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符光像是在本就沸騰的油下面又添了一把火，那原本靜立的銅像突然被火光覆蓋，并如同蠟燭一般迅速融化。

　　就在那之中，一道黑影猛地從融化的銅像中竄出，朝著大門的方向飛奔而去。

　　“別想跑！”

　　巫峰大喝一聲，還沾染著血跡的匕首朝著那黑影一指。

　　“拜請飛劍神，降下人間亂斬人，人人害吾無行惡，小法祭飛劍，打殺惡人命無存。吾奉飛劍老祖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去！”

　　那小臂長短的匕首在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的瞬間激射而出，后發(fā)而先至，攜帶著符光插在了那黑影的背后。

　　聽得一聲刺耳的慘叫，那黑影在空中翻滾幾圈，去勢不減，狠狠地砸在了廟門上。

　　咚！

　　本就脆弱的廟門禁不住這番重擊，是從中間折斷崩飛了出去，外邊的狂風(fēng)驟雨瞬間灌了進來。

　　那黑影也是就那么地摔在了地上，翻滾幾圈才停了下來。

　　到了這時，眾人才看清那黑影的面目——貓頭猿身，披著破爛的錦帛，一手持著把單手劍，另一手舉著個蠟燭，上面還有碧色火焰幽幽地燃燒；尾巴上卷著一個碗，碗里裝著一些水，正源源不斷地漫出來，也不知是本來就有，還是外邊的雨水流了進去。

　　“這模樣是……山神？”小西有些驚愕的回頭看了一眼，然而這時候山神的銅像已經(jīng)化成了一灘黑漆漆的水。之前他也沒有認真地去看過，這時候想要驗證也是沒有辦法了。

　　“山神成了精嗎？”雪蘭一拍儲物袋，一道靈光便從袋中鉆進她的手里化作飛劍，站在了已經(jīng)破開的殿門口，“還是說，是精怪冒充了山神？”

　　后面的巫峰也沒有閑著，一把抓起那個圓盤，掄圓了手臂就往山神的臉上擲去，同時喝道：“陽明之精，神威藏心，收攝陰魅，遁隱人形，靈符一道，崇魔無跡，敢有違逆，天兵上行，敕！”

　　他藏于懷里的袖中的符紙伴隨著圓盤一同飛出，在山神還未來得及動彈的時候便飛到了它的頭頂。

　　圓盤中一道金光射下，將一人大小的山神籠罩在里面，同時那數(shù)十張從武散衛(wèi)那兒申請來的固魂符里綻放出耀眼的符光，在巫峰兩手以指并劍之下接連不斷地貼在山神的身體各處。

　　每一張符紙落下，都伴隨著煎肉般的滋滋響聲和山神那充滿了怨毒的慘叫，它的身軀在金光之中掙扎，血紅的豎瞳里迸射出仇恨的光芒，直到最后一張符紙封住了它的雙目，在一旁等待多時的小西拔出了長劍一躍而起。

　　嗤——

　　劍刃徑直從山神的天靈蓋朝下貫穿。

　　像是重新將木炭點燃，山神的身體在雨水中泛起火光，燃燒，消散。

　　巫峰和小西一人做法一人斬鬼，配合默契。整個過程，從開壇做法到一擊制勝不到一刻鐘，這隱藏于廟中的精怪便被斬殺于劍下，毫無抵抗能力，甚至連展現(xiàn)自己神通的機會都沒有，顯然是已經(jīng)實施過無數(shù)次了。

　　見狀，雪蘭也將劍收了起來。

　　符光散去，那束縛山神的圓盤“當(dāng)啷”一聲砸在了地上，又彈起幾下，最終在那柄血液已經(jīng)被沖刷干凈的匕首旁邊靜止。

　　狂風(fēng)接著吹，雨接著下，小西站在雨中，默默地將劍收入鞘里，廟中的巫峰也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不論如何，總歸是已經(jīng)解決了。

　　圓盤和匕首都被回收，那些符紙沒有了靈力保護，在雨水里一下就被沖爛，沒有辦法再用了。

　　那破爛的門被從原本銅像后面找出來的幾根麻繩綁在了殿門口，總歸是能擋一些風(fēng)雨的。

　　雨還沒有停，燃燒的柴火獵獵作響，被綁在柱子上的阿力等人雖還是傻愣愣的樣子，卻已經(jīng)能說出一些單詞了，要不了幾天應(yīng)該就能恢復(fù)如初。

　　剩下的巫峰、小西、雪蘭和海棠則是圍著火堆坐著，在這寒冷的雨夜里也算是有了一些暖意。

　　“他……叫什么名字？”

　　原本一直靜靜坐著的海棠最先打破了這個沉默。

　　她指的是在旁邊的陰影中，被白布所覆蓋的那一具尸體。

　　巫峰也往那邊看了一眼。

　　“他叫四弘，我們都叫他四仔，是我們這里最年輕的一個。”他緩緩說道，“他今年剛二十三歲，原本是個良家子弟，后來他爹出海失蹤了，剩個他媽不想讓他也在海上做拿命換錢的生意，就把房子賣了給他盤了一件店鋪賣油鹽，錢沒賺到多少，因為叫不上貢錢店被砸了，報官也沒人管，后來就來了我們這兒。再后來妖聯(lián)來了，我們原本的店鋪被封了，身上又沒什么手藝也沒什么錢，我就靠著早年從個游方的道士手里學(xué)來的這么兩手開始和他們一起去驅(qū)鬼，這些年……也死了些弟兄了。”

　　他的語氣里不僅有沉痛，還有些難以言喻的麻木。

　　巫峰伸出手，朝海棠那里指了指。

　　“你們妖聯(lián)，也沒讓我們的日子好過多少。”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雪蘭問道。

　　“之前就看到了，她腰上掛了把銃，這玩意兒只有那些妖聯(lián)的人會用。”他收回了手指，接著說道，“你們別誤會，我沒有怪你們妖聯(lián)的意思，只是正好說到這個事了，所以順便說一下，沒有別的意思。我們的日子過成這樣，也怪不得別人。”

　　他顯然是把雪蘭也當(dāng)作妖聯(lián)的人了。

　　所有人都知道靈鳶衛(wèi)是和助手一起行動的，帶銃的是助手，那雪蘭被當(dāng)成靈鳶衛(wèi)也很正常。

　　海棠抬起頭，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你們有沒有想過……”

　　“想過什么，和你們一樣投奔妖聯(lián)？”巫峰笑了一下，才接著道，“說沒想過是假的，但是妖聯(lián)的規(guī)矩你們肯定比我清楚，他們要不了這么多人。我去了，手底下的兄弟們怎么辦？他們都是從小就跟著我一路打殺上來的，沒了我，他們更加活不下去，就只能去偷去搶，然后被抓起來砍頭……這種事情你們比我們更清楚。”

　　是嗎？

　　雪蘭朝海棠那兒看去，卻對上了她迷茫的眼神。

　　她不知道這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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