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抬頭見老娘笑臉相向，兒的娘啊，問一聲老娘親你來自何方?”

　　少女聲淚俱下，將一個漂泊在外，終于團聚的婦人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才是脫危難吉人天相。”

　　喻以塵立在原地很久很久。

　　花燈亮了，暖色的光圈溫柔。

　　“哎，你聽說了嗎？這個平臺設(shè)計，據(jù)說是上面那位親自督促的。”

　　“不可能吧？喻……那位每天的事情那么多，怎么會在意這么一件小工程？”

　　“說的也是，就是道聽途說，估計也不是真的。”

　　“……”

　　有工作人員從喻以塵身后經(jīng)過，說話的聲音很小，但喻以塵還是聽見了。

　　輕笑一聲，喻以塵依舊沒有將視線離開舞臺。

　　少女聲音溫柔，站在光下，就連睫毛都發(fā)著光。

　　她一字一頓，抑揚頓挫，將戲中人物的情感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啊，兒的娘啊，兒不知因何故換了衣裳。”

　　“望母親與孩兒做個保障，問一聲盧夫人便知端詳。”

　　當薛湘靈唱完最后一句唱詞的時候，就自顧自地下了場。

　　嗯？

　　什么情況？

　　難道不應(yīng)該是“盧夫人”——也就是趙守貞出場唱戲詞嗎？

　　為什么時慕下場了？

　　向瑤看到紀慕依下場的時候，眼中出現(xiàn)一絲快慰！

　　她就知道！

　　那個時慕居然還說那樣的大話，什么“搭檔”，什么“告別舞臺”，分明就是沒有！

　　這一次的比賽，一定是她贏了！

　　唐榮看到紀慕依下去，眉頭皺得緊緊的。

　　原本她們定的曲目不是這個，上報的音樂也不是這個！

　　現(xiàn)在居然連搭檔也沒有？

　　究竟是怎么回事？

　　訓練時慕也有一段時間了，唐榮一直知道時慕是一個刻苦認真的孩子。

　　現(xiàn)在時慕不跟她商量就做出決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而且……

　　唐榮從剛才就沒有看到駱源。

　　駱源沒有來。

　　本來她原以為時慕剛才說的那些話就是在開玩笑，現(xiàn)在看來，似乎搭檔真的不是駱源？

　　究竟是什么情況？

　　因為唐榮不是裁判，只能坐在觀眾席，她下意識地往裁判席位上，黃自明的位置看去。

　　本來以為黃自明會擔心，但是當她看到黃自明的神色時，突然愣住了。

　　黃自明和齊靜舒都一眨不眨地盯著舞臺，時慕分明已經(jīng)下場了，但他們還在看著。

　　就好像……

　　就好像舞臺上會出現(xiàn)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似的。

　　唐榮擰眉，愈發(fā)覺得不對勁。

　　石惠蘭已經(jīng)起身。

　　“行了，黃前輩，齊教授，還看什么呢？沒看到您家的慕慕已經(jīng)下臺了嗎？結(jié)束了，時慕的表演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黃自明和齊靜舒沒有說話，仍然盯著舞臺。

　　觀眾席上不少人已經(jīng)議論起來。

　　更有人已經(jīng)起身，覺得時慕的表演已經(jīng)結(jié)束。

　　不得不說，單論個人能力，時慕已經(jīng)贏了。

　　她一個人的唱腔，甚至可以撐起一整臺戲。

　　但是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

　　時慕?jīng)]有請來搭檔，甚至連評選冠軍的資格都沒有。

　　“唉，可惜了，要是有搭檔，這丫頭絕對是冠軍。”觀眾席上，一個京劇界的老者嘆了口氣。

　　“是啊，這丫頭真的是有天賦，岳老有沒有想法把她收作徒弟？”另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

　　“趙老頭，你別取笑我了，有本事你別跟我搶？”

　　“那怎么行？這小丫頭我還喜歡呢！”

　　幾個人在一起議論著，已經(jīng)準備起身去后臺搶人了。

　　雖然這個小丫頭拿不了冠軍，但是她的天賦，有目共睹。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表演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時候，舞臺上有個人緩緩地走上了臺。

　　就在那人在臺上立定的時候，黃自明的眼睛瞬間落了淚。

　　一個大老爺們，看到舞臺上那身穿青衣的人時，當著那么多的鏡頭和觀眾，就那樣毫無形象的，嚎啕大哭。

　　齊靜舒在看到那個人的扮相時，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她的慕慕啊，真的是……

　　讓人又愛又疼的。

　　分明說過，不會再上臺表演的。

　　岳老和趙老分明已經(jīng)準備起身離開的，但是岳老不經(jīng)意地往舞臺上一瞥，瞬間停住了腳步。

　　“哎呦！岳老，你還走不走啊？！”

　　趙老磕了一下鼻尖，摸著鼻頭埋怨道。

　　卻發(fā)現(xiàn)岳老頭盯著舞臺，目光愣怔，什么話都不說。

　　“看什么呢……這么出……”

　　趙老將目光轉(zhuǎn)移到舞臺的時候，看到那一抹青色，眼眶瞬間模糊了。

　　“是……是……”

　　趙老想要說什么，但是話到了嘴邊，全成了哽咽。

　　在場懂行的人不少，當看到舞臺上的那個人時，都愣住了。

　　就是那么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全部起身，往舞臺的方向看去。

　　向瑤對觀眾席上突如其來的一幕愣住了，卻看到裁判席上，黃自明已經(jīng)哭得不能自已。

　　就連石惠蘭，瞳孔都睜得很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怎么回事？

　　向瑤也向著舞臺上看去。

　　那個青色的身影，離得太遠了，向瑤看不清，但是只看身形，很像時慕。

　　但是那個人的舉止，看上去又不像。

　　究竟是怎么回事？

　　舞臺上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時慕？

　　他們都怎么了？

　　向瑤心中有很多疑問，她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后臺的燕子騫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去了觀眾席，目光灼灼地看著舞臺上的那個人。

　　“慕先生——”

　　終于。

　　黃自明嚎啕大哭地喊出那個人的名字，全場沒了一點聲音。

　　那些在華國十分有名的京劇大家，全部都站了起來。

　　看著舞臺，滿眼淚光。

　　那是……

　　將近兩年的時間銷聲匿跡的慕先生啊！

　　那是開創(chuàng)了一個時代的人吶！

　　兩年前她告別舞臺，沒了消息，縱使京劇圈子里所有德高望重的前輩紛紛聯(lián)名，讓慕先生出山，消息都石沉大海。

　　他們都說，慕先生駕鶴西去了。

　　羽化成仙了。

　　不會再回來了。

　　開創(chuàng)了京劇一個時代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現(xiàn)在，他們又看到那個人了！

　　就算他的臉上畫了濃重的油彩，他們還是認出來了。

　　慕先生與所有京劇演員不同。

　　她在臺上表演的時候，眼睛是閉著的。

　　是的，駱源曾經(jīng)說的那句“虞姬的那些動作和唱詞，你閉著眼也能背下來”不是說著玩的。

　　因為慕先生每次登臺，就是閉著眼睛的。

　　那些唱詞和動作，她比誰都清楚。

　　“慕先生啊——”

　　趙老終于喊出了那一聲。

　　喊出來的時候，那眼淚也從滄桑渾濁的眼睛里掉了下來。

　　那是……

　　舉世無雙的慕先生啊。

　　舞臺上的那人，閉著眼睛，掩去了眼中所有的神采。

　　就算是這樣，她站在那里，仿佛就是趙守貞本人。

　　那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風骨。

　　抹不掉，也掩蓋不了。

　　她微微躬身，對觀眾席上的人鞠了一躬。

　　謝謝了。

　　這么多年，有勞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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