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無奈之下，大和敢助只好將耳朵湊了過去，讓東馬重復了一邊。

　　“我說——”

　　東馬深吸了一口氣，稍微提高了音量，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楚。

　　“按照這樣的邏輯，那我說我是你爹，那我就是你爹了？”

　　“……”大和敢助開始后悔，為什么自己要讓這廝重復了。

　　偏偏。

　　因為自己警察這一身份，不能隨意動手打人。

　　否則，所造成的后果，比普通人打架斗毆的后果，還要嚴重。

　　個人的不良言行，很可能會上升為整個警察組織的問題。

　　從而演變成，警察組織與國民間的矛盾。

　　“總之，請你務必跟我們走一趟。逮捕令已經拿下來了，這次是強制傳喚。”

　　大和敢助咬牙切齒著，盡量強壓下內心那一股莫名的沖動。

　　“哦，好吧。”

　　東馬也并非是什么喜歡胡攪蠻纏的人。

　　更何況這逮捕令也下來了，自己總不好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不過……

　　他也不是輕易就妥協的人。

　　“話說，會有豬排飯嗎？”

　　“……會！”大和敢助咬牙切著，“不僅有，還是大份的，吃多少都可以！”

　　可憐請吃豬排飯的人，必須自掏腰包了。

　　要知道，這項支出庶務課可不會給報銷的。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自己當時為什么要和這人過不去呢？

　　態度差點就差點，為什么要和一個能言善辯的律師斤斤計較呢？

　　誠然如東馬所猜想的那般。

　　大和敢助與諸伏高明此番前來的目的，便是如此。

　　“行，那走吧。”

　　東馬答應得異常爽快。

　　不過正要出門時，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話說……我總不能就穿這身衣服出門吧？”

　　睡覺，自然要換上睡衣。

　　還沒睡飽就被人強行叫醒，也沒有時間換衣服和洗漱什么的，甚至連早飯也沒來得及吃。

　　“給你十分鐘！”

　　大和敢助牙齒都快咬碎了，好不容易才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來。

　　“得嘞！”

　　東馬微笑著，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畢竟，他有個壞習慣就是，很喜歡看見別人吃癟的樣子。

　　…

　　拘置所——

　　豪華小單間的對面，是一堵墻壁。

　　面前，是間隔相同的鐵門，擋住了自己的自由。

　　左右以及身后，也都是墻面。

　　身旁是床上用品。

　　或許是因為長野縣不像東京那樣，案件頻發的緣故，附近除了自己外，并沒有關押其他嫌犯。

　　連個嘮嗑的人都沒有。

　　所謂的豪華小單間，雖然設立了洗手臺和馬桶……

　　但是！

　　這兩樣東西都沒有個隔斷，很容易讓人覺得害臊的好嗎？

　　“諸伏警官……”

　　咽下了咀嚼幾口的豬排，收回了打量的視線后。

　　東馬將目光，放在了與自己相隔著一道鐵門的諸伏高明身上。

　　“不是說豪華小單間嗎？你這不是在欺騙老實人嗎？”

　　雖然東馬在之前，并沒有親身體驗過，待在拘置所是什么感覺。

　　但好歹認識的人中，也有警察組織的人。

　　從對方口中，自然是了解到了拘留所的各項配置。

　　例如東京拘留所的單間，才是真正的豪華小單間——

　　地面是三帖榻榻米的大小。

　　擁有獨立衛生間、一套折好的床上用品、掛在墻上的置物架、靠墻邊的折疊小木桌、一個水槽、一扇可以看得到天空的窗戶。

　　不是眼前的鐵欄，而是滑動式的鐵門。

　　門上有滑動窗口。

　　會提供簡單的米飯、湯，以及少量的魚或肉。

　　“咳咳！”

　　諸伏高明被猛嗆了一下。

　　雖然大多監禁在拘置所的人，都還沒被定罪，但怎么也不是來享受的啊。

　　不然這項支出可就高了。

　　“哦，對了！”

　　東馬將面前吃得干干凈凈的便當盒子向前一遞，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很沒有自覺地問道：“還能再來一份嗎？”

　　你覺得還能嗎？

　　你都已經吃了三大份豬排蓋飯了！

　　“能。”

　　諸伏高明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出了這聲同意。

　　他總算知道，為什么敢助拜托自己時，一副欲言又止，又有些抓狂的模樣了。

　　“也不知道你的胃，到底是什么做的……”

　　一邊起身一邊感嘆著。

　　諸伏高明妥協似的，向外走去，準備再叫上一大份豬排蓋飯。

　　“順便再加點紅姜絲啊！”

　　東馬的提醒在身后響起。

　　因為并沒有關押什么嫌犯的緣故，整棟長野拘置所也十分空曠。

　　哪怕是坐在大廳處的負責人，都很清楚的聽見了他的交代。

　　也使得還在路上的諸伏高明，不由得踉蹌了一下。

　　…

　　“天上星星不說話，地上眼睛想回家……”

　　東馬背靠在鐵門上，低頭看著地板，輕哼著音樂。

　　這里沒有窗戶，他也看見月色。

　　唯一慶幸的，便是腕上的手表，告訴了自己現在的時間。

　　否則待在這樣不知道時間流逝的環境下，只怕很容易就瘋掉吧？

　　“嗒嗒嗒……”

　　忽然，他聽見了刻意放輕的腳步。

　　是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

　　卻由于周圍太過安靜的緣故，導致了這樣的做法顯得有些徒勞。

　　這樣的聲音……

　　不可能是大和敢助，因為他杵著拐杖，很容易就暴露了。

　　更不可能是諸伏高明。

　　他沒必要再來一趟。

　　至于為什么不猜測是上原由衣？

　　理由很簡單，因為女性刑警一般都是穿低跟鞋。

　　即便刻意換上了皮鞋，也會因為男女走路的重力不同，而暴露自己的真實性別。

　　雖然東馬沒有絕對音感。

　　但相比較一般人而言，他的聽覺還是要敏銳上不少。

　　好奇所來之人是誰他，理所當然的想要轉過頭去一探究竟。

　　但顯然，對方并不愿給他找個機會。

　　“額！”

　　一條粗壯的麻繩，赫然已勒住了東馬的脖子，不停地用力收緊著。

　　雖然此時此刻，東馬腦海中閃過了不下十種可以應對的辦法，卻由于隔著一道鐵護欄的緣故，使得雙方地位相處懸殊。

　　對方一直處在有利位置，而且還有著鐵護欄作為助力，根本不是東馬能夠反抗的。

　　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卡視野是多么的重要。

　　“住手！”

　　好在，當東馬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時，有個聲音及時響起。

　　令站在身后的那人，真的停下了來。

　　“咳咳！”

　　趁著對方愣神的機會，東馬及時從繩中掙脫了出來。

　　躲閃至一旁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大喘了幾口粗氣方才使得自己終于好受了一點。

　　但脖子上的那種壓迫感，卻似乎還殘存著，令他著實有些難受。

　　緩和了些許后，他才用余光看向了那人——

　　是一名發際線較高，還不自知的留著令腦門尤其醒目的，中分發型的男子。

　　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半月框眼鏡，有著很深的法令紋。

　　若非嘴部凸起并不明顯，東馬一定會以為這是中年后的山村操了。

　　而這名想要謀害他的男子，根據記憶中的片段，應該就是同為竹田組，也同樣是啄木鳥團伙一員的——“鹿野晶次”。

　　此時，原本昏暗房間的燈光驟然亮起。

　　只見諸伏高明和上原由衣，手持手電筒，出現在了門口。

　　堵住了他的去路。

　　而大和敢助也站在一旁，直視著鹿野晶次。

　　現在，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這、這一切都是你們設計好的圈套！”

　　他焦急地大喊大叫著，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么輕而易舉的，就栽入了這樣一個明顯的圈套中！

　　或許也正是因為太明顯的緣故，才會覺得不像是諸伏高明那樣聰明的人，會想出來的計劃。

　　不過，也的確不是諸伏高明想出來的。

　　而是大和敢助的“妙計”。

　　“先別管圈不圈套的，我先和你決一死戰再說！”

　　說罷，東馬便“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步流星的走向門前。

　　用力一拉，就將鐵門上的門鎖給拉了下來。

　　這還真不是東馬力氣大。

　　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真的上鎖，只是用了一個簡單的障眼法罷了。

　　人都是有著慣性思維的。

　　大多人都會下意識的覺得，這門一定會上了鎖，自己肯定沒法逃出去。

　　但東馬是何許人也？

　　你跟他玩心理學的小把戲，完全就是班門弄斧了。

　　“別、別過來！”

　　見著東馬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鹿野晶次著實有些害怕，竟不由得往后退了幾步。

　　他邊往后退著，邊掀開外套拿出了藏著腰間皮套中的槍支。

　　“再過來，我就開槍了！”

　　鹿野晶次說著，舉起槍對準了步步緊逼的東馬。

　　用著訓練時最標準的射擊姿勢。

　　即便是刑警，也不會隨身帶槍的；即便有不得已下，需要攜帶槍支的情況，也會向上面申請，得到批準后才行。

　　且每一把警用手槍，都是有編號，且被記錄在案的。

　　鹿野晶次手中的槍，并非是警用手槍。

　　而是一把柯爾特.43mm自動手槍。

　　是世界最著名的手槍之一，已經被許多國家軍隊采用。

　　也是最容易，從地下網站中購買到的槍支。

　　犯罪者購買了，用來犯罪。

　　之后案件告破，犯罪者被逮捕，槍支被扣押，啄木鳥團伙便會將其偷走，重新在黑市上流通。

　　鹿野晶次手中的槍支，無疑是黑槍之一。

　　這下，可是洗不掉了。

　　鐵證如山啊！

　　“來啊，你倒是開啊！”

　　東馬很不怕死的，笑著挑釁對方。

　　還不忘補充上了，那堪稱致命一擊的話語——

　　“我賭你的槍里，沒有子彈。”

　　雖然賭博不好。

　　但或許在危難情況下，人人都存在賭徒心理。

　　對于緊張到極點的鹿野晶次而言，很容易被外界的一句話，或是一個動作給刺激到。

　　你不是要賭嗎？

　　好，那我就跟你賭。

　　我就要讓你睜大眼睛看看，我這槍里到底有沒有子彈！

　　“砰——”

　　子彈飛射而出。

　　快到仿佛就是眨眼之間，令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更何況還是這么近的距離。

　　索性，他瞄準的只是東馬的胸膛。

　　“小心！”

　　出乎意料的是，諸伏高明突然飛身上前，替他擋下了這枚子彈。

　　原本不動如山，笑意盈盈的東馬，瞬間就愣了住。

　　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對方竟然能涌現出這樣的勇氣。

　　要知道，雖然子彈擊中胸膛不足以馬上致死，但也不能保證百分百的生還。

　　“諸伏！”

　　“高明！”

　　上原由衣和大和敢助也都愣住了。

　　在反應過來后，二人立馬上前，趁著鹿野晶次呆愣之際，攜手制服了他。

　　要知道，這下可真就是徹徹底底的現行犯了。

　　“我、我沒想殺人的……”

　　鹿野晶次雙腿發軟，險些癱坐在地。

　　他真的只是想小小的威脅一下、警告一下的。

　　哪知道……

　　“別狡辯了！”

　　大和敢助怒斥著他，“從你進入拘置所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失去了作為警察的資格——不！應該是從你犯罪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再是警察了！”

　　“這份令人驕傲的職業，已經被你玷污了！現在的你，只是一名罪犯！是殺人兇手！”

　　我……

　　我、我……

　　鹿野晶次張了張嘴，卻終究什么話也沒有能說出。

　　無力反駁的他，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低垂著頭，眼眶有些濕潤。

　　“不、不是我的錯……”

　　他為自己狡辯著：“當初我只是被竹田拉進去的，根本不是自愿的……可、可是，當我回過頭時，發現已經晚了，我本來想收手的……”

　　欲望，就像是高山上的滾石。

　　一旦開始，就再也無法停下了。

　　“嗚嗚嗚……”

　　鹿野晶次一下子哭出了聲，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泛濫的情緒。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一切都完了。

　　即便日后出來，有著前科的人，就相當于天生與世隔絕了一般，不被社會所接納。

　　自己也很難再融入到，那個飛速發展的社會中去。

　　“咳咳……”

　　諸伏高明輕咳了幾聲，以提示自己的存在。

　　哦，對了。

　　這兒還有人呢。

　　觀看完犯人跪下，痛哭流涕的必備場景后，東馬方才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諸伏警官……”

　　東馬蹲在他的身旁，有些猶豫。

　　正準備開口說些什么時，對方卻是打斷了他。

　　“保護群眾，是警察的職責所在……”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東馬不用耿耿于懷，這不是他的錯。

　　這話聽著，著實挺令人感動的。

　　“警察公務執行法第一條第一項……”

　　來自東馬的聲音。

　　諸伏高明有些不解，對方為何突然提起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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