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為難(三)
大把的晴線穿過桐樹繁茂的枝葉,從窗戶打進,落了熺微光暈在侯爺沉緩的面上,那武人的剛硬在蘊漾的光影里有一種難以捉摸之意。
和氣的一笑,徐徐道:“琰哥兒與兒婦的婚事本在去年六月初。只是好事多磨,拖到了今日。我原也擔心這樣的法子會叫他恩師魏閣老與同僚們對他生了不好的想法,好在昨日魏閣老親來祝賀,翰林郎君也肯為他相儐。倒也妥當。”
緩緩一頓,又道,“也是他好福氣,討了這好媳婦兒,岳父愛屋及烏哪有不維護疼愛的。”
右都御史是他岳丈,左都御史那執(zhí)拗到撞了南山也不回頭的人偏也與他岳丈十分投契,下頭的人誰敢把折子參到姜琰華的頭上去。
旁人也少不得忌憚些,畢竟誰沒個什么錯漏把柄的,便是門上多一顆銅釘都是罪呢!
被御史臺的人盯上,指不定誰倒了霉去。
姜六叔聞言便有些訕訕的,卻依舊撇了抹不屑。
姜環(huán)卻不以為意,手里的拐杖又杵了杵地,似乎是比方才多用了幾分力,登登脆脆的聲響游曳在空氣里。
透過屏風的鏤空處冷冷瞥了繁漪一眼,哼了一聲轉向侯爺?shù)溃骸颁繆W啊,曉得你心疼兒子,想補償他二十多年在外漂泊,事事順著他。慕大人又只有這么個嫡女,自然也是眼烏子一般疼愛著。可你們是長輩,怎么這點兒遠見都沒有!細想想前些時候的流言,不是真的都要痛三分,人嘴都是銜著刀子的。”
“這會子沒事,將來呢?”
姜六叔忙追了一句:“一輩子長著呢,今日有人護著,難保仕途沒有起起伏伏的一日,得顧著今后才是!”
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追著侯爺而去,逼著他表態(tài),要么讓琰華夫婦搬走,只當尋常親戚來往,要么讓琰華卸了差事,回來守孝。
并且大言決絕的下令,姜元靖幾個是不用為慕氏守孝的。
琰華淡淡的神色,仿佛不過看了一場無甚意思的鬧劇,便道:“我與新婦住在府中確實不妥,待新婦三朝回門后,便搬去官舍。”
桐樹長長的枝條婆娑著劃過窗紗,寂寂有聲,繁漪看著丈夫緩緩站起,猩紅的袍子在足邊幽晃了一汪明艷弧度。
忽有雀兒滴瀝,啼破了沉悶壓抑,繁漪抿了笑意又緩緩垂眸,低低道:“妾敬慕郎君孝心與為人,自當事事聽從郎君之言。郎君在哪,妾便在哪。”
姜環(huán)與姜六爺幾人得意的揚了揚眉,只要出了這門,自有辦法讓他們夫婦永遠回不來!
二夫人看了眼只是含笑吃茶的太夫人,似乎微有思忖。
轉眼見丈夫看了自己一眼,便吟吟笑道:“咱們憑的是血脈至親,上族譜是遲早的事,不過緩了兩年,有什么關系。什么官場不官場的,咱們婦道人家也不懂,只曉得官舍再好住著也局促著。咱們新婦年紀輕不經事兒也是有的,在母親跟前好好教導著,不出幾年便也穩(wěn)重了。”
回頭又看著琰華道,“好好的嬌貴人兒,如何同你這皮糙肉厚的爺兒去吃苦,你舍得?委屈了咱們繁漪,不用等到以后了,小心明兒你老丈人與你楚家舅父、沈家阿母還不得拎了板子來衙門尋你。”
那幾個攪事兒的仍就盯著琰華和繁漪。
其他幾位不喜這種場面的、內里得了侯爺關照的,便紛紛笑著出來打圓場。
祖輩的一位老夫人緩緩笑道:“侯爺和太夫人自有考量,咱們都是外頭人,哪知道內里的事兒。只要他們兄弟間和和睦睦的也就是了。今日嘴里都說個孝字,卻又叫小夫婦兩出去別府而局,不在父親與祖母的跟前侍奉著,這孝字要怎么寫?”
“左右今時今日琰哥兒的老丈人還在御史臺穩(wěn)穩(wěn)站著,恩師魏閣老也看重著,誰敢多說什么!曉得大家都是為著族里的名聲前程,想是侯爺和琰哥兒會慎重考慮的。可一個個瞪著眼,追著侯爺非要今日給個答案,像個什么樣子?”
垂眸撥了撥手里的佛珠,那烏沉沉的光澤此刻竟是戳不錯的沉穩(wěn)有力,“孩子剛剛新婚就叫搬出去,那才叫給人看笑話。慕家那邊你們要怎么交代?這就是咱們姜家對新婦的看重么?不知道的,還以為元靖、元陵幾兄弟容不下哥哥嫂嫂了!”
姜元靖一怔,忙起身道:“孩兒絕無此意的!哥哥嫂嫂在家里住著是名正言順,沒什么不妥。咱們在父親與祖母跟前盡孝才是正理兒。旁的便沒那么重要的。”
姜元陵亦忙是起身附和:“伯祖母說的是,哥哥嫂嫂是自家人,斷沒有搬出去住的道理。”
他巴不得姜琰華夫婦留下來,把局面搞得渾渾噩噩些。
太夫人依然只是含笑聽著,似乎在等什么,似乎也沒有要管的意思。
姜環(huán)瞧她這個態(tài)度,便盯了繁漪道:“慕氏,你們慕家是世代書香門第,想是最懂人倫綱常中重要性的,你覺得呢?”
瞧福媽媽重新上了熱茶來,繁漪起身將太夫人桌上的冷茶換過去,雙手托著茶盞到太夫人手邊,卻也不放下。
明眸含笑,親近而恭順,倒也不甚局促:“妾與郎君婚事,清光縣主于御前曾有一言,提及郎君境遇,陛下只道:不失為折中的法子。”
目光掃過亭中眾人,果見上躥下跳的幾人面色一僵,躲在眾人背后陰影里的姜元靖面色凝著擔憂之色,眉心卻是不著痕跡的一曲。
她緩緩一笑,“只是此事公公與父親也不曾上書請伏,討了陛下與太子爺?shù)亩髦迹阋矝]能一一告知了諸位。想來,陛下也沒有斥責的事,也無人敢隨意置喙才是。”
廳里一下子安靜的仿佛沉入了水底,誰也沒了言論。
人都把陛下搬出來了,誰還敢說什么,那便是大不敬了。
太夫人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面上依然笑盈盈的,心底也有了幾分了然。
端了繁漪遞過來的茶水,緩緩呷了一口,笑容舒緩道:“琰哥兒是侯爺?shù)牡臻L子,帶著新婦住外頭,豈不是叫外頭人笑話咱們府里的哥兒們沒有容人之量。”
揮了揮手,下了最后決斷,“行了行了,這件事老婆子做主,琰哥兒夫婦必須住在府里。”
侯爺抬手拍了拍琰華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又道:“她母親是后進的門,他的孝也守過了。文氏是慈和寬容之人,萬不會為這些耿耿于懷的。他年少得中進士,又蒙陛下與太子殿下器重點了庶吉士,自是要好好侍奉的。旁的事,能免則免,何苦耽擱了孩子的前程。”
不會耿耿于懷?
怕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吧!
可這些話是萬不能說出口的,否則豈不是打了聞國公府的臉面,說他們家出來的女子心胸狹隘么!
姜六叔捋著胡須,更是訕訕了,轉身去端了茶水來吃,不再說話了。
姜環(huán)則厲著一雙鷹眼直直刺了繁漪一眼。
幾位小一輩的叔伯們忙出來打圓場,說說笑笑的便也揭過了這一茬。
沒多會兒路遠些的親眷開始告辭。
繁漪困頓的眼神一亮,走走走,趕緊走,你們走了我才好回去補眠。
再不走天又要黑了,還得去太夫人那里昏定,指不定又要陪著說話說到什么時候。
望了望天,希望今夜丈夫能放她一馬。畢竟,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么!
她丈夫是讀書人,應該懂這個道理的吧?是吧?吧?
一抬眼撞進丈夫撇過她時的一眼如浪里,繁漪僵了僵,眨眨眼,希、希望……吧!
:。:
(https://www.dzxsw.cc/book/174297/895188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