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天不佑人道,人道自佑
按照那位老人身前的遺囑,天機閣將他的尸身以結果燃盡,灑向在星空之間。
滿天星河,成了這位護佑人道三萬余年的老人最終的歸宿。
天機閣,頂層。
江南坐在桌案之后,桌上是堆滿了的卷宗與情報。
這些都是天機閣在災難之后統(tǒng)計而來的上元各地傷亡的情況。
不得不說,相當慘烈。
僅持續(xù)了不到兩天的“畸變”,就導致人道生靈折損近兩成,這還沒有算上那些在鎮(zhèn)壓戰(zhàn)爭中死去的修者。
兩成,聽起來不是很多。
但事實上,以人丁興盛而著稱的橫亙中州的古老國度大夏,上至啟元帝下至黎明百姓,攏共加起來也就堪堪占據(jù)人道總數(shù)的一成多一點罷了。
換句話說,這一次的“畸變”災難,相當于兩個兩個大夏的總人口,葬送了。
即便對于無比龐大的人道來說,這也是難以接受的災難。
雖然這些都是平民百姓,但萬丈高樓平地起,每一個修者,都是從龐大的凡人基數(shù)中誕生的。
沒有沃土,何來仙苗?
據(jù)天機閣長老議會粗略的估計,人道要完全愈合這次的損傷,恢復到以往的巔峰狀態(tài),起碼……百年!
這還只是人口的損失,至于城池,財產(chǎn),土地的破壞,就更不計其數(shù)了。
剛一坐上天機之位的江南,便親眼看到了這一串串冰冷而血淋淋的數(shù)字,倒吸了一口冷氣。
即便見慣了各種大風大浪,在看到那冰冷的數(shù)字時,也不僅一陣頭皮發(fā)涼。
直到現(xiàn)在,他才隱約有所明白,十方上人究竟留下了一個何等沉重的擔子。
.
時間,距離那場被稱為“畸變之災”的事件,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有余。
上元人道的慘烈而蕭瑟的氛圍,也略微平復了一些。
在天機閣與各大勢力的全力施為下,死者被就地掩埋,眠于黃土。隨后,在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雪覆蓋之下,黯淡的血跡也徹底掩去了。
與此同時,諸多勢力的修者齊齊出動,奔波各地,以神通道法重建起破碎的城池,開墾良田,讓幸存的百姓安頓入住。
善后的工作,逐漸進入尾聲。
但就在人們都以為,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
一條由天機閣發(fā)出消息,宛如燒紅的烙鐵探入冰冷的水中,讓稍微平靜下來的人道再一次沸騰。
——十方上人,在災難中身故。
在眾多不知曉十方上人究竟是何身份的百姓們茫然無措的時候,上元大大小小的勢力,已經(jīng)完全炸開了鍋。
天機閣閣主,人道無冕之王,執(zhí)掌未來之人……如此一個個震雷的名頭,皆是這位老人的光環(huán)。
無人想到,他竟然突兀地死去了,在半個月前的那一場災難中。
在短暫的驚愕后,諸多勢力魁首不由陷入憂慮——在這個人道風雨飄搖的時候,天機閣失去了十方上人的坐鎮(zhèn),很可能會讓整個修行界的局勢發(fā)生某些動蕩。
然而,就在包括六大勢力在內(nèi)的諸多大小宗門收緊裙帶,提防修行界內(nèi)部可能出現(xiàn)的變故時。
又是一條消息,自天機閣內(nèi)部傳出。
——大夏鎮(zhèn)西王,劍廬劍首江南,繼位新一任天機。
直接王炸。
把前一刻還暗流涌動的局勢,一瞬間鎮(zhèn)得四平八穩(wěn)!
再沒有人敢生出花花心思。
且不論江南謀略如何,單這位王爺血淋淋的戰(zhàn)績,可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去觸他的霉頭。
于是,兩番波折以后,人道再度陷入詭異的平靜。
然而,仿佛惡趣味的把戲一般,天機閣似乎完全沒有讓上元這一灘水風平浪靜的意思。
在確立江南為繼任天機后,再一條消息自天機閣穿出。
——半個月前差點兒顛覆了整個人道的災難,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在這份公告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出了提導致“畸變”的金屬礦物,自己釋放這種“金屬礦物”天災異族的存在。
并且,這公告面對的并非修行界,而是整個上元人道。
也就是說,以往這種只有少數(shù)大勢力才能知曉的秘密情報,突然間被廣而告之于天下蕓蕓眾生。
使得街頭巷尾的屠夫,廚子,小商小販,都知曉了在他們頭頂,有無比血腥的怪物,虎視眈眈。
這一消息,自公布的那一刻起,便引起了整個上元人道的恐慌。
凡人百姓,底層修者,惶恐不安。
而消息發(fā)出不足一個時辰,天機閣便收到了各大勢力的傳信。
大多是質(zhì)問與不理解,覺得他們不應該公布天外異族的情報,徒惹恐慌。
對此,天機閣沒有絲毫理會,仿佛裝死一般。
諸多勢力對此,也沒任何辦法,只能發(fā)動自身勢力,安撫自家屬地內(nèi)的百姓與凡人們。
但逐漸的,情況發(fā)生了某種變化。
隨著時間過去,凡人百姓們最開始的恐慌中,誕生了一絲別樣的情緒——憤怒。
對那素昧蒙面的天外異族的憤怒。
半個月前的災難中,幾乎所有的凡人百姓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傷害,輕則故土被毀,顛沛流離,重則家國破碎,至親慘死。
每每觸摸那仍在淌血的傷痕,悲痛與恐慌便化作怒火,燃燒起來!
人道之間,緩緩匯聚成一個統(tǒng)一的聲音——
復仇!
復仇!
復仇!
被諸多修者所認為在戰(zhàn)爭中并不會產(chǎn)生什么作用的百姓們,爆發(fā)出最為純粹而簡單的情緒——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整個人道,在這種近乎狂熱的情緒下,仿佛成了一個一碰就炸的火藥桶。
.
天機閣,會議室。
直到現(xiàn)在,大部分長老都還認為——公布天外異族的消息,讓百姓們單純地憤怒起來,并非什么好事。
因為,沒有用。
憤怒不會讓一座城池多生出一個擁有修道資質(zhì)的苗子,也不會讓戰(zhàn)爭兵器多一絲威能。
甚至還會增添諸多勢力對其屬地的管轄難度。
但他們無法阻止。
因為這是那位新上任的天機冕下與長老議會首席李青云,所共同決定的事。
甚至連七宿,亦對此持反對態(tài)度。
天樞長老眉頭緊皺,看向首座之上的二人
“天機,李尊,如今人道的情況,先前已交由二位過目了。”
“不得不說,這并不是一步好棋——諸多勢力,甚至已在質(zhì)疑天機閣的權威。”
“您,究竟有什么計劃?”
最后一句,是問江南的。
在這位吉祥物一般的天機繼任后,大伙兒有條不紊地平息了戰(zhàn)后的混亂,轉而開始思索與天外異族接下來的戰(zhàn)爭。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先前的“樣本”便是他們第一次進攻的手段。
——以那堪稱瘟疫一般肆虐的畸變,目的便是讓上元生靈內(nèi)部產(chǎn)生內(nèi)耗,從而不費吹灰之力,瓦解上元的防御。
察覺到這一點后,眾人也一致認為當初十方上人所推測的最多半年便會迎來天外異族的第二次進攻,是錯誤的。
因為畸變的時間越長,上元的混亂和災難便越大,所能抵抗的力量也就越小。
如此想來,天外異族短時間應當不會全面進攻,而是會等,等上元生靈自相殘殺的差不多了,再從天外降臨,摘取血腥的勝利果實。
禍福相依,如此,也給人道爭取到了更多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
所以諸多長老的計劃仍是與以前一樣——讓整個修行界提升實力的同時,盡可能產(chǎn)出更多的戰(zhàn)爭兵器。
這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也是最消極的法子。
面對遠在天邊的敵人,他們似乎沒有更好的方法。
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江南與李青云一意孤行,向天下凡人都散播了天外異族的消息。
諸多長老,無法理解。
面對一雙雙疑惑的目光,李青云與江南對視一眼。
后者站起身來,開口問道,
“天樞長老,倘若以你們保守的計劃進行,人道有勝利的希望么?”
“誠然,上人曾舍身阻斷了‘畸變’的傳播,但倘若戰(zhàn)爭再起,那些天外異族入侵上元,‘畸變’便會卷土重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上元人道,有幾分勝算?”
江南的聲音并不高,也沒有以勢壓人。
但卻讓天樞長老,啞口無言。
因為事實如此——直到如今,上元人道也沒有破解“畸變”的方法。
倘若戰(zhàn)爭再起,無數(shù)凡人百姓,早晚會成為“畸變”的溫床,化作捅向自己人的利刃。
這也是那些天外異族,最讓人厭惡和惡心的地方。
——一旦有人類接觸到那種金屬礦物或被他們受傷,就會被感染,最終成為他們的兵力。
修者,尚有自保之力,但那些孱弱的百姓呢?
諸多長老不是沒有想到這種狀況,但他們找不到破解之法。
“那么……您與李尊又有什么辦法呢?”開陽長老站起身來,嘆息一聲,輕聲問道。
面對質(zhì)問,李青云抬起眼眸,幽幽開口,“既然天外異族會帶來‘畸變’,那么,只要阻止他們降臨到上元,不就好了?”
“只要把戰(zhàn)場推向星空,不就好了?”
話音落下,整個會議室一片死寂。
但并非因為這個辦法有多高明,而是……太扯淡了。
就像問一個三歲稚童要怎么打死八尺壯漢,回答把刀插進壯漢的脖子一樣。
毫無意義。
因為,做不到。
三歲稚童進不了八尺大漢的身,人道也阻止不了天外異族侵入上元。
所以,在長老們充滿質(zhì)疑的注視下,江南站起身來,手中掐訣。
頓時,眾人中央,那黯淡的沙盤法器再次啟動。
只是這一次,沙盤所投影在眾人面前的并非是上元某一處境域,而是整個上元星球。
蒼茫巍峨的星球懸浮在空中,緩緩沉浮。
“諸位,這是我與李尊這些日子所設想的計劃——全境武裝。”
江南朗聲開口,手指再動。
只見空中那星球表面,一道道猩紅的光點亮起,密密麻麻。
一瞬間,遍布整個星球的表面。
“以戰(zhàn)爭兵器‘紅陣’為原型,在上元每個角落建造戰(zhàn)爭堡壘,我查閱過了,倘若放一切棄位移能力,如今天機閣的技術足以保證死光的射程能覆蓋至大氣之外——誰進,誰死。”
話音落下,一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
一位位長老,無奈地嘆了口氣。
——太離譜了,簡直扯淡。
“冕下,這是不可能辦到的。”
天樞長老搖頭,沉聲開口,“以上元的疆域面積,倘若要完全覆蓋整個星球的火力網(wǎng),起碼要上萬余座戰(zhàn)爭堡壘。”
“雖然天機閣與諸多勢力應當能湊出這般巨量的材料,但工部根本沒有足夠的人力來建造如此龐大工程。”
“恕老朽直言,您,有些異想天開了。”
正如天樞長老所說,天機閣雖然勢力龐大,但要建造數(shù)量如此龐大的戰(zhàn)爭兵器,根本不可能。
——讓工部的人日夜不休,跑斷了腿,也做不到,甚至即便抽調(diào)所有勢力的鍛造師,也不可能實現(xiàn)這一壯舉。
散了散了。
這是大伙兒的第一想法。
這時,他們甚至不禁開始懷疑——當初推舉江南作為繼任天機,是不是做錯了?
這位王爺個人實力恐怖,但對于整個局勢的把控,太淺薄了。
才會想出這樣天方夜譚的計劃。
“諸位,這場戰(zhàn)爭,難道是工部的戰(zhàn)爭?”
“亦或是天機閣的戰(zhàn)爭?”
“還是修者的戰(zhàn)爭?”
就在眾人低頭嘆息的時候,江南突然提高了聲音,咄咄發(fā)問。
眾多長老一愣。
便只見那位新的天機冕下緩緩搖頭,
“不,這是整個人類的戰(zhàn)爭。”
“從‘畸變’開始的那一刻,無論天下凡人愿不愿意,他們都已經(jīng)卷入了戰(zhàn)爭中。”
猛然間,天樞長老抬起頭來,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自繼任以來,我曾查閱鍛造戰(zhàn)爭兵器的歷史,但無論是我們天機閣,還是各大勢力在建造之時,似乎都有意無意地將凡人排除在外。”
江南緩緩開口,
“或許放在平時,這般行為尚可保住核心機密。但如今,可不是敝帚自珍的時候,諸位。”
“倘若人道覆滅,什么機密都不存在了。”
“在我與李尊的設想里,全境武裝——是要由整個人道來完成的計劃。”
“所有勢力,自明日開始,就近集結凡人,培訓以后,許以酬勞,以工部人員率領,在計劃之地修筑戰(zhàn)爭堡壘的基礎。”
“三年,最多只需要三年,便可將整個上元武裝起來!”
最后,江南的目光掃過諸多長老,沉聲道,
“諸位,可以醒一醒了——上元人道,不是你們的人道,也不是修者的人道,是所有人類的人道!”
話音落下,無數(shù)長老愣在當場。
事實上,從繼任天機以后,江南便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上元凡人的恐怖的數(shù)量,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發(fā)揮過任何作用,甚至是被當做了累贅。
第一次神戰(zhàn)時是如此,第二次神戰(zhàn)時,也是如此。
包括天機閣在內(nèi)的諸多勢力,都只是把凡人當做了孱弱的幼苗和人道的根基,細心呵護。
他們似乎從未想過每一個心智健全的凡人,都擁有一分力氣,雖對比修者,這一分力氣無比微小。
但當所有力氣匯聚起來,便是足以讓一品無上境也為之膽寒的恐怖偉力!
這是上一世的地球,他所在的那個被稱為基建狂魔國度的基礎操作。
技術不夠?
資源不夠?
時間不夠?
人來湊!
人多,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江南的一番話,仿若炸雷一般,讓諸多長老腦子里嗡嗡作響。
一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在他們面前緩緩鋪開。
但習慣性的,這些嚴謹?shù)拈L老激動之余,仍習慣性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您如何能保證所有凡人百姓都會愿意放棄平日安穩(wěn)的生活,參與到建設中來?”
“錢和仇恨——有足夠的報酬,有家破人亡的仇恨,沒有人會拒絕鍛造一把斬斷仇人喉嚨的利刃——這,也是我們公布天外異族存在的最終目的。”
……
“即便如此,南荒北海都有諸多凡人難以踏足的險地,這些地方應當如何修筑工事?”
“少數(shù)險惡之地,自有封神精怪軍團與古神一脈代勞,它們?nèi)Χ觯嗄茉诨纳酱鬂设T造堡壘!”
“您有把握能同時驅(qū)使古神一脈與封神精怪?”
“封神精怪的統(tǒng)領我熟,至于古神一脈的鳳母因我才完全蘇醒,正在我家蹭飯,諸位放心。”
……
“老朽仍覺得不妥——倘若所有百姓都參與到戰(zhàn)爭堡壘建設中來,那基本的耕種應當怎么辦?天下萬萬人,萬萬張嘴,都是要吃飯的。”
“息壤,大夏有息壤——遍布天庭九重天之一的巨量息壤,全力催化,加上各大勢力儲備的糧食,足夠三年內(nèi)凡人百姓消耗。”
“雖然您為天機,但您怎么能保證大夏會同意讓出息壤,于天下使用?”
“我不僅是天機,還是大夏鎮(zhèn)西王,還是劍廬劍首。另外——遍布息壤的曦槐天,是我打下來的。”
……
在幾個時辰的爭論后,一次次的問與答中,各種細節(jié)的問題被一一解決。
——可行!
這是到了會議的最后,大多數(shù)長老心頭對這荒唐的“計劃”的看法!
至于極少數(shù)仍然瞻前顧后的保守派——誰踏馬理你啊?
于是,在大勢所趨之下,計劃“全境武裝”,正式通過。
“謹遵,冕下之命!”
人潮之中,以七宿為首,無數(shù)長老起身而立,朝江南深深行禮,口中亦高頌,
“愿……天佑人道!”
在隆隆祈禱聲中,年輕的天機抬起眼眸,搖頭。
“不,天不佑人道,人道自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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