭，道：“經濟問題應該用經濟手段解決，最多輔以必要的行政手段，可惜，咱們之前一直在搞運動，也習慣了用搞運動來解決棘手的社會經濟問題，這次恐怕還真被你說中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沈元道：“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咱們得夾著尾巴做人，寧可少賺點錢，也不能被當成出頭的鳥”。

　　林維楨笑著問：“這么說咱倆現在的意見一致了？”

　　沈元一拍桌子道：“那當然，錢是王八蛋，沒了可以再賺，可小命只有一條，咱還沒娶媳婦兒呢”。

　　兩人喝了一會兒茶，沈元突然道：“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要不停了吧，等風聲過去了再說”。

　　林維楨笑道：“咱們做的是正規的進口生意，照章納稅，既不碰走私，又不跨省倒買倒賣，這把火燒不到我們頭上”。

　　沈元道：“但愿如此”。

　　“應該沒事”，說實話，林維楨心里也沒底，這么說既是安慰沈元，卻更像是自我安慰。

　　沈元膽子雖大，可遇到這種這事兒也不免忐忑，此時書房里的氣氛有點沉悶。

　　喝了一肚子茶水，居然有點茶醉，林維楨點了根煙，問道：“你送我的訂婚禮物呢？”

　　沈元看看手表，笑道：“應該快到了，別問，到時候就知道了”。

　　林維楨見他賣起了關子，笑了笑道：“行，不問就不問，我倒要看看你能送什么大禮”。

　　正說著，大門口傳來大貨車的轟鳴聲，沈元道：“這不來了嘛，走，去瞧瞧哥哥為你準備的大禮”。

　　來到大門口，看到郝萬福正在指揮工人從卡車上卸貨，地上已經堆了五六個大紙箱子。

　　還真是一份大禮，除了洗衣機、彩電、電冰箱所謂的結婚三大件外，還有電熱取暖器，熱水器，電飯鍋等等。

　　郝萬福掐著腰沖著工人們喊道：“輕點，輕點，這些都是進口貨，聽說過松下沒？老貴了，碰壞了你們可賠不起！”

　　這番場景已經吸引了不少過路行人的目光，有些好事的人正圍著卡車指指點點。

　　林維楨從后面踢了郝萬福一腳，“萬福”。

　　“呦，林哥，幸不辱命，元哥送你的結婚禮物，我可是一件不少的拉回來了”，郝萬福擦了把汗，邀功似的笑道。

　　林維楨瞪了他一眼，道：“別大呼小叫，生怕別人不知道？趕緊搬進去”。

　　沈元拍著洗衣機的包裝箱道：“怎么樣，這份禮滿意不？”

　　林維楨笑道：“我滿不滿意不重要，只要我媳婦兒滿意就行”。

　　沈元哈哈一笑道：“你這家伙，也是個妻管嚴，沒趣，沒趣”。

　　工人們把東西搬進大門，拍拍屁股都走了。

　　看著天井里的一大堆箱子，郝萬福道：“我去找懂行的人來裝”。

　　林維楨拉住他，自信滿滿地道：“用不著，這東西我在行”。

　　三個人對照著說明書，你爭我吵，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將洗衣機安裝好。

　　打開開關，洗衣機開始正常運轉，林維楨這才松了口氣，還好還好，這牛皮總算沒吹破。

　　沈元道：“這東西看著簡單，其實有不少門道，一般人還真伺候不了。咱們的電器店有安裝工人嗎？”

　　林維楨道：“肯定得配一個，萬福，這事兒開業前得辦好”。

　　郝萬福苦著臉道：“哥，人手不夠啊，難道還要再招人？”

　　林維楨道：“你自己不是人手？就這么定了，正好你能學門手藝，萬一哪天電器店黃了，你也不至于餓死”。

　　“呸呸呸”，郝萬福沖地上吐了兩口唾沫，“哥，你就不能說點吉利話！得，我就是個勞碌命，學就學”。

　　其他幾樣東西比較好安裝，一人負責一件，十來分鐘就搞定了。

　　只剩下熱水器和電熱取暖器。

　　“哥，這兩個安哪？”

　　“熱水器先不急，等房子裝修好了，放臥室的衛生間”。

　　沈元嗤笑道：“你可真會享受，不過這主意不錯，以后我有房子了，也這么整”。

　　郝萬福附和道：“我也這么整”。

　　林維楨扭頭看著郝萬福，把郝萬福看得直發毛，摸摸臉問道：“哥，我臉上有東西？”

　　拍著郝萬福的肩膀笑道：“至于這取暖器，我這里有暖氣了，就送給你了”。

　　郝萬福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做賊心虛似的瞄了一眼沈元。

　　沈元感覺郝萬福的眼神有點奇怪，可一時又搞不懂，道：“看我干啥”。

　　林維楨笑呵呵道：“對啊，你看沈元干啥？雖說是他花錢買的，可既然送給我了，那就是我的，我說的算，讓你拿著就拿著，你要是用不著，呵呵，也可以送給別人啊”。

　　郝萬福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哥，您就饒了我吧，我……，我不敢”。

　　“沒出息！”，林維楨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小聲道：“咋了，見著人家的親哥哥就怕了？膽子大點，我看好你！”

　　郝萬福癟著嘴道：“元哥知道了會殺了我的”。

　　沈元在一旁看著他倆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好奇地問道：“你倆嘀咕啥？是不是合伙給我挖坑呢？”

　　郝萬福嚇得直擺手道：“元哥，沒，沒有的事兒，我還有事，先撤了”。

　　臨走前還不忘搬上電取暖氣，沒一會兒工夫，門口傳來偏三輪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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