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透過窗戶的縫隙鉆進房間，麗晶酒店頂層的總統(tǒng)套房里燈火通明，辦公區(qū)的簡易會議桌旁邊，兩個人相對而坐。

　　葉勝透過面前的一摞簡歷，時不時的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女孩。

　　“你老是看我做什么？專心做你的事情。”

　　酒德亞紀白了葉勝一眼。

　　“我也想專心做事。可你坐在我的面前，我忍不住就想看你。”

　　“好了，說正事。”酒德亞紀臉頰微紅，拿起手機，“教授說他馬上就到。”

　　“對了，諾諾呢？”葉勝撓了撓頭，拿出手機給陳墨瞳發(fā)送消息。“明明面試才是我們的主要任務(wù)，可她卻一整天沒見人影。”

　　“她入學(xué)也就剛一年，今年算是準(zhǔn)大二。只是個孩子而已啊。”酒德亞紀微笑著說。

　　“畢竟她是A級血統(tǒng)，我們也管不了人家。”葉勝感慨了一句，“希望她別到處惹是生非就好。昨天她一直跟我打聽陸俊的住址，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做什么。”

　　“陸俊嗎？”

　　提到那個名字，酒德亞紀的眼神里閃過一道復(fù)雜的神色，三分敬佩，混雜著七分恐懼。那個在大雨中矯健凌厲宛如閃電般的身影，一直停留在她的記憶里，久久沒有散去。

　　忽然間，套房的門鈴被按響。

　　接著門打開了。一個衣著滑稽的老人腳步匆匆地走進了房間。

　　“面試的結(jié)果怎么樣？還有前幾天你跟我提到的那個血統(tǒng)優(yōu)秀的朋友，他的表現(xiàn)又如何？”

　　“古德里安教授，你怎么打扮成了這樣？”

　　葉勝吃驚地看著面前的老人。老人穿著一身滑稽的小丑服，肥大的橙色褲子，橙色套頭衫，臉上還戴著一個夸張的小丑面具。如果不是那副熟悉的深度眼鏡出賣了他，葉勝恐怕還真的認不出來這位卡塞爾學(xué)院的老教授。

　　“我剛從一個馬戲團那邊飛回來，馬戲團的團長是我的老朋友，他硬是拉著我去客串扮演了一把小丑，給客人表演節(jié)目。

　　盛情難卻啊，我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了。表演完之后又陪著那家伙喝了一晚上的酒，等我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距離我們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五個小時了。”

　　老人略顯疲憊地摘下小丑面具，露出了花白的頭發(fā)：“所以我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直接打車沖到機場。勉強趕上了飛往中國的最后一班夜間飛機。”

　　“那您需要休息一下嗎？”

　　“不需要休息，我還沒那么老。”古德里安教授豪邁地擺擺手，“直入主題吧。”

　　“情況大概是這樣的，今天上午我們一共面試了……”

　　“停！”

　　葉勝的話才說了半句就被老人打斷。古德里安教授朝著葉勝搖頭：

　　“我匆匆忙忙趕過來，可不是為了聽這些廢話的。那些普通人我不關(guān)心，請直接告訴我路明非的表現(xiàn)情況怎么樣。”

　　“不到一分半鐘就離開了。”

　　酒德亞紀乖乖地站在葉勝身后，她和葉勝的血統(tǒng)都不算很高，因此在古德里安教授面前并沒有太多話語權(quán)。

　　“很好，真的很好。”古德里安教授陶醉般的拍了拍手，“不愧是校長親自看中的優(yōu)秀學(xué)生。”

　　“那您要不要了解一下陸俊的面試情況？”葉勝試探著問道。

　　“可以。既然是你介紹的朋友，那我還是放心的。就把他和路明非兩個人的答題情況對比著來說吧。”

　　古德里安教授欣然點頭。

　　“第一題，我們問的是有沒有外星人存在，路明非認為有外星人，因為他覺得如果沒有的話人類會很孤單。陸俊的回答是沒有，因為如果有的話，那外星人應(yīng)該早就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了。”

　　“這兩種回答都有可取之處，不過路明非的答案明顯更勝一籌。”

　　古德里安教授翹起了二郎腿。

　　“第二題，路明非相信超能力，并沒有說什么理由。而陸俊……也說他相信鈔能力，但他相信的是鈔票的能力。”

　　“有點意思，這兩個學(xué)生都很有趣，不過路明非回答的才是完美答案。”

　　古德里安教授似乎有點口渴，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您確定……這是完美答案？”

　　葉勝看了看身后的酒德亞紀，兩人的臉上均是一片茫然。

　　在他們兩個看來，路明非和陸俊兩個人雖然是兩個極端，但回答竟然有某種異曲同工之妙，那就是隨便和不靠譜。

　　可就是這么隨便的答案，在古德里安教授面前竟然成了完美答案。

　　“從兩種不同的答案中，我能看出路明非的心其實是積極向上的，他希望有外星人存在，他渴望擺脫孤獨。”古德里安教授激動地站了起來，“這是什么？這就是我們混血種的心聲啊！”

　　穿著滑稽的小丑服但沒有帶小丑面具，花白頭發(fā)的老人站在總統(tǒng)套房的大廳中慷慨激昂地演說。

　　“我們生來就被看作是異類，因為擁有優(yōu)秀的血統(tǒng)而被普通人排斥。我們是什么？我們就是外星人啊。但外星人也是人，也應(yīng)該擁有正常生活的權(quán)利。渴望擺脫血脈中凝聚著的孤獨感，是我們所有混血種的本能。”

　　“路明非的回答，直指我們的本心！”

　　“是這樣嗎？那陸俊的回答呢？”葉勝露出了一副懷疑人生的表情。

　　“陸俊，雖然我不認識他，但從他的回答里我同樣能聽出一股濃濃的孤獨感，他似乎認為人是生來孤獨的。這同樣是混血種血脈中不可磨滅的記憶和天賦。”

　　古德里安教授說，“雖然這孩子可能有點悲觀，但他的血統(tǒng)肯定也很優(yōu)秀。”

　　“您說的好像確實有點道理。”葉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忽然感覺自己好像被對面的老人洗腦了。

　　“那么第三題呢，唯心和唯物，他們兩個是怎么回答的？”

　　“路明非的回答是我不知道，而陸俊的回答是我不在乎。”酒德亞紀低聲說。

　　“很好，真的很好，簡直就是完美。”古德里安教授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張開雙臂，仿佛在向上帝贊美。

　　“有這么好嗎？說起來您對這個問題的答案究竟是什么？難道真的是我不知道和我不在乎嗎？”

　　葉勝看著自己面前費盡心思整理出來的十幾份簡歷，突然感覺自己做的工作全都白費了。

　　面試的時候，好幾個面試者就這個問題足足談了十幾分鐘，最長的一個甚至嘴巴不停說了半個小時。酒德亞紀在旁邊記錄得手都快麻了。

　　可到最后真正的答案竟然是‘我不知道’和‘我不在乎’？

　　如果被那些面試者聽到，他們可能會瘋掉吧。

　　“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大智若愚。真正的智慧往往隱藏在看似膚淺的答案中。而那些只會長篇大論夸夸其談的人，基本上都只會做面子功夫。只有真正有智慧有潛力的優(yōu)秀學(xué)生才會對這個問題作出這樣特別的解答。”

　　“我看您是對路明非情有獨鐘吧，不管他回答什么，您都會說他答的是最好的。”

　　葉勝忍不下去了，直接戳穿了面前的教授。

　　“咳咳……這個嘛，雖然他們兩個的答案都很簡單，但毫無疑問他們的血統(tǒng)都很優(yōu)秀，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跟您說句實話，我確定陸俊的血統(tǒng)是很優(yōu)秀的，但路明非的血統(tǒng)……在我看來，他幾乎就像是個普通人。”

　　葉勝將桌子上的簡歷推到一旁，轉(zhuǎn)身面對教授：“其實您讓我準(zhǔn)備的這些簡歷都是為了路明非打的幌子吧？學(xué)院真正想要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被你發(fā)現(xiàn)了，那就沒必要隱瞞了。”古德里安教授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fā)，“在臨行前校長專門叮囑我一定要把路明非接回來，他可是罕見的S級候選人。萬一錯過了，那就是我們卡塞爾學(xué)院這幾十年來最嚴重的損失。”

　　“您確定路明非真的是S級？”葉勝和酒德亞紀同時瞪大眼睛。

　　“是的，路明非的血統(tǒng)經(jīng)過了校長的親自確認，他在我們?nèi)�世界所有的候選人中是唯一的S級！這場面試就是為他一個人準(zhǔn)備的！”

　　葉勝忽然沉默了下來。

　　總統(tǒng)套房里一片安靜。

　　“剛才我們給您匯報的只是最初的面試情況，您看是不是需要親自見一下路明非和陸俊這兩個人？”酒德亞紀打破了沉默說道，“而且還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有問題你就直說吧。”古德里安教授滿臉興奮，“這一次S級的學(xué)生可能會落到我的手上。你們知道能教導(dǎo)一個S級學(xué)生是什么樣的感覺嗎？那是榮耀！那是幸福！”

　　“雖然陸俊對自己的面試結(jié)果充滿了自信，但路明非卻似乎非常失望，以為自己肯定沒戲了。”

　　酒德亞紀聳了聳肩，“所以在第三題沒有回答上來之后，他就表示自己愿意棄權(quán)，把機會留給其他同學(xué)，然后直接離開了考場。”

　　“你說什么？棄權(quán)？”古德里安教授難以置信地重復(fù)道。

　　“他確實是這么說的。”葉勝也點了點頭，“因為您沒有提前告訴我們路明非的真實血統(tǒng)，所以我們也沒有刻意去挽留他。”

　　“怎么會這樣？”古德里安教授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趕快給路明非打電話，通知他面試已經(jīng)通過，明天我們還是約在麗晶酒店見面！”

　　“那陸俊呢？”葉勝問道。

　　“一起打電話吧，明天和路明非談完之后，我要親自見一下陸俊，看看你推選的這個朋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古德里安教授忽然平靜下來，看了葉勝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

　　“好的，我明白了。”

　　葉勝心中一動，知道古德里安教授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粗線條的人。雖然他對于路明非有著過度的關(guān)心，但對于陸俊的來歷也并非是一無所知。

　　*

　　深夜，賓館501房間內(nèi)。

　　陸俊雙手交叉擺在腦后，他躺在床上，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

　　因為沒有拉窗簾的緣故，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讓地板顯得一片銀白。

　　朦朧的月光照在臉上，他感覺心情非常平靜和放松。

　　擺脫了高考的壓力，離開了學(xué)校的宿舍樓以及朝夕相處的同學(xué)，他不需要再刻意隱藏自己身上的特殊之處。

　　但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已經(jīng)讓他無時無刻不保持著普通人相似的生活習(xí)慣和行為方式。

　　“根據(jù)葉勝所說，今天晚上古德里安教授應(yīng)該就會抵達，現(xiàn)在他們可能在研究面試的情況吧。”

　　雖然已經(jīng)有組織的保證還有葉勝的承諾，但陸俊心里對自己能否通過面試也不太確定。

　　畢竟葉勝問出的那三個問題確實有點太過簡單，而且也沒什么特別的意義，他只是隨便回答了一下。

　　“如果無法通過面試的話，我是應(yīng)該想其他的辦法進入卡塞爾學(xué)院，還是放棄這次機會回學(xué)校讀書準(zhǔn)備高考呢……”

　　陸俊閉上眼睛。

　　面對此刻未知的情形，即便是他也感覺到有些忐忑。

　　嗡……

　　忽然擺在床頭的iPhone手機振動了起來，因為是放在平整的硬木桌子上，所以手機的振動聲格外清晰。

　　陸俊從朦朧的月光中坐起身子，伸手拿過手機接通電話。

　　“古德里安教授說好明天上午在麗景酒店和你見一面，時間大概是十點往后，教授會先見路明非，然后是你。”電話那頭傳來葉勝熟悉的聲音。

　　“知道了，那我這算是通過了面試還是沒有通過呢？”

　　“只能說通過了第一輪面試吧。”葉勝壓低聲音說，“我想古德里安教授對你的來歷已經(jīng)有所了解，所以你面對他時也不必刻意隱藏什么。”

　　“也就是說，明天和教授的見面才是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嗎？”

　　陸俊平靜地點了點頭，又問：“路明非呢？教授對他怎么看？”

　　“我之前猜測的沒錯，路明非才是這次面試的真正主角，他被學(xué)院評定為S級候選人，無論如何教授都要把他帶回學(xué)院。”

　　“你之前提到過A級，而　S級是A級之上的等級，也就是說路明非的血統(tǒng)非常罕見。”陸俊長出了一口氣，“真人不露相啊。”

　　“總之明天你自己小心點，雖然我覺得教授肯定會答應(yīng)讓你入學(xué)，但過程中也許會出什么幺蛾子。”

　　葉勝頓了頓，“古德里安教授是個神經(jīng)非常大條的人，說不好就會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舉動，所以你要小心。”

　　“我明白了，我會小心的。”

　　陸俊答應(yīng)一聲，掛掉了電話。他剛放下手機，屏幕忽然又亮了起來。

　　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路明非給他發(fā)來了消息：

　　“俊哥，我的面試好像通過了。卡塞爾學(xué)院的人剛才給我打電話，告訴我明天上午八點在麗晶酒店和古德里安教授見面，電話是我嬸嬸接起來的，你根本猜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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