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魏國公真是個好樣兒的!
元郡王死死咬著腮幫子,以此緊繃的痛感來抵御旁人看他的那種鄙夷與嘲笑的目光,那是他數十年來從未得到過的羞辱。
可這樣的羞辱也叫他清楚的明白,女兒靜文郡主帶給元郡王府的榮耀,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想保有表面的榮耀太平,就得在新帝與太子手里擺出低姿態。
元郡王的面孔漲的通紅,更加深伏,歲月長安的厚厚地毯今日踩踏的人太多,嵌進厚厚的灰塵,每一次呼吸都有干澀滯悶了他的呼吸:“太子殿下明鑒,臣得先帝爺和陛下提拔,才有今日地位,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不敢?”太子似乎對這兩個字眼十分感興趣,眼底的笑色卻越發邈遠,細細嚼了一會子,才慢慢一笑道:“郡王為了德睿太子一脈能香火不斷,割舍了自己的嫡親女兒,也有大功。都是功臣,好了,蘇齊,快扶元郡王起來。”
元郡王順勢就著蘇齊的攙扶,站了起來,心下微微松了口氣。
太子不比華陽,終究是儲君,一旦他對自己表現出敵視,自己的日子便不會好過。
然而那一口氣還未松到底,便由聽太子溫和道:“郡王以后還是要慎言,這樣的話若是落進御史言官的耳朵,朝臣沸議時,孤也幫不了你。”
元郡王神經一繃。
御史言官之首可不就是慕孤松與紀松么!
這兩個人一丘之貉,必然是幫著慕繁漪那小賤人的!
今日之事若是坐實便罷,若是不能,只要御史臺緊抓不放,他現在所有的掛名之職、實職,都將被剝奪。
難怪太子會插手這件事,原是為了拉攏慕孤松了!
元郡王的面上再尋不出倨傲之色,儼然一副卑微臣子順從而敬畏的姿態:“是臣失言,請殿下恕罪,請長公主恕罪。”
忽起一陣風,瑩瑩悠蕩的月色與廊下燭火搖曳里,卷起的塵埃仿若深淵之間終年不散的霧靄,有微涼而邈遠的姿態,慢慢蜿蜒成一尾巨龍,緩慢而呼嘯著游曳在每一寸空氣里,將大廳里的面孔攏得霧蒙蒙的,只能在隱約里窺見有魑魅的眸子閃爍起嗜血猩紅。
魏國公容顏端方,眼神如鹿,嘴角噙著一抹繾綣溫和的笑色,微微一側身,給琰華上起課來:“能以德服人好事,但妻子受欺負了,你再管什么禮節不禮節、德性不德性的,可就是傻子了。”
琰華似乎愣了一下,微微擰眉,清朗的嗓音有著十二萬分的為難:“打女人,終究有違父母、恩師的教導。”
一身灰白色調繡折枝竹節的錦緞寬袍大袖袍子將魏國公溫和的眉目襯的十分溫潤而仙姣,修長的雙手捧著妻子遞過來的手爐,拇指輕輕磨砂了兩下爐套上的花紋。
微微一笑,霽月蕭蕭,一本正經道:“你不能打,你身邊的女使又不是沒手了。聽說身邊有丫頭跟著鎮撫司的關青學了幾招?不派用場,學了帶進棺材去么?”
作為長輩這樣教導年輕人,委實有些不要臉。
不過但凡熟悉魏國公的人,卻都是一臉見怪不怪。
看戲的眾人腹誹,原來你是這樣的魏國公!
轉而又淡定。
想當年這位爺把投懷送抱的女子全扔進了水里,會這樣教小輩,實在太正常了!
琰華一轉首,看了眼站在門口兩眼放光、半點不見溫吞神色的晴云:“沒聽到長公主的吩咐么!”
被顫顫燭火拉的老長的影子就如米膠干涸的薄薄窗花,懸在窗欞之上,搖搖欲墜。
上官氏忽覺得自己這樣的人,在這權勢旋渦里,即便今日真的被掩埋在某處腐爛,怕也無人問津。
她的驚懼便似她積壓在心口的秘密,再也無法掩藏:“放開我!我是官眷!姜琰華你有什么資格對我動手!慕繁漪你這賤人,你害我,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晴云的神色仿若暴雨來臨前的陰云,噌的跨進了門來,反手就狠狠扇了過去。
啪!
啪!
啪!
啪!
每一下都不帶客氣的,直把在場的女眷聽得渾身泛起驚懼的疙瘩。
即便她做了多年的大丫鬟,不必做粗活,可在鎮撫司里學的可都是巧勁兒,就是把你牙打落了,皮囊除了紅腫些還是完好的。
眾人瞧了兩眼,只見得上官氏的面孔除了稍稍有些紅腫之外,也沒破皮充血。
果然覺得,也還好么,就是聽著嚇人了些!
上官氏只覺眼底一陣蟲影繚亂,難堪與面皮上火辣辣的痛直直墜進心口,一團瘋狂的同歸于盡的瘋狂火焰慢慢燃燒著、蔓延開……
似乎沒有什么事是能讓華陽長公主感到憤怒的。
她的神色總是淡淡如白梅,連笑色都帶著梅的幽香,拉了繁漪的手溫柔道:“既然人家把你的容忍氣量當做是好欺負,那便好好叫人曉得曉得,并不是人人都配咱們溫和相對的。想說什么就大聲地說,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不論何時,姑母都會為你做主,嗯?”
繁漪委實震驚。
這句話,幾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只要有她華陽長公主在,慕繁漪就是受她庇護的,誰敢動她,便是與長公主作對!
她似乎明白晉懷長公主得意的底氣了。
將唇線抿起和婉而親近的弧度:“是,多謝姑母厚愛。”
繁漪緩緩抬首,溫軟的笑色在迷紅的光影下慢慢染上慵懶的凜然,陰翳藏在悠然的語調中:“今日你是官眷,明日可就未必了。你大可繼續用惡毒字眼來叫囂,我給你機會走出這扇大門,且看看,你們家唯利是圖的老太君會用什么樣的手段、來懲罰你這廢物。”
這般如地獄而來的森冷姿態,讓眾人心下一跳,那樣的凜然在遙遠的記憶里慢慢清晰,是華陽長公主初入詭譎時的凌厲!
大廳里有一瞬的沉靜,仿若沉溺在碧海深處,可微微側耳,卻似乎能聽到織物不斷收緊、擠壓皮肉與骨骼的吱嘎聲,積聚成恐懼與瘋狂的郁郁之氣,無處發泄。
每一聲都似匕首尖銳的頂端,一下一下不停歇地扎在上官氏的胸腔里,四肢百骸都在發痛。
她的面色漸漸發青,像一塊碧色瑩瑩的玉,卻沒有玉質的溫潤與華澤,烏沉沉的,如凄風中整個人顫抖似枝頭糜敗的花。
上官氏知道,老太君會勒死她,毫不猶豫的勒死她,以這樣的誠意去請求慕繁漪的饒恕。
在老太君的眼里,只有利益,孫女算得了什么!
可她究竟做錯了什么?
不過是因為她太愛蘇九卿了而已!
明明是蘇九卿**,是他有負于她,別的男子可以容忍妻子的獨占,他為什么做不到?
不過打發了幾個下賤東西,他便移情別戀,羞辱她,糟踐她!
她走到今日這一步,只能成為家里的棋子,嫁給一個年紀足以做她爹的男人,全是這些人害的!
全都是慕繁漪這個賤人!仗著自己有幾分算計,便來毀她的婚事去討好榮氏母女!
都是她!
她高高舉起的雙臂狠狠甩下:“慕繁漪,你不得好死!”
繁漪絲毫不在乎她的齜目詛咒,只淡淡一笑,徐徐道:“我會不會不得好死,無所謂,但我一定會讓死在我前面的人,沒有好下場!今日所指罪名,一樁一件都給你們剖得明白,不論什么下場,都是你們自作自受!想定我的罪,先把自己的品格洗洗干凈吧!”
“你得意什么!”上官氏的指用力的、難掩顫抖的指過每一個人的面孔,“這些人這會子一副相信你的樣子,轉過頭,又有幾人真的信你!你以為你能把自己摘干凈么,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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