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西廂記(二)
深沉的眸子里掠過一點幽藍星火,蘇九卿挑眉,是不動聲色的浪蕩不羈:“哦?看樣子妹妹很清楚里面的誰了!”
仿若鋪天蓋地的巨浪陡然湃下,震驚與激冷之余,是一陣通體亂竄的燥熱逼的上官氏狠狠一窒。
她極速斂去眼底的刻毒,旋即以一脈楚楚之色的質問掩蓋了心虛:“除了養在外頭的那個女人,哥哥還有誰!哥哥當真不管蘇家和上官家的臉面了嘛?”
蘇九卿看著那張清秀面孔上的楚楚之色,心下并未升起半分的憐惜。
只覺的可怕。
這樣無辜的面孔后面竟生的那樣一副惡毒心腸!
“臉面都是自己掙的,也是自己丟的。我丟我自己的臉面,同妹妹何干?”
須臾,溫和的唇緩緩挑起一抹笑紋,冷冽的叫人骨骼也在發痛,“哦,我忘了,妹妹早把自己當做是朝陽院的女主人了。既如此,妹妹也該端起女主人的姿態來才是,好好替我照顧著屋子里的美人。”
“她若有個什么想不通,三長兩短落下來,我便只管尋妹妹來說話了!妹妹是愛惜名聲的人,背個善妒的名頭,妹妹的臉面可就全丟完了。”
“蘇九卿!”上官氏的驚叫高高拋起,又直直墜落,是含了情的,卻更多的是壓抑的慍怒和不甘,“你到底想做什么!”
蘇九卿意態閑閑,便是一幅萬事無所謂的浪蕩公子模樣:“自然是與妹妹做世上最熱鬧的夫妻,納最賢良淑德的妾。把人生過得風風火火才是。”
這樣的譏諷直把一院子的人都聽的愣愣的。
這兩個人,年輕的未婚夫妻,竟如鬧翻十數載的癡男怨女,反目成仇!
上官氏不意他竟這樣的態度。
國喪期在佛寺里廝混,不論什么原因,姜沁雯都只是不干凈的賤貨了!
蘇家不會因為那賤人而同她退婚。
一旦鬧出風聲,那賤人不死也得死,便是鎮北侯府的人也得被連累!
姜家即便為侯爵人戶,也斷不能替她來掙正妻的位置!
他蘇九卿為了早早迎那賤人進門,一定會求她即刻完婚。
可她料錯了他的深情,前番同她鬧退婚,如今成就了好事,竟也不過一個妾室打發了事,連掙一掙的姿態都沒有。
他的姿態分明在告訴她。
她不叫他女人堆里滿意,他便要讓她這輩子都不滿意!
如今她算是看出來了,男人,愛的都只是他們自己!
不!
她不信這條路就這樣走死了!
她姿色不比誰差,憑什么不能得到他的心,就不信成了親,他真能不碰她!
待有了肌膚之親,有了孩子,不可能還掰不過他的心來!
上官氏難堪的回頭去找伯夫人,看了眼庭院里的人,睹見太夫人鐵青著臉,目光里的驚詫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
猛然回首推開蘇九卿跌跌撞撞的進了屋子:“事到如今,姑娘還要躲到什么時候!哥哥既要迎你進門,姑娘也該出來相見。”
然而紗幔背后的人影卻未動,只是朝著蘇九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滿地的衣物里,上官氏拾起一枚梅花玉佩,仿佛不堪打擊的連連后退。
一聲輕泣之后,她揚起凄然笑意:“姜姑娘!你若直說,我也肯讓,何故如此羞辱!”
蘇九卿眼神搖曳如火,卻只是慵懶了眉眼暼了她一眼:“妹妹是吃錯藥了么,也敢如此胡言污蔑損毀旁人名聲!”
“污蔑?”上官氏冷笑,反手將玉佩擲向庭院,玉佩下鮮紅的流蘇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凌亂成一團亂麻,“你們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么!”
平意伯夫人怒極,紅著眼上去給了兒子一耳光!“你瘋了不成!外頭已經容著你了,你竟把腌臜注意打到閨閣千金身上!”
蘇九卿歪了歪臉,卻也不忿不怒,只是澹澹的瞧了眼母親,揚著嘴角道:“是啊,瘋了,怎么瘋的,母親可還記得?”
伯夫人一口氣梗在心口,幾欲暈厥過去。
太夫人扶著福媽媽的手,剜了那未婚夫妻一眼,疾步進到屋子,剛要抬手去撩那紗幔,就聽院門被敲響。
外頭的人攔著不讓進:“我們夫人正在料理家事,煩請姜姑娘、文姑娘待會再來尋我們表姑娘說話吧!”
姜姑娘?!
沁雪、沁韻、沁微都在。
那外頭的姜姑娘是誰?
平意伯夫人一激靈回過神來,親自去開門,果見沁雯站在門外。
立時長舒了口氣,還好不是她!
只要不是姜家女子,平意伯府總算不必同鎮北侯府鬧了怨懟。
“又不是外人,沒什么不能聽的,來,快進來!”平意伯夫人把人拉了進來,又想著不能只讓一個進門,便也請了文芙盈一道,“兩位姑娘這么早就起了?”
文芙盈微微一笑,有些靦腆,但也不局促,尋了尋院子里的人,沒見到想見的人,有些失望。
旋即眉目軟糯,側首輕輕柔柔道:“原是想去給太夫人請安的,不想那邊媽媽說老祖宗過來了,便想著也來給您請個安,倒不想打擾您了。”
平意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們有心了。”
藍氏見著沁雯,舒展了一副至親體貼的笑臉,嗔怪道:“雯妹妹這么大個人了,出門也不曉得說一聲,大清早跑的不見人影,害的大家一氣的亂找!這是要急死人啊!”
太夫人忙出了屋子,便見沁雯好好站在院子里,一臉茫然,心下稍稍定了定。
抬手招了她到身邊,神色溫和地問她:“你去哪里了?可見著你大嫂嫂了?”
沁雯福身請安:“孫女的不是,叫祖母和家里擔心了。”
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眸,面上有一暈紅霞,“昨兒與嫂嫂說著話,誰想大哥哥掀了屋頂進來了,沒有旁的屋子,又不好住下,便要帶嫂嫂去隔壁借了屋子。嫂嫂不放心我一個人,就讓大哥哥送我文家的院子住了。”
“原是想著早些起身回來的,誰想方才出門遇上了貍貓,抓破了衣裳,回去換了一身,又耽擱了時候。”
眾人:“……”姜大公子真的是、可以的!
藍氏身邊的人眸中閃過一縷星火,閃的極快,叫人來不及捕捉與揣摩深底的寒意。
文芙盈輕柔一笑:“半夜婆子來敲門,還把我嚇了一跳呢!”
她是聰明人,曉得這些人定是有私隱之事要處置,“時辰還早,想來蕖靈還未起身,我先去看看她。”
說罷,便斂衽告退了。
芙盈從常青齋出來,行過一片林子,就見一身青珀色衣衫,容色似玉山的清冷男子緩緩走在花樹下,一枝盛開道極致的石榴花幾乎擦過他白皙的面頰,映得那張俊秀的面龐隱隱含了幾分春色,即便天色陰沉,卻也遮掩不住他的風華。
那雙狹長的鳳眸冷漠又隱含了柔情,這樣矛盾的情緒將他的眸子攪成一汪旋渦,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跌進去。
而身旁的繁漪一身湘妃色的大袖衫子,以淺紅與金銀線繡起的紅梅,將清淺的溫柔點綴出幾分明媚,挽了慵懶的墜馬髻,只在發尾戴了一朵薔薇珠花,墜下長長的銀色流蘇與鴉色青絲纏綿晃動,簡單雅致而不失嫵媚風情。
二人并肩而立,宛若謫仙璧人。
她笑著迎上去,面上暈起溫柔的粉紅:“你們兩個可真是調皮,打從屋頂飛走了,沒留了信兒吧?把太夫人她們嚇的不輕。”上前拉了她的手輕輕一握,“常青齋里好像鬧了什么誤會,這會子都在,你們、小心應付。”
到底是國公府里的姑娘,即便瞧著羸弱,心思卻細致的很,只是半夜留宿了沁雯,又瞧了今早隱約一幕,便也猜出事情不簡單,還曉得來提醒她。
繁漪微微一笑:“我知道。”微微一頓,“若是國公夫人問起……”
芙盈拉著她的衣袖瑩然一笑:“文家都曉得我是不愛打聽人家里之事的,沁雯不過是在我屋睡了一夜,我能知道什么呢?”
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
繁漪笑著拿絹子給她擦了擦額際的薄汗,“出來也不帶把扇子,都出汗了。快回去,這兩日都熱鬧著,你也別落了單。”
芙盈乖乖應了一聲,同琰華微微頷首,便帶著女使離開了。
琰華瞧著,不由皺了皺眉:“何時得了這么個朋友?”
繁漪沒在意他的神色,只點頭道:“她話少又聰明,我也覺得不錯。文家竟養出這么個溫柔性子,是有心思的,卻和那些人不同。左右府里的事有什么是文家不曉得的,真若想從我這里探消息,他們敢信才好呢!”
琰華相信她對人的直覺,這些年她看人、用人,從未出過錯,只是:“你對她,比對我親近。”
繁漪奇怪的看他一眼:“怎么呢?”
琰華頂著清冷的眉目睨她,語調卻是含了柔軟的委屈:“我也流汗了,你都不給我擦一擦。”
繁漪發覺他胡扯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真沒發現他哪里流汗了,只是他那神色真是要人命了。
拿捏她也拿捏的越發順手了。
“……”
看了看手里的絹子,給旁的女子擦過了,也不能給他用,沒法子,只能捏了袖子,微微踮了腳尖去給他掖了掖額角壓根看不到的汗水,鼻尖是他身上沉水香與書墨的香味:“這樣,可以了么?”
琰華緩緩揚起嘴角,克制了在佛寺里親吻她的沖動,同她慢慢從花樹妖濃的繁華中走向陰翳風雨之處。
風卷起塵土與落花在地上沙沙游動,竹影與枝葉搖曳,一浪蓋過一浪,似雨勢傾然而來,轉首望去,卻只見一片陰沉的壓抑之中,有紫色的閃電隱隱閃動。
上官氏的眼神死死盯住姜沁雯,震驚與害怕撲地她腦中轟然,又回首去瞧紗幔之后,猛然的動作甩得簪子上墜下的流蘇凌厲的打在臉上。
冰涼,生疼。
不是她!
里頭的竟不是她!
明明她昨日使了陌生面孔在蘇九卿耳邊露了風,說有人對姜沁雯動了心思,夜里要去動她的,也是她親眼看到蘇九卿去了隔壁把人抱了回來的。
還有姜沁雯身上,被放了催情藥,在一處了,如何會沒有發生那種事?
怎么會不是她?!
知道了?!
難道他們都知道了!
上官氏撇過臉,那絹子掖了掖眼淚,硬生生將慌亂與嫉恨壓在了心底。
不,不可能知道是她的!
一定是怕人發覺才故意把人換走的。
蘇九卿,就那么護著那賤人么!
還有好戲等著,就不信他們一樣樣都能避過!
今日非要坐定了她妾室的身份,漫漫來日,她如今所受的屈辱,定要從那賤人身上一一討回來!
總要讓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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