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人以群分?
時辰慢慢過了砍頭時分,似有雨水要來,陰沉沉的有些憋悶。
府中大多人都在小憩,人聲寂寂,唯有翠蓋深處的不知名小蟲子不知疲倦的深一聲淺一聲地叫著,那不輕不重的拖長音聽得久了,就像是一跳細(xì)細(xì)的發(fā)黃的蠶絲七纏八繞在心頭上,叫人煩亂不已。
管家受命調(diào)查姜元靖中毒一事已經(jīng)過去快要十日了,卻始終一點(diǎn)線索都沒有,只知道他當(dāng)日是吃了一盞燕窩后被人發(fā)現(xiàn)人事不醒的。
而那燕窩,是暮云齋小廚房自己燉的。
在小火悶燉的兩個時辰里,負(fù)責(zé)看火的丫頭有一半時間跑的沒影兒,便也很難清楚中間到底有哪些人曾靠近過爐子。
把人扔去給崔嬤嬤她們審問,用了刑,皮都扒掉了一層,可那丫頭除了一句“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以外,沒問出任何旁的什么來。
侯爺知道姜元靖的中毒絕對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且極有可能與外頭的失蹤案、連環(huán)殺人案都有某種牽扯,即便他知道長子夫婦是有能力,可一想到繁漪還懷著孩子,心中總不免多了幾分擔(dān)心。
只是他一向不是暴躁的人,雖不滿毫無進(jìn)展,卻也沒有責(zé)備,只叫了加緊了追查。
冬芮執(zhí)了個鉗子夾了燒的通紅的碳粒放進(jìn)熨斗里,雖不曾下雨,但日頭不夠皎潔,衣裳便曬的不夠干松,早早收了進(jìn)來,拿熨斗把那股潮潮的感覺燙走,也好讓容易發(fā)皺的料子熨得平整,穿起來才能仙氣飄飄。
“他自己下的毒,能查得到才有鬼呢!”
春苗抱著個寬口盞做在門口,塞了滿嘴的點(diǎn)心,費(fèi)盡的咽下了,擺擺手道:“抓不抓得到人都無所謂。這一次若是咱們贏,下毒的即便不是他,也成了他。若是他們贏,下毒的不是咱們,也會是咱們。所以,也不過是管家在白忙活而已。”
唉,老爹可真辛苦。
冬芮覷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看的透。”
春苗聳聳肩:“有時候所謂的罪名并不能將一個人定罪。因?yàn)樗麄円埠芮宄幢闳缃裼腥顺鰜碇刚J(rèn)是咱們下的毒,侯爺和太夫人也不會信,甚至?xí)䴙榱藥椭髯酉辞逑右桑屓顺鰜眄斪铩_會施壓讓五公子自己將所謂人證的口供改掉。”
滾燙的熨斗劃過潮濕的衣料,發(fā)出細(xì)微的嘶嘶聲,隨即有薄薄而微燙的水霧自衣料上騰升而起,裊裊如霧。
冬芮手中的動作不停,贊同道:“比如,孟氏!即便五公子不在意自己生母是生是死,但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一旦侯爺提出這樣的交換,他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除非他想讓所有人都曉得,他是為了自己前程連自己生母都不管不顧的人。”
“他曾經(jīng)對咱們主子做過什么如,侯爺心中如今也是一清二楚。要不是他中毒中的太是時候,這會子早就如姜元赫一般被趕走了。可他若一再挑釁侯爺?shù)牡拙,算計(jì)傷害咱們主子,即便是親兒子,侯爺也未必再能容下他了。”
春苗倚著門窗,摸摸吃的鼓鼓的小肚皮,好不愜意,咧嘴一笑:“就是這個道理。但是,一旦一個人的名聲不再磊落干凈,旁人的眼光與偏見就已經(jīng)足以影響那個人往后的前程了。所以,沒有人能查出什么下毒的兇手。所謂的兇手,就是旁人刻薄的嘴而已。”
掰著胖胖的手指一算,閉眼輕嘆了一聲:“明兒一早,又要有碎脖子鬼臨世了。”
冬芮拎著熨好的衣裳用力一撲,烈烈有聲,冷笑了一聲道:“如今殺的瘋魔,只以為是在給別人鋪陳死路,來日承受報(bào)復(fù)的時候,也盼著他們能有雙拳四手才好呢!”
正說著話,前頭便有人來傳話,說是胡府尹帶著衙役又來問話了。
侯爺和世子不在,便是太夫人親自來過問,五爺陪同在一旁。
果不然如繁漪所預(yù)料的,這一回胡祡雍直點(diǎn)了某個小廝出來問話。
他的話說得也直接,鑒于市井間的傳言,他們?nèi)ラh家問過話了,證實(shí)“曾將閔靜業(yè)的手打傷的無音曾在當(dāng)夜離開過侯府”的言論,是從侯府的小廝嘴里出來的。
云海今日正巧也沒有出去浪,聽說胡祡雍又來問話,大搖大擺便進(jìn)了大廳坐下,姿態(tài)閑閑的斜倚著一把交椅,看著他問話那小廝。
那張美麗的面孔上笑色仿佛朝陽下的含露薔薇,有瑩然剔透的光澤。
他十分得趣的看著那小廝一臉驚恐又欲言又止的樣子,懶洋洋暼了他一眼:“說,好好說,都已經(jīng)跑去閔家說了一遭,這會子何必又遮遮掩掩的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什么時候瞧見的,哪里瞧見的,可是瞧得真真切切,趕緊說完。回頭就算把你剁成了肉醬喂狗,你死的也就不算虧,好歹任務(wù)也完成了不是。”
太夫人看了一眼子囂張又無賴的云海,腦子里莫名冒出個詞來——人以群分?
那小廝大約二十來歲,生的一張國字臉,無關(guān)倒也端正,只那雙不停轉(zhuǎn)動的眼睛讓著整個人顯得格外猥瑣如宵小。
聽著云海的話像是被擊中了要害,激靈了一聲,昂起身子便厲聲喊道:“即便你是皇子,你也不能如此仗勢欺人!當(dāng)著府尹的面就敢這樣威脅!”
云海渾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便如石落池中蘊(yùn)漾起的漣漪,一圈圈帶著驚浪之勢乍散開來。
語調(diào)囂張而不屑:“這算什么威脅?左右你在閔家的話已經(jīng)讓我跑不了嫌疑,剁碎了你正好成全了我仗勢欺人、為非作歹的名聲,也好顯得你的話足夠真實(shí),都叫我去殺人滅口了,不是么?”
“咱們,誰也不虧。”
五爺擅長舞弄畫筆,一把玉骨扇上一副高山流水頗是瀟灑。
扇骨在掌心輕輕一擊,冷冷一暼那小廝沉道:“官府審問嫌煩尚且能用刑,殿下的這兩句話算得什么威脅?這不是威脅,是警告你,沒有什么真相是能被躲在陰暗里的老鼠吞噬的,不要為了幾個見不得光的黑心銀子連人都不做,最后再把自己的小命也弄丟了!”
小廝一副不肯受冤屈的表情,咬牙道:“小的沒有拿什么黑心銀子,沒有犯罪,可不是什么嫌犯,憑什么對我用刑!”
云海從前就不是個講道理的人,如今就更不是了,仗勢欺人幾個字落在他身上,或許他還覺得是夸贊呢!
“我說你是,你就是!”
清綿的女音自門外輕輕揚(yáng)起,“就憑你敢如此跟殿下說話,侯府便能以大不敬處置了你。”
眾人望過去。
便見繁漪搭著無音的手邁著悠緩的步子進(jìn)了門來。
太夫人見她過來,嘴里嗔怪著,嘴角卻先揚(yáng)起了笑色:“日頭這樣大,你怎么還出來了。”
云海動作更快,已經(jīng)上前扶著繁漪了,皺眉道:“不是說了不讓你管這些么!”
繁漪同胡祡雍打過招呼之后,沒有順著云海的動作在上首坐下,而是在太夫人的左手邊坐下了,素手輕輕搭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微笑道:“殿下性子跳脫些,怕他擾了胡大人辦案,就過來看看。”
云海摸摸鼻子,兩根手指夾著她的衣袖晃了晃,那撒嬌的樣子可真是乖巧極了:“……阿姐。”
胡祡雍表示有些驚訝。
他與云海也打過幾次照面,就知道這是位難纏的主兒,倒是沒想到有了皇子的身份卻沒有在這位義姐面前自持身份,端起皇室貴胄的架子,對她竟還是這般尊重親近。
挺好,一物降一物,想來他這案子應(yīng)該還能有機(jī)會問的順利。
微微松了口氣道:“郡君言重了,殿下對此案十分重視的,一直有在協(xié)助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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