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吊唁(二)
臘梅的香味清棉至極,繁漪輕輕嗅去直入心扉,微微一笑:“有人想見我,自然要想辦法尋了由頭,把我引來了。”
小丫頭深深垂首,忙捧了膏子送上來:“是奴婢的錯,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傷了慕姑娘。奴婢已經尋了上好的燙傷膏來。”
姜柔的眼神掠過遠處繞過圍墻而來的姚意濃,神色是那樣的凄婉而深情。
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會變得格外珍貴?
從前可從未見過姚意濃在外人面前流露出這樣情意深切的眼神來,又見身側二人執(zhí)手輕語,頗有意趣的揚了揚眉,調侃的笑意輕輕揚起。
不知是姜柔的調侃聲驚了他,還是姚意濃腳步的靠近刺痛了他,繁漪感受到他的手似乎微微一怔,似乎想松開而生生忍下的僵硬。
心底喜悅尚不及回味便被死死壓住。
心頭的緊縮與酸澀,似生生咽下了一把酸澀至極的杏干,逼仄著她難以維持嘴角的弧度,用力抽回了手。
他掌心的薄繭刮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薄薄的紅痕,明明是感覺不到痛的,卻在這一刻生疼的感知傳至四肢百骸。
或許是氅衣滾邊的細細風毛被吹到了眼睛里,刺刺的,迷蒙了眼底。
繁漪用力眨了眨眼,將眼中的受傷與不安化作了幾縷羞赧,嗔了他一眼,暼過了臉去。
只差了幾步就要臨前,姚意濃的腳步在眼神望見二人交握后緩緩松開的雙手之下,生生頓住。
那張美麗而清孤的面龐上有承受不住如此重擊的痛苦與絕望,清淚長流著旋身離去。
姜柔捻了小丫頭手中的燙傷膏瞧了一眼,隨手丟了回去,朝著繁漪挑了挑明媚的眼尾:“你們也不是什么至親孫輩,祭拜過了就趕緊回去。別在這里礙了旁人的眼,沒意思的很。”
繁漪不曉得自己是怎么上的馬車,腦袋里的歡喜與失落如浪澎湃,一浪接一浪的沖擊著她的心神,攪渾了一池明鏡。
于人前與她那樣親密的十指緊扣是他的態(tài)度,是告訴她,他很認真的在實踐自己的承諾。
可那樣的僵硬一怔也清晰的在她的歡喜里劃上重重一道裂隙,提醒她,他的心意或許終將無法改變。
然后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忘記一個人是需要時間的,不要急,再等一等。要相信他是個說到做到的君子。
疾風拍打著喜鵲登梅的車簾,“風風”的飛舞著,擦過她的眼角,澀痛的逼出水色來。
琰華伸手撫過她眼角的一抹淺紅:“我很抱歉,沒想到她會忽然出現(xiàn)。”
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他竟也上來了,繁漪側首避開他的指腹,淡笑如月華的應了一聲,轉而道:“你如何將人交給父親了?”
她不著痕跡的回避讓琰華的手微微一頓,只覺心口有些發(fā)澀,沒有來的難受。
默了須臾,方輕道:“這件事,你做個無辜的旁觀者才是最好的退路。交給叔父來揭開,才是最合適的。他曉得你和漣漪表妹親近,知道你想為她報仇的心思。會為你掩下一切,免傷了你和叔祖母的感情。表姑母的罪是逃不去的。不管叔祖母和叔父是否追究,姚家也不會輕易放過的。”
繁漪望著車簾上繡著的喜鵲,撲棱棱著,卻終是飛不出去:“我已經提示了邵氏去父親那里要人了。”
琰華微微一側首,望著她道:“你要將把柄人證交給柳家的人?”
繁漪的神色淡的不見絲毫喜怒,微微闔了闔眼:“誰也不會有機會拿住慕文渝的。這會子趙家的應該都已經死絕了。”微微一嗤,眼波流轉間是霜雪傾覆無垠曠野,“明知道,拿不住,才會使人瘋狂。且等著姚家和柳家如何對付她吧!”
車簾翻飛,光線忽明忽暗的落在她冷漠微涼的面上,那一瞬間竟是美的驚心動魄,琰華眼神一動,奇怪道:“姚柳氏與大伯母是對漣漪之死最在意的,只有她們死了,慕文渝才感到安全。要說袁媽媽的孫子被拿住,她如何敢不將毒下了個徹底?”
繁漪一手支頤挨著車窗,慵懶而微沉的長吁一聲:“袁媽媽是我的人。”
琰華眸色一亮,驚訝道:“所以,表姑母的算計和收買不過是自投羅網了。下毒只下到足夠驚動叔父和叔祖母就夠了,姚氏劫后余生,再曉得姚柳氏被害死,哪能不瘋。”
繁漪語調和緩,卻有一絲顯而易見的輕嗤:“慕文渝能想到袁媽媽就那么一個獨苗,好威脅,我為什么不能加以利用。到底袁媽媽只能在慕家當差,她也不止有個孫子,還有丈夫、女兒、女婿。姚氏與慕文渝注定了不死不休,她是姚氏的陪房,事成后必是要被滅口的。自然曉得怎么做了。”
琰華細細一思忖,了然道:“你料到慕文渝會從袁媽媽下手,盯住了她孫子,自然能破了一切算計。觀正街的意外是你安排的,好叫陳侯夫人轉道去走宛平街。有二表妹身邊的女使的證詞,便可證你清白,也可揭開慕文渝在其中的身影。袁媽媽便可順理成章的把漣漪表妹的死喊出來。”
頓了頓,以他對那兩位的了解,恐怕事情不會那么順利:“舅祖母和舅父真能下得了手去了結此事么?”
繁漪悠遠一笑,篤然道:“一定會。祖母不會讓事情鬧上臺面,與姚家、許家鬧僵的。”
她的手微微伸出車窗外,在陽光下潤白的幾乎透明,虛握了一把晴線,眉目流轉,宛然有別樣情致,“慕文渝雖狠毒,算計卻不足,一直以來也都是趙媽媽在給她出謀劃策。沒有了趙媽媽,慕文渝就徹底亂了。”
難怪姚氏和姚家在她手里節(jié)節(jié)敗退,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長遠心思。
她對每個人的性情都是如此了若指掌,而每一步也都在她的計劃之內慢慢推進,琰華眼中有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綿綿溫情流轉:“沒有趙媽媽給她出謀劃策,她端的不過一盤死棋,眼看著事情慢慢敗露,腹背受敵之下,人心一慌,走一步錯一步,自己也會走向絕路的。”
車馬停了下來,晴云在車窗外提醒到家了。
“讓她死在姚家或至親手里,事情才算圓滿。”繁漪掀開車簾瞧了眼,果然柳家人的速度是極快的,已經跟了過來,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弧度,恰似荼蘼綻放在冰雪之間:“欠我們的,也該還了。”
慕孤松回頭看了眼繁漪,見她微微點頭,立時明白過來女兒的意圖,客客氣氣與柳家人一同去了延儒院。
“柳家領了父親的情,往后總要還的。”
琰華看著她,到了這一步,她還在為身邊的人鋪路!
姚柳氏出殯那日慕家因為即將辦喜事而未去送最后一程。
倒是聽說那日姚家人去送殯,邵氏留了下來,從姚柳氏身邊的人開始盤問起。
悲戚與混亂之后人心思便也清明了,三五下就查到了四房在收買姚柳氏身邊人下毒的證據,然而四房也沒在怕,直言一命抵一命,姚柳氏殺了四太太的侄女,那可是官眷,自是賠命的。
“要殺要剮隨你們,但今日之事便誰也別想有個善終!我侄女的事,咱們去刑部衙門說個分明!我娘家雖不是高門大戶,也由不得你們如此隨意殘殺的!”
進了刑部,三房四房是什么下場可想而知,鬧出這樣不好看的事,姚家的名聲也便是徹底完了。
此事自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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