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當然也知道，她的想法天真得就像那些只上過學堂的孩童，連人族本身修士界也只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更別說是和異族合作了——就在那些歷史典籍上，都清清楚楚地記錄著，即便在萬族聯合對抗魔族時期，各族之間也是內斗不止。若不是魔族軍隊數量較少，恐怕萬族會先在內斗里把自己給耗光。

　　然而即便如此，就算當作心底里一個孩童時留下的幻想也好，遇到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還是愿意盡出自己的綿薄之力。這無法改變這個世界，但是至少能讓她自己好受一些。

　　因為溪水的緣故，溪邊的草地濕漉漉的，裸露出的石頭上還在殘留著水痕。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草地上，衣料與雜草摩擦產生的動靜和聲響讓岸邊的蟲子四處亂飛。

　　也不知道雪蘭聽沒聽懂，反正婉兒也沒搞懂自己在說些什么。

　　回頭看了一眼雪蘭，她似乎還是有些困擾的樣子，只是這種問題，她也答不太上來。

　　要是還在宗門里就好了——婉兒不止一次這樣想過。

　　有師父，有沉穩的大師兄和二師姐，有那個看起來不靠譜但是偶爾說的話還有點道理的三師兄……就算是小卡，在開始修生養息之后，嘴里也經常會冒出一些聽著就富有哲理的話。

　　相較之下，在他們保護之下的自己，真就像那故事中皇宮花園里沒見過風雨的花朵一般，真離開了那個環境，處處都是不適應。

　　而雪蘭現在的性子，就是有點像是剛來宗門沒多久的花，對什么都未知，對什么都好奇，那時有什么說不明白的還能叫師父師兄們幫忙，現在卻是只能靠自己了……

　　不過還是比花那時候要好一些的，至少不會看到什么先咬一口看能不能吃——無華殿上那塊牌匾，某天被找到的時候只剩下半塊了。

　　婉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發現雪蘭疑惑地轉向自己之后，又趕緊收起了這幅神情。

　　要有儀態。

　　就在這時，雪蘭突然冷不丁開口：“婉兒，你和花○○過嗎？”

　　“嗯？”

　　海風吹動著樹杈，樹葉之間相互碰撞發出仿佛海浪般“沙沙”的聲響，一時之間讓人感覺此處就在海邊一般。

　　婉兒保持著微笑，只是僵住了，似乎沒有理解雪蘭剛才說的詞語的意思。

　　“你說什么？”

　　“我說婉兒你和花……”雪蘭還想重復一遍，只是話還沒說完，婉兒突然釋放了一個隔音術將自己罩了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將術法解除。

　　雪蘭感覺到婉兒的體溫升高了一些。

　　婉兒像是若無其事一般地用手撐著臉，感受著從臉頰上傳來的指尖那冰涼的觸感，稍微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有些顫抖著問道：“這話誰教你的？”

　　“那些水手。”雪蘭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好，我記住了。

　　“他們說，人在一起久了，就會○○，你和花○○過嗎？那是怎么做的，有什么感覺，為什么花沒有和我……”

　　“停一停！”婉兒趕緊伸手制止雪蘭繼續說下去，打斷道，“那是……必須是對喜歡的人才能做得事……”

　　“那你不喜歡花嗎？我很喜歡花。我在書上看過，喜歡就是會想要一直在一起，我就想要和花一直在一起，我也一直和它在一起……”

　　“不，這不一樣，不是的，這——”

　　婉兒雖然這樣說著，視線忍不住看著周圍的情況。即便不算上突然遇到無法回答問題的那種慌亂，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也不明白，也想搞明白。

　　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因為一直在一起？但是和師父，和師兄師姐也是一直在一起，甚至在一起的時間還是要更長一些，但是這不一樣。

　　當初花說要前往東海，前往八荒的最東邊的時候，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提出了要一起去。

　　自然，用理智的方法，她也能夠找到自己的理由——比如一直呆在宗門里見不到外面的世界；比如小卡出去修煉的那段時間修為大漲，而她也不想落后；比如她想要親眼看看那人族的敵人是什么樣子……

　　這些理由都有道理，也非常符合邏輯，但是這都不是婉兒在提出要一起去的時候腦海里首先出現的想法。

　　在那一刻她想到的是、僅僅只是——

　　“不要再分開了。”

　　僅此而已。

　　……

　　花從村子里出來。

　　它去找了村里好幾個重癥患者，他們的肚子里都有類似的東西，而那些癥狀比較輕的人，肚子里那種黑色的菌落就要少很多，基本可以確定，那些東西就是造成這種咳嗽的原因。

　　只是妖族這邊不流行土葬，死人都是裝進棺材放到海里，不然花可能還有機會看一下那些因為這個病死掉的人，說不定能夠確定自己的想法。

　　至于那些水，花也去找人試驗過。它先取出一塊菌落放在自己的手上，待菌落開始生長的時候倒上一些他們用來喝的水，那些正在生長的菌落立即就收了回去，但是不管是用自己的粘液還是海水，或者是用術法制造出來的水都沒有類似的效果。

　　只可惜花沒有隨身帶水的習慣，所以不知道用飲用水的效果怎么樣。

　　如果只有這里的水可以對這些菌落起作用的話……

　　就在花還在沉思的時候，從山上下來的雪蘭落在了它身邊。

　　“你們去……婉兒呢？”花注意到婉兒沒有和雪蘭一起來。

　　“她先回去了。”雪蘭回答道。

　　花點了點頭，然后才問正事：“你們找到水源了嗎？”

　　“找到了，山頂上有一個水池，整個石州島的水都是從那上面流下去的，然后我們在那里面的水底……”

　　雪蘭在身上摸索了一下，然后從懷里摸出了一簇像是黑色的金針菇一樣的菇類——和那些菌落里長出來的一模一樣。

　　“……我們發現了這個。”

　　“在水底發現的？”花又重新問了一句，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又思考了起來。

　　在遇到山上留下來的水之后，菌落會退回沒長出來的狀態，而在山頂水池的水底還有這東西的成體，這足以說明，這些菌落遇到這里的山泉水會暫時收回去并不是它們的自然習性——這是有人處理過的結果。

　　雪蘭靜靜站在一邊，看著正在思考的花，想到剛才問婉兒的問題，開口問道：“花，你喜歡婉兒嗎？”

　　“當然喜歡。”

　　正在思考其他事情的花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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