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泉陽城比往年這個時節要更加安靜。

　　夜晚的風一吹，那些火盆中的灰燼和殘余的紙錢就被從盆中吹出來，在地上還沒有翻滾幾下，又被細小的雨點和濡濕的地面粘住，不得再動彈。

　　道路兩旁特地栽種的常青樹在風中微微擺動，沒有月光和燈光的照明，樹的輪廓在夜空中只能映出一個高大的影子，像是在擺動著雙臂的妖魔；葉片與枝條之間相互摩擦，“沙沙”地聲響更似潮水一般。

　　隨著風一起來的，還有夾雜在呼嘯的風聲中，那仿佛細小的蟲子在已經被蛀成空洞的木板間爬行的聲音。花的聽力非常敏感，如此細小的聲音也能夠捕捉到，但是除此之外，它也無法分辨這聲音的來源是何處，述說著的是什么。

　　花再次拉了拉兜帽的帽檐。

　　這次出來本是來為婉兒買一些符紙，只是這像是往常一樣的裝扮似乎完全沒有用處。

　　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這種景象在泉陽城可以說是極其少見。

　　傳說嚇不到要賺錢的人，但是鬼怪可以。

　　在近些日子里，泉陽城發生了一些怪事。

　　事情的最開始，是前些日子的夜里，在泉陽城的周邊發生了一次輕微的地震。地震的震級很小，甚至比不過尋常有修士或是妖獸在城的周圍打斗所造成的。

　　八荒的凡人對這一切本應該是習以為常。

　　但是在那一夜里，有不少的泉陽城居民都被那一陣地震所驚醒，而到了第二天，他們講述起昨晚將他們驚醒的夢事，都有一種前所未見的詭異相似。

　　他們夢見的是一座巨大的、隱藏在深海中的城市，到處都是頂天立地的石柱和巨型的石塊，上面還沾滿了一種像是墨綠或是深藍色的粘液。

　　城市的那些石質房屋的墻壁上、石柱和門上，都雕刻著各種怪異扭曲的文字或是圖案，不論是誰，都難以分辨上面所表達的意思。

　　除此之外，在城市的更深處，不知什么地方還傳來了一種不知道算不算是聲音的聲音，比起從喉嚨里發出的震動，那更像是一種感覺，透過什么介質——不是空氣或是水——傳遞到他們的腦海里。

　　在那段像是感覺中，那些驚醒著都能抓住了幾個他們可以記憶或者是理解的音符，在他們互相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雖然發不出那個音調，但是卻會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的認為對方聽到的和自己一樣；但是當旁人問起來的時候，他們卻怎么也無法形容出來。

　　這個消息一出現，泉陽城衛和斬妖司的人立即行動了起來。他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有沒有邪修在城的附近使用了什么幻術對居民進行了大范圍的催眠，或者是城里有鬧了那些從未見過的新型鬼怪。

　　但是不管怎么查，什么都沒有發現。

　　接下來的幾天，城里沒有出現任何的異樣，那些曾在地震中被驚醒的人也沒有出現什么變化，加上查也沒有查出有什么不對，這件事也就這樣被擱置下了。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

　　在地震發生的一周后，又是一個夜晚，地震再次發生了。

　　說是發生了也不太準確，因為這一次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感受到，這次被地震驚醒的人比上一次還要少非常多，但是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在上一次被驚醒的人員名單之中。

　　而且，這些人大多都是在城里小有名氣的工匠。

　　根據一名木匠的妻子所說，當她晚上起夜的時候，發現本應該睡在她身邊的丈夫不知去了哪里，本以為是不是也去了茅房。她朝著茅房那邊呼喊了幾句，沒有回應，卻隱約聽到工房那邊傳來了鑿子輕輕鑿擊木頭的聲響。

　　她想要去罵一下她這個丈夫，大晚上地不睡覺跑去搞什么工作，走出房門才發現，工房那邊還是漆黑一片。

　　她感覺事情有些怪異，便手拿著提燈，另一手抓著隨手拿起的搟面杖要過去查看一下——工房的門沒有關，提燈的光亮瞬間將不大的房間照亮，也映出了正佝僂著身子，站在工作臺前面的那個身影。

　　“大晚上的不睡覺你來這兒干嘛？”她罵了一句，那個身影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著自己手上的動作。

　　她覺得自己丈夫是犯了夢行癥，聽說這種時候不能強行將其叫醒，否則會變得癡傻，便打著提燈繞到對方的面前，思索要用什么方法來解決。

　　只是到了他的面前的時候，這個中年女人才覺著有些奇怪——她丈夫的眼睛睜大著，神情恍惚，舉止也不大自然，顯得有些做作，不像是他自己在動，倒像是關節之間吊著幾根線，在拉扯著他的肢體上上下下。

　　他只穿著一身單衣，在這冬與春交界的時節里被凍得瑟瑟發抖，手上卻穩定地不像是一個人一樣。

　　在他的手里，一塊浮雕正在漸漸成型。

　　就在這位女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那個木匠突然醒了過來，先是問了一句：“地震了？”之后才發現自己現在并不在床上。

　　當時他們也沒有細想，只是覺得困倦，便回到了床上繼續睡覺。

　　到了第二天，他們才發現自己所遇到的事情并不是個例。

　　昨夜犯了夢行癥的工匠足有將近二十人，都是被一陣仿佛是地震般的震動感覺從夢中驚醒，而當他們醒來的時候，手里都有著用不同材料制作的一個浮雕。

　　他們聚在一起，將那些浮雕放在一起，上面的所描繪的形態各不相同，完全看不出是個什么東西。然而有一人卻發現了，這些浮雕可以粗略地組合在一起。

　　經過不到一刻鐘的組合，所有浮雕組合在一起的圖案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那里所描繪的似乎是一個怪物，或者是一個象征。與長相千奇百怪但是卻總體符合邏輯的妖獸不同，那個怪物更像是許多人的夢里的胡思亂想才能組合成的的一個形象，卻詭異地能夠辨別出那是一個整體。

　　城衛和斬妖司的人再次出動，一次可以說是巧合，而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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