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刁奴(三)
倒不是丁大云做戲招供了,做小廝的挨打是常事,他們這樣在馬廄里做活,哪個又沒被馬踹過,本以為能熬得過去,按照主子吩咐的一步步走。
可是、真的受不住了!
那叫尉遲長青的侍衛(wèi)打人的手段委實跟尋常人不同,捧著他的腦袋就左右開轉(zhuǎn),關節(jié)咔咔的響聲在耳朵里著實清晰,雖不痛,但總讓他覺得下一瞬他的脖子就要跟碎喉案的人一樣,當場碎裂了。
那種打心底深處冒出來的恐懼,幾乎要把他的魂魄給撕碎了。
吊起的心臟還沒來得及落下,又被他拎起了胳膊便將整個人來回得摔,糙漫磚石與骨骼撞擊,沒斷了任何一處,卻生生脫臼了兩處,痛感不比骨折好過幾分。
直教人想要當場去世。
胡祡雍望著門外,表示不想問話了,直接等答案。
太夫人左側(cè)看看云海,右側(cè)看看繁漪,開始撥弄珠串了。
繁漪手里捧著一盞茶正慢慢吃著,等了半晌不聽他說話,捏在手中的杯蓋便一松,“叮”地一聲落在了薄而脆的杯身上。
那樣清脆地聲音在本就安靜如沉水的大廳里驟然響起,落入耳中,眾人不免遽然一凜。
云海知道她有些不耐煩了,面孔立時陰鷙起來。
他本生的明艷如火,厲色之下整張面孔仿佛如夏日晚霞,幾乎要將天空燃燒起來一般:“不要挑戰(zhàn)我的耐心,我有的是法子讓你這輩子都沒機會開口說話,生不如死!”
五爺神色溫和,揚起黑眸中卻有冷冽的光:“現(xiàn)在給你機會你不說,那便是無理由沖撞殿下,是死是活,還是、活不得死不了,自然由得殿下決斷。你自己個可想清楚了!”
在姜元靖一而再利用姜元磊之后,五爺?shù)淖藨B(tài)已經(jīng)沒有了獨善其身之意了
云海揚了揚面孔。
尉遲長青上前來,拎起丁大云的手臂,一轉(zhuǎn)一派,咔噠、咔噠,手肘與肩胛處的脫臼便立馬回到了原位。
但他卻并未放手,眸色冷冷:“你在閔家到底說了什么,說清楚!”
丁大云覺得自己的肩膀幾乎就在被捏碎的邊緣,整個手臂在慢慢的充血、腫脹,不似方才假裝的驚懼,只是瞪著眼或瑟縮成一團干干顫抖。
那樣真實的恐懼帶來的是無法抑制地顫抖,幾乎涕淚恒流,卻又不敢掙扎:“我說!我說!”
云海滿意的點了點頭。
尉遲長青便撒了手,呵斥道:“最好不要自作聰明,若有半句與閔家女使所說的對不上,自有你好果子吃!”
對不上,還得挨打。
對得上,在侯府的眼里那就是他在閔家散播流言,再不然也是與那女使就是串通了的!
即便來日他反口,也沒有人會信的!
丁大云不明白為什么他們會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走的每一步!
如此便是將主子交代的計劃生生截斷了!
他一直堅信姜琰華能成為世子都是因為他有一個厲害的岳家,是因為慕繁漪撿到了這個皇子,是因為皇子的干涉!
可到了此時此刻,即便他不知道姜元靖到底有什么計劃,卻也明白了或許姜元靖沒有能夠早一步殺死他們,當上世子,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運氣好!
溫暖的陽光照在素白而薄薄的窗紗上,立在廊下的侍衛(wèi)修長有力的身影把拉長著落在上面,多看了兩眼,竟有一種鬼差鎮(zhèn)守的錯覺來。
他對這些人的畏懼讓他不敢再有強撐下去、走完計劃的勇氣。
丁大云不敢抬頭,被急喘的氣息熏的干涸的唇艱難而顫抖的開合:“府中家下都住在雜屋,那里離后門處的武英街很近,那天晚上小的喝多了些湯水半夜起身小解,就看到有人影很快的從、從梨花塢的屋頂飛過去。小的、小的只是看到有人影從墻頭越出去,并沒有看到面孔。所以、所以不敢說……”
若是飛檐翻墻從行云館到武英街,梨花塢便是必經(jīng)之路了。
而靖國公郭家的郎君被殺的地方,從武英街過去,只需一盞茶的功夫。
繁漪沉幽的眸子微微一瞇,溫柔的語調(diào)帶著慵懶的尾音:“那你可看清楚那個黑影有何特征?比如衣著,比如行動方式。”
一字一句早已經(jīng)是背到滾瓜爛熟的正確答案。
只是沒能等到選定的時機。
就在這一刻,幾乎是下意識從丁大云的嘴皮子間吐出:“是、是細長身量,發(fā)帶、發(fā)帶似乎是纏著金絲銀線的,那天月色雖微弱,卻還是看到了反光。”
太夫人眼眸抬了抬,在抱臂倚著廊下立柱的無音腦后的發(fā)帶上瞧了一眼,果不然那發(fā)帶是兩股深藍色與一股銀線編成的,在她輕輕一側(cè)首間搖曳起細細冷芒。
是老年女人特有的低沉而緩慢音質(zhì),像是焚的沉沉的香料:“府中有護衛(wèi)巡查,能瞞過這么多眼睛,身手必然不俗,能讓你看到發(fā)帶反光的距離,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身影?還能讓你活著!”
丁大云仿佛從未想到這個問題,怔了一下,隨即抱緊自己無法動彈的右臂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能她急著離開,沒有看到我……”
繁漪凝眸于綠柳依依之盼,不過百無聊賴地勾了勾唇角而已。
那便是另一個陷阱了。
云海慢慢站了起來,踱步在丁大云的面前停下了。
這年紀的孩子都在拼命得長個子,自過了年以來便仿佛長了半個頭的高度去。
今日穿著一身青色的祥云紋長袍,腰間系了一根一色的腰帶,墜這一塊海東青雕紋的玉佩,玉佩下又垂下一把殷紅色的長長流蘇,越發(fā)將他那清瘦的身姿稱得身長玉立。
外頭又罩了一件薄薄如蟬翼的銀色紗袍,又將那份青雉之氣掩去許多,而威勢更甚。
他彎下腰身,那雙輕嫵的鳳眸居高臨下地冷冷盯著他:“說完了?”
丁大云抬起的眸子正與那冷漠如刀鋒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頓時有一種被人生生剜了心的僵冷,只下意識的回答:“是,說、說完了。”
他緩緩一笑:“陳管家。”
陳叔側(cè)身看過來,躬身道:“是,二殿下請吩咐。”
云海長長吁一聲:“把侯府所有的家下都給我叫出來。”
陳叔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也不問他要做什么,忽然覺得這座府邸已經(jīng)是年輕人的天下了,也沒什么值得她這個老婆子去管的了,就交給他們?nèi)フ垓v吧!
便點了點頭:“聽二殿下的吩咐就是了。”
陳叔出了門,喚了十來個人速速去各院傳話。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庭院里已經(jīng)烏泱泱站滿了人,也不敢多問,只垂首靜候。
陳叔一身月牙白的直裰,在陽光下溫和而沉穩(wěn),一眼掃過便曉得來的都是哪些人了,回頭回稟道:“殿下、太夫人,除了主子們身邊貼身伺候的、正在值守的,各方各院各崗的都有人過來了。”
云海側(cè)身看向道:“太夫人。”
太夫人眼中含了一抹雪亮,了然道:“一切都由殿下做主便是。”
云海頷首道了聲“多謝”,凌厲的目光便落在晃晃光線里:“丁家的,都出來。”
丁大云眼皮一跳,挪動著已經(jīng)麻木的膝頭看向外面,然后間見云海慢條斯理指著他大父大母、老子娘、兄弟姐妹的腦袋慢慢數(shù)著。
“一、二、三、四……哦,一家子整整九口人啊,那倒是挺熱鬧啊!”云海面上的笑色天真而歡快,須臾里,陰翳之色切換的毫無阻礙,“尉遲長青,把這些人的天靈蓋全都給我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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