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超逸回到了餐廳，煢煢孑立。

　　雙方家長都愣住了，兩個人出去怎么就一個人回來了？

　　尤其阮清音，更是歉意。“小逸，君羨呢？”

　　“他呀，”凌超逸甩甩頭發，擠出一個微笑笑，“有點急事先走了，讓你們不用擔心。”

　　應百蕙的手指點了點，“那……你們？”

　　“我們……”凌超逸垂了頭，給人一種嬌羞的錯覺，“慢慢談唄，總得多一些了解。

　　雖然事情透著古怪，但得了當事人的承認，兩家家長也放下心來。

　　簡單又吃了會，大家就都要撤了。

　　四個人往餐廳外走，在經過長著許愿玉蘭樹的庭院時，正好有人在服務員的引領下走了來。

　　”爸？”凌超逸開口。

　　凌天縱面帶著微笑，溫和從容，“清音，好多年不見。”

　　*

　　韋琳琳帶著善解意去了電影院，買了可樂和爆米花。

　　在眾多暑期檔大電影里，善解意選了一個愛情喜劇片，看的時候發現，特別糖水，齁甜齁甜的。

　　愛情電影嘛，自然少不了吻戲，以韋琳琳的性格，都看不下去這種無腦劇情的。但善解意看的特別認真，眼睛一眨不眨，連爆米花都忘了吃。

　　看完從VIP廳里出來，小姑娘吧噠吧噠掉淚，“琳琳姐，他們一定要幸福啊。”

　　現實主義的韋琳琳，不忍好妹妹被欺騙，“念念，電影就像童話，都是給那些生活不幸福的人看的。等愛情走向婚姻，變成柴米油鹽，煙火人間，都是雞毛蒜皮的煩心事。”

　　善解意：“……”

　　就用那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琳琳姐。

　　韋琳琳被看的發毛，她意識到念念才十九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對愛情充滿憧憬，本就無可厚非。

　　“念念，電影好看，但不要全信。幸福啊，如人飲水，都在那一點一滴的日子里。”

　　善解意不懂。

　　但她想起了一些事。以前在家的時候，君羨會認真做每一頓早餐；她在學校被叫做小怪物，君羨總是找到學校和老師，要求對方必須誠懇道歉；她學琴的時候，很有靈性，君羨就給她講琴曲背后的故事，大音樂家的奇聞逸事。她想，這會不是琳琳姐說的一點一滴的日子。但她知道，此刻她的胸膛是暖的，有點想見君羨了。

　　想歸想，卻不知如何說。

　　看了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念念，你確定不要回棕櫚泉嘛？”

　　人的思維就是這樣的，習慣性否定。心里明明這樣想，卻一定不要這么做。

　　“不，不回。”善解意鼓囊著腮，回答的卻堅定。

　　“那好吧，我們去超市，補充點好吃的。”

　　“好。”

　　*

　　君羨下午時趕到了韋琳琳住的社區。

　　向門崗一打聽，社區有三個入口。他該在哪個入口守株待貓？

　　他打善解意電話，關機；打韋琳琳號碼，通了沒人接。

　　但是沒關系，他用了最笨的辦法。

　　從手機里找了一張善解意的自拍大頭照，他問：“保安同志，有沒有看到過這個小姑娘從社區里出來。”

　　既然是打聽女業主的，保安不禁多了一個心眼，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君羨。奈何對面的人，生的太好了，皮相堪比大明星，怎么看也不像壞人。

　　“小姑娘是我妹妹，我從外地來看她。”君羨又解釋一句，“長得不像嗎？外人都說我們兄妹特別像。”

　　保安信了，世上去哪找這么好看的騙子啊。“我沒見過小姑娘從這個門出來。這么漂亮的，我不會認不出來的。你去別的門問問吧。”

　　君羨又繞了一個社區門，一問還是沒有。

　　等到第三個的時候，他看見了凌超晗。

　　凌超晗不會無的放矢，那么喵喵一定在社區出入過。

　　兩個人隔空相視一眼，彼此走到了一起，立在陽傘下。保安瞪大了眼，哇哦，今天兩個帥哥當門崗，他是不是可以歇歇卷鋪蓋卷回家了？這年頭，保安不易做啊。

　　“冤枉了別人，不打算說一句對不起嗎？”凌超晗問。

　　“你明知道喵喵在哪里，卻不肯說，那也沒存什么善意。是不是在你看來，想追我家喵喵，不用通過家長同意了？”君羨劃清界限，昭示所有權。

　　“如果真的是家長，我自然尊重再尊重，關鍵有人認不清自己的位置啊！你真的是以家長的身份和我對話嗎？還是將我當成了……情敵？”凌超晗毫不示弱，針鋒相對。

　　君羨呼吸一滯。在牛排事件之后，他對凌超晗的態度起了變化。

　　起初他以為自己只是為了保護喵喵免受傷害，可今時今日，他終于明白自己的心。

　　“我當成什么不重要，一切都在喵喵的抉擇。如果她愿意，我尊重她的選擇。”

　　就這樣，那個“大帥哥保安”盡職地立在門崗處。

　　有經過的業主和租客經過，總是免不了多看一眼。

　　更有年輕大膽的女孩子，上來要微信號。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反正兩個人都收到了女人的邀請，最后都是吹胡子瞪眼睛把人嚇跑。

　　到了晚飯時間，誰也不愿離開，吃一口飯或喝一口水。最后還是真正的保安看不過去，提示他們叫一份外賣。

　　然而，沒有人點。

　　晚上十點十分，夜色中兩個纖曼的身影姍姍來遲，各自提著購物袋。

　　明明只一日未見，卻又如隔三秋。

　　他迎了上去。

　　“喵喵！”

　　“解意!”

　　善解意抬眸，看見了兩個人，看見了君羨臉上的疲憊，眼底的焦躁，以及一絲歡喜。她炸了眨眼。

　　韋琳琳往后退了兩步，把空間留給他們。該要面對的，始終都的面對。

　　“喵喵，和我回家。”君羨拉住了善解意的左手。

　　“解意，跟我走！”凌超晗拉住了善解意的右手，購物袋落地。

　　爭執不下。

　　“放手。”善解意擰著眉，她被弄痛了。

　　君羨麻溜松手，不忍她疼。

　　凌超晗不松手，他不愿意再松手。

　　然而善解意看向了他，盯著他的手腕，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訕訕，終于松開。

　　“我沒有家，我沒有家了。”這句話是對君羨說的。一字一句重如千鈞，擊在君羨的心上。

　　家，多么溫暖的字眼。善解意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回家”，每一次都是眉眼兒彎彎，而現在她又是有多麼傷心，才會說出這樣絕望的話啊。

　　社區偶爾有回家的人，看到幾個人聚集在這里，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君羨忽然想到，喵喵現在是公眾人物啊，如果這樣被人拍下來，上傳到網上，不知又會傳出什么風言風語。索性，她重新牽住了她的手，不容她掙脫。“喵喵，我有些話，單獨和你說。”

　　“我不想聽，你松手，你走啊！我要和琳琳姐回去了。”善解意說著，眼睛不爭氣地又蒙上了水汽。

　　“喂喂喂，你們拉拉扯扯做什么，我要報警了。”保安也很納悶，怎么看起來劍拔弩張的。他維系小區治安職責所在。

　　君羨忽然矮下了身子，以胳膊抱著腹部，臉上滿是痛苦。與此同時，他的拳頭無聲卻有力地擊向了那里。一個月前，和那把匕首插進去的同樣位置。再探出手時，上面已經染了血跡。“喵喵，我只要幾句哈，你讓我說完我就走。”

　　善解意盯著那刺目的顏色，她不再懼怕，卻不舍他流血，恐慌和無助瞬間籠罩了她。

　　“君羨，君羨，你傷口又裂了嗎？我們去醫院……”善解意說著，將君羨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就要去路邊攔車。

　　“我幫你。”凌超晗要過來幫忙，君羨染著血的手比了一個止步的手勢。

　　“喵喵，扶我到安靜的角落，我只和你說。不然我就算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也不會去醫院。”

　　凌超晗和韋琳琳都停下了腳步，注視著他們。

　　善解意大腦一片空白，220的智商煙消云散。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君羨，你是真的不管我了嗎？”

　　她趔趄著艱難地扶著他走了百余米。這里是比較城市比較核心的地方，小區路邊生著幾十年的古樹，在夏日里撐起涼爽的傘蓋，樹上蟬鳴。

　　君羨停住了腳步，撐著身子站直。“喵喵，對不起，我不該背著你去相親。但我真的只是不想讓我爸爸媽媽擔心、難過，只是作為人子的一個態度。等他們回了老家，我們還是從前的樣子。我們的家里只有我們，不會再有第三個人。好不好，你和我回去？”

　　善解意轉過身子，不忍看他，然而她的肩膀卻還在輕顫。“君羨，你會永遠不找別的姑娘，不結婚不生子嗎？家里還是會增加人口，到時候，我就是多余的。你不要管我了，我去和琳琳姐過日子了。”

　　“不會有別的姑娘，不會有孩子，我只有你。”十一年朝夕相處，她已經融入骨血，此刻他才看清。“除非你哪天，遇見了自己的白馬王子，我就給你準備最漂亮的婚紗，送你風風光光出嫁。”

　　善解意豁然轉頭，淚眼婆娑。“我不會有白馬王子，我只是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你帶我離開春暉，從此我只有你，只要你。”她走近了他，抓著他的手，也不在乎那些血，用她的袖子去擦，然后貼在她的臉頰上。

　　她的眼波落了星輝，和這溫柔夜色融為一體，灼灼其華，楚楚動人。

　　“喵喵，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君羨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盡力維持冷靜。

　　“知道，就是，你反正也要找姑娘，為什么不找我呢。我可以做你的姑娘啊！”善解意想起了今天看的電影，她像電影里的女主角一樣，踮起腳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親他的唇角。“是……是這樣嗎？”

　　星星之火樂意燎原。

　　當善解意邁出了那一步，便點燃了君羨心里的無盡渴望。君羨的脊背僵硬，對自己的身體失去了主動權。不，怎么能讓一個女孩子主動呢？

　　他忽然一手托住了她的后腦勺，一手攬住了她的腰，反客為主。接著，他的吻就像八月的雨，嘈嘈切切密集地落下去。

　　混著眼淚的咸，和少女的香，在單身了十一年之后，他再次一品愛情的芬芳。

　　是愛情嗎？他不知道，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他只有一個念頭，不要停下來，夢會醒。

　　其實，君羨也是個菜鳥啊。他十九歲時和邵然確定了戀愛關系，多青澀的年紀，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牽牽師姐的小手。二十歲時發生車禍，領養念念，和師姐分手。之后就是漫長的養育之路。

　　他的技巧還是來自片子，停留在理論的層面。磕磕絆絆的，好像又弄疼了她。

　　“喵喵？”君羨低著頭，下巴抵在了她的頭上，無比溫柔，“我比你啊，大了十二歲。當你青春正好、風華正茂時，我已經是中年人了。而你當步入有智慧、有閱歷的年紀，我已經開始衰老了。”

　　善解意以手指抵著唇，剛剛發生的一切如夢似幻，她還沒回過神來，但是很美好。她聽到了君羨的慨嘆，關于年齡的鴻溝。“君羨，我八歲初見你，和現在看你，你好像沒有變化。”

　　便應了那句，“歸來還是少年”。

　　“以后，會變得啊。”

　　時間最是無情的利器。滄海桑田，有誰能抵擋的了呢。

　　“那我變老了，你還會喜歡我嗎？”善解意探究地問。

　　“嗯，喜歡。因為我喜歡的是那個，在我眼皮子底下張大的小姑娘，是聽了一遍曲子就會彈的小姑娘，是聰明又善良的小姑娘。”

　　這種看著你長大，陪著你變老的感覺，很浪漫很美好。

　　“我是怪物，還自閉，你也不嫌棄嗎？”

　　“你才不是呢，你只不過是關了一扇門，我們再打開一扇窗就好了啊。”

　　善解意笑了。“君羨，你再親我一下。”

　　君羨這次不急切了，慢慢地享受這個過程。但善解意聽到了擂鼓一般的心跳。

　　“君羨，你心動了。”

　　君羨紅著臉，也紅著眼，“嗯，我也管不住它，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就為你心動了。”

　　“凌超晗說，愛就是心動，所以你是愛我的，我們可以在一起？”

　　雖然這種場合聽到凌超晗的名字不太爽，但也幸虧這家伙給了小貓女愛的啟蒙，姑且原諒他吧。君羨抱著善解意，享受這難得的靜謐。“好，從今天開始，樂君羨和善解意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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