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一更 退讓(一)
有了侯爺長子的身份,他能申請的官舍,自然是要比前世那個可要好得多了。
朝陽的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每一間都是十分寬敞的,連位置都不再是緊挨著巷子的最深處了。
長春和容生別看是男孩子,卻都是伶俐而能干的,眼睛里有活兒,能把院子收拾的干凈整潔。
廚房里的孫媽媽是繁漪請外祖父從揚州送來的,手藝好,菜色多,也懂藥理,不比長春只會三菜一湯、熬個粥什么的。
孫媽媽一生無兒無女,對小輩便格外關(guān)照些。
瞧著院子里攏共就這么四個少年郎,一個忙的腳不沾地,一個只會舞刀弄槍,兩個半大孩子,怪可憐的,更是傾注了她所有的和藹與熱情,把四人照料的十分細(xì)致。
琰華剛進(jìn)翰林院差事必然辛苦,在孫媽媽的好菜好飯照料下氣色倒也還不錯。
以后,有她在……
不是了,以后孫媽媽或許也用不著了。
繁漪仰面望著清明的日光,澹澹一笑,用不著,便罷了吧!
孫媽媽見著她進(jìn)來,十分熱情的揮舞了鏟子,表示現(xiàn)在就開始準(zhǔn)備,讓她早早吃了再回去。
繁漪笑著應(yīng)下,然后兩人一起挑了位置,規(guī)劃了到時候在什么位置種什么花、什么位置種什么樹。
琰華說要把桂花種在院子的中央:“開了窗戶,一抬頭就能看見。每一個屋子里都能聞見它的香味。”
她依然沒有異議,然后給每一盆的盆栽都澆上了水。
他就跟在一旁幫著提水桶,待澆好水,親自給她凈手,用完了比午飯晚、比晚飯早的早晚飯,他又伺候了她漱口。
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其自然、那么的親密。
繁漪望了眼窗欞半開的書房,窗臺上擺著一盆茉莉,英英翠翠拖著嬌小潔白在清光燦燦里有淺金色的光暈。
發(fā)現(xiàn)心底也沒什么起伏了,難只順口一問:“你的水仙呢?”
琰華看著她的神色,仿佛是漫不經(jīng)心的,只淡淡道:“養(yǎng)壞了,扔了。”
繁漪笑了笑,沒說什么,回頭讓晴云把東西拿進(jìn)來。
晴云指揮著南蒼去門外的馬車?yán)锇崃藗不小的箱籠進(jìn)來,主仆神神秘秘的進(jìn)了他的臥房,好一陣悉悉索索的之后才開了門。
琰華望進(jìn)去,綠瑣窗紗下,她穿著一身嫁衣,亭亭立在門口,盈盈望著他。
翔鸞妝樣,粲花衫繡。
一層又一層交疊的衣襟只在脖頸下露了尖尖的一隙。
衣襟與袖口上是金線繡以的纏枝葡萄紋樣,寓意子孫綿延。身后拖曳起的長長裙擺上是舒展的鳳凰尾羽紋,奢而不俗。
青絲抹了發(fā)油,油亮亮的彎起圓髻,赤金鳳簪上墜下的長長流蘇在兩側(cè)悠然輕晃,蘊漾了一陣陣漣漪,流轉(zhuǎn)在她的面上,宛然有新婦的嬌羞與明媚。
她本生的膚白柔婉,這樣一身明艷鮮紅的嫁衣將她的皮膚襯得白里透紅的鮮潤明媚,似飽滿的石榴籽。
隔著一道門檻,繁漪展了展幾乎要垂到地上的大袖,眉目溫情:“前日送來試的,我想叫你先看,或許到那日你就看不到了。好看么?”
琰華點頭,目不能移:“好看。”心底莫名一跳,“怎么看不到?”
繁漪微微一側(cè)首:“我蓋著蓋頭,你看不到,進(jìn)了洞房掀了蓋頭你便要出去吃酒,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卸了妝發(fā)了,你如何能獨自瞧了我這樣一身裝扮。”
伸手,食指扣在他的衣襟上,輕輕拉了拉,似乎有撒嬌的意味,“這發(fā)冠委實重了些,你不好叫我一直戴著等你回房吧?”
琰華清雋的面上帶著暖融的笑意,順著她的力道輕輕靠近了幾分,抬手撫了撫她的脖頸,“重就拿下吧。我看到了,真的很美。”
繁漪仰頭望著他,緩緩一笑,推了他一下,關(guān)上了門。
明明只是隔了幾步,琰華卻有一種遙不可及的漸漸遠(yuǎn)去的恍惚。
待收拾的差不多時,天際已經(jīng)浮起了薄薄霞紅。
晴云和冬芮退了出去,把嫁衣重新搬回馬車。
琰華進(jìn)了屋去,就見她捻了小幾上的白玉香爐的蓋子蓋上,香料乳白的輕煙緩緩從蓋子蓮花鏤空紋里吐出,輕輕的籠在她面孔上。
白玉水滴樣的耳墜輕輕點在她的頰邊,天鵝頸細(xì)白纖長,微微垂首的弧度在朦朧的輕霧里纖柔而溫婉,他從未發(fā)現(xiàn),原來,她的側(cè)影是這樣美。
繁漪轉(zhuǎn)首看過來:“這是千步香,又加了一味青赤蓮。在衙門里與那些老學(xué)究在一處,壓力總要大些的,這個可以舒緩精神。從前我給你配的香料,你有用么?”
琰華走近了她,在窗欞開啟的斜暉脈脈里執(zhí)了她的手,輕緩溫情道:“平日有點著,今日你在,就沒點了。”
繁漪緩緩一笑,似乎很高興,指尖在他凸起的喉結(jié)上撓了撓。
琰華緩慢的吞咽了一下,清斂如月的眸色微微一顫,耳垂不著痕跡的攀上了流霞的色澤,啞聲低語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繁漪抬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按下坐在窗邊的塌上。
在他驚訝的眼神里跨坐在他腿上,雙臂圈住他的頸項,以曖昧而纏綿的姿勢垂首吻他。
【……】
兩額相抵,靜靜相對,身上有火熱的黏膩。
繁漪勾著他在窄窄的塌上側(cè)身而躺,埋首在他胸膛,聽著兩人脈脈而動的心跳。
有迷蒙的霧氣濕漉漉的浮起,朦朧了他衣襟上的淡藍(lán)色的卷云紋,語調(diào)輕的好似天邊薄薄的云,問著明確有著答案的問題:“琰華,你喜歡我了么?你有沒有喜歡我了呢?”
千步香的輕煙緩緩散落在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溫和而舒緩。
琰華不意她竟這樣直白的問出來,抬手撫過她長長的青絲,發(fā)稍的觸感有些枯脆讓他不由皺了皺眉:“是的。”
繁漪緩緩笑了笑,眸色與窗外的夜色漫成一片枯寂,星子的微光點綴其中,茫然的好似一場夢:“有一點點的,是不是……”
有淚含著溫?zé)岬臍庀ⅲ従從Y(jié)在長長的羽睫上,她極力揚起唇角,讓聲音聽上去是喜悅的:“琰華,恭喜你啊!”
琰華含笑:“恭喜什么?”
繁漪的眼底的光是邈遠(yuǎn)的,她說:“恭喜你,娶了自己喜歡的姑娘呀!”
琰華的神經(jīng)忽然繃了一下,察覺了不對經(jīng),可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只覺她含笑的聲音里的苦澀之意越來越濃重,似風(fēng)雨欲來時壓在頭頂?shù)臑醭脸恋你U云。
垂首去看她,卻只看到了縮在他懷里的小小腦袋,一心依賴的樣子。
他眼角帶笑,輕輕“嗯”了一聲。
庭院的墻角里有前頭官爺留下的一叢蘭花,夏蟲躲在里頭聲聲長鳴,傾訴夏日夜晚的悶熱。
伸手勾了他的一縷烏發(fā)在指尖把玩,發(fā)質(zhì)有些硬,纏著指上,不按住,立馬散開。
容媽媽說脾氣倔的人頭發(fā)都硬。
繁漪頭一回這樣認(rèn)定一個沒有道理的“老話”是有它一定理由的。
終究,一點都不肯多做了停留。
生怕觸動了她的神經(jīng),琰華不敢去催促她回家,就這樣靜靜的依偎著,感受從窗欞吹的風(fēng)由沉悶漸漸夾雜了傍晚的涼意。
聽著他的呼吸與心跳,似冰雕容下的水滴,滴答、滴答,平穩(wěn)而沉穩(wěn),她問:“你困了么?”
千步香的舒緩和她身上的馨香讓他不由松了精神,有了困倦的感覺,聽到她的聲音,有一種夢境里的迷霧破碎的激靈。
然而神思依然是沉重的,仿佛被夢境拽住了腳步,擁著她的雙臂也使不上力,這樣的感覺他是清楚的,并非源自身體的困倦。
而是,因為迷香!
心底的驚憂沖擊著腦海,琰華慌亂起來:“遙遙,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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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草原,忽有斜風(fēng)卷過,寸草不留,天空飄來五個字:審文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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