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明廷添油助火
“心中生出芥蒂是必然的。”皇太極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又不能強去平息,令人煩惱。”
范文程躬身道:“汗王所言極是。散播謠言亦是用兵之道,有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zhàn)為上,兵戰(zhàn)為下之語。”
皇太極仔細揣摸著這句話,深以為然,說道:“這么看來,能用此計者,智謀深遠,堪稱高人啊!”
范文程沉吟了一下,也不得不表示贊同,說道:“此人深悉我大金高層之間的關(guān)系,對汗王——”停頓了一下,他硬著頭皮說道:“也甚為了解。”
皇太極臉色變了變,隨即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故作淡淡地說道:“叛金投明的劉愛塔,很可能是他。”
范文程卻不是這樣的判斷,他也約略猜到皇太極的野心,只不過哪敢說出?劉愛塔什么水平,哪會有那個腦子?
“汗王。”侍衛(wèi)在外稟報道:“額駙李永芳在外求見。”
皇太極愣了一下,知道是有什么急事,不敢耽擱,朗聲道:“讓他進來。”
一會兒,李永芳便匆匆而來,見到范文程稍感意外,便趕忙向皇太極施禮拜見。
“撫順額駙有何事啊?”皇太極命人搬來杌子,笑著說道:“夜晚匆匆而來?”
李永芳面色有些難看,看了一眼范文程,知道這消息瞞不住,便躬身呈上文件,說道:“剛收到的情報,大明皇帝下了詔書。”
皇太極心中一凜,看李永芳的神情,便知道是十分重大的事情,忙打開觀瞧。
在范文程和李永芳的注視下,皇太極的臉色忽紅忽白,最后變得鐵青,猛地拍擊桌案,憤然而起,罵道:“狗皇帝,欺人太甚。”
因為對皇太極欲稱帝的憤怒,也有毛文龍所呈的奏疏鼓動。木匠皇帝下詔,絕不承認殺母篡位的黃臺吉的后金汗王之位,絕不與建虜議和……
本來大明也沒承認后金這個反叛的政權(quán),但通過詔書形式明告天下,卻能起到好幾方面的作用。
首先是吸取袁崇煥派人吊孝的教訓(xùn),以表明態(tài)度的方式,爭取蒙古諸部的支持,穩(wěn)固明蒙聯(lián)盟,共擊建虜;
其次則是配合謠言攻勢,在官方層面坐實皇太極得位不正,挑拔離間建虜高層。而阿巴亥是老奴的妻子,也能算是皇太極的繼母。
謠言之所以稱為謠言,就是沒被證實。而木匠皇帝的詔書,則對謠言進行了背書,使其具有了極高的可信度。
讓你想當皇帝,建虜奴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讓你稱汗也名不正。
要知道,盡管建虜叛明后,屢戰(zhàn)屢勝,差不多占據(jù)了整了遼東。可大明從天朝上國的角度,依然視其為蠻夷奴虜。
而建虜想議和,主要是想解除經(jīng)濟封鎖,底線是仿朝鮮例,也沒把自己和大明看成是平起平坐。
無論從地盤、人口、資源,還是心理上,大明確實有這樣的底氣。遼東,不過一隅;建虜,不過百萬人口……
建虜也同樣沒有席卷天下、竊據(jù)中原的野心,能夠割據(jù)一方,如朝鮮般成為大明的藩屬,也是可以接受的條件。
只不過,大明皇帝的詔書,等于打了皇太極的臉,還是狠狠的一巴掌,讓全天下的人都看到。
說白了,就是告訴皇太極,你不配稱汗,盡管這個汗只是蠻夷部落的王。潛臺詞也有,那就是換個人當汗,沒準大明就同意屈尊議和了。
皇太極氣得在屋內(nèi)來回急走,李永芳和范文程低頭斂息,連大氣都不敢喘。
“吾欲召集八旗,全力伐明。”皇太極猛然站定,瞪著李永芳和范文程,沉聲說道:“先克錦州,再下寧遠,直抵關(guān)門之下,再打到京城,抓住狗皇帝。”
李永芳頭也沒敢抬,但卻能感受到皇太極那咄咄的目光,能感受到那欲噴薄而出的怒火。
但事關(guān)大金,他咬了咬牙,還是諫道:“汗王息怒。伐明可以確定,但尚須等待時機。”
范文程也開口說道:“立不可怒而興兵,將不可慍而致戰(zhàn)。我軍不耐暑熱,伐明且待天涼。”
皇太極胸膛起伏著,幅度越來越小,臉上的潮紅也漸漸褪去,最后頹然地坐進了椅中。
四大貝勒南坐,他是汗王,也無法獨斷專行。
代善、阿敏和莽古爾泰,都是少智寡謀,根本看不出自己所實施的新政的重大意義,有助于大金的發(fā)展壯大。
皇太極覺得自己的手腳被束縛住,不得自由施展,可又沒有辦法。至少在目前來說,剪除異己不能倉促進行,需要謀劃,需要他們犯錯。
但傳自東江軍的謠言,不能說徹底粉碎了皇太極的計劃,但大大地阻礙了他南面稱尊的步伐。
就連最為支持自己的代善,現(xiàn)在也變得謹慎,不那么言聽計從。可見阿敏和莽古爾泰,更會有保全實力,提防自己的準備。
唉,現(xiàn)在恐怕還要加上掌著兩白旗的阿濟格、多爾袞和多鐸。
皇太極再也裝不出從容鎮(zhèn)定、智珠在握的模樣,輕撫著額頭,思緒繁雜混亂,心情焦躁煩悶。
范文程這個好奴才,主憂臣辱,上前躬身道:“汗王,微臣以為伐明當在征服蒙古諸部之后。”
皇太極頭也不抬,嗓音有些沙啞,說道:“可詳細說之。”
范文程緩緩說道:“朝鮮已經(jīng)屈服,大金已去一敵;再擊敗西面的蒙古,則明國再無盟友助力。如此,便可專心伐明。也不求一戰(zhàn)成功,譬如伐大樹,先去其枝葉……”
皇太極慢慢抬起頭來,有些動容,似乎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
朝廷終于開了點竅,或者說,是皇太極要稱帝的情報,刺激到了小木匠。
郭大靖也得到了消息,對此還是頗為滿意。
要知道,朝中不是沒有智計出眾的人才,只是心思沒用到正地方。成天不是黨爭攻訐,就是拍老魏的馬屁,國家大事就此耽誤。
“不錯,這招兒夠狠。”劉興祚也是甚為贊賞,笑著說道:“監(jiān)軍太監(jiān)和錦衣衛(wèi)就要到島上了,看來,朝廷對于情報工作的加強,還是用心了。”
郭大靖點了點頭,說道:“如果只是情報,會讓他們滿意。可要涉及到軍事、政務(wù)、經(jīng)濟,可不能讓他們亂插手。”
劉興祚沉吟了一下,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若是他們插手呢,咱們強行阻止的話,恐怕不太好辦吧?”谷
“我來阻止。”郭大靖淡淡一笑,說道:“你不用擔心。”
劉興祚翻了下眼睛,猜測郭大靖應(yīng)該有別的辦法,能在不過分觸怒太監(jiān)和錦衣衛(wèi)的情況下,保住自己的權(quán)力。
小木匠要嗝屁了,老魏也要上吊了,現(xiàn)在派來的太監(jiān)和錦衣衛(wèi),呆不了多長時間就該滾蛋,還怕他們干啥?
郭大靖心里有數(shù),根本不怕這些派來的天子近臣。
“再練一個月的兵,還要出去作戰(zhàn)。”郭大靖岔開了話題,說道:“光練不戰(zhàn),形成不了真正的戰(zhàn)力。”
“步兵,還是騎兵?”劉興祚問道:“或者是步騎全出?”
郭大靖想了想,說道:“先步兵吧,騎兵訓(xùn)練的時間還短,裝備也不齊全。”
劉興祚點了點頭,倒是沒有意見。
雖然他也有率騎兵殺敵建功的心思,可也知道,一個多月的騎兵訓(xùn)練,顯然還是不夠的。
別說一個多月,如果按照以前的騎兵戰(zhàn)法,就是一兩年,也練不出能與建虜爭雄的騎兵。
“步兵出戰(zhàn)的話,你就不要親自統(tǒng)兵了。”劉興祚建議道:“那些軍官,也給他們鍛煉的機會才是。”
郭大靖想了想,有些勉強地點了點頭。劉興祚說得有道理,事事不放心,都得親歷親為,那些軍官怎么在實戰(zhàn)中成長?
“吳九成又從山東購買了一批物資。”劉興祚看著郭大靖,說道:“錢花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把軍餉暫時停發(fā),只發(fā)糧食。”
朝廷新定東江鎮(zhèn)兵額為三萬五千,每歲每兵銀1.4兩米一斛,與關(guān)寧同餉。
而以前發(fā)給東江鎮(zhèn)的數(shù)額是按十五萬人發(fā)的,因為東江鎮(zhèn)有軍有民,都賴朝廷供應(yīng)錢糧。
也就是說,除去三萬五千的與關(guān)寧同餉的士兵,還有領(lǐng)半數(shù)錢糧的十一萬五千老百姓。
當然,東江鎮(zhèn)的軍民要高于這個數(shù)字,最多的時候有近七八十萬人。
所以,看似朝廷很慷慨,但東江鎮(zhèn)領(lǐng)到的糧餉,也就勉強夠用,得緊緊巴巴地過日子。
郭大靖擺了擺手,對劉興祚的建議暫時不作考慮。朝廷發(fā)了,那就沒有克扣的理由,要士兵拼命作戰(zhàn),就要讓他們能養(yǎng)家糊口。
“都不容易,暫時不要動士兵們的糧餉了。”郭大靖故作輕松地一笑,說道:“放心吧,賺錢誰也比不上我。就是朝廷拖欠不發(fā),挺個一年半載也沒問題。”
劉興祚點了點頭,對郭大靖不佩服都不行。他早就發(fā)現(xiàn)花出去的錢是很大的數(shù)額,絕不是那點軍餉和賞功銀。
他問過郭大靖,郭大靖敷衍地說是從林姓商賈那里借貸的,日后用參貂等遼東特產(chǎn),或是工坊制造的奇物來償還。
劉興祚有些懷疑,但又找不到別的理由。
既然郭大靖能有錢貼補軍用民用,不管是搶是借,他沒那個本事兒,也就不好多說。簡單地說,就是“管他呢”!
劉興祚走后,郭大靖拿出吳九成去山東捎回來的情報,有關(guān)山東各地官紳的。搜集到的多是山東沿海地區(qū)的。但也能看出來,諜子正向山東內(nèi)陸深入拓展。
秋收之后,這些官紳家的糧倉滿了,也就是郭大靖動手的時候。
去山東一次,郭大靖準備干把大的,最好把明年東江鎮(zhèn)需要的糧草都搞到手。這樣的話,就不怕崇禎抽瘋,不怕袁督師卡脖子了。
至于南方運糧,其實也只是候補,用來釣住林家的一個手段。
畢竟,那是要花錢買的,郭大靖的身家,也經(jīng)不起這么造。甚至于,他還有到江南大偷特偷的心思。
或者到京城,那些王公大臣有的是錢,李自成可是搜刮了幾千萬兩呢!就是難度大了點,沒有鄉(xiāng)下老財那么好偷。
一想到幾千萬兩銀子,郭大靖就來氣,又罵崇禎是個蠢貨,昏君加暴君。大饑荒席卷中原,還要往老百姓頭上加賦增稅,不管他們的死活。
這樣的皇帝,早死早好,你還能指望他掃除積弊、振作國勢?你還能指望他體恤子民,善待為國征戰(zhàn)的將士?
嗯!這家也是一定要偷的。
郭大靖的目光集中到了情報上一家大戶,頂大的大戶,全天下都知道,曲阜孔家。
任憑王朝更替,甚至是異族入主中原,孔家都始終屹立不倒,轉(zhuǎn)而為新統(tǒng)治者服務(wù)。
這算不算漢奸?在郭大靖的認知中,毫無疑問。但孔家不那么認為,他們要保住性命,保住榮華富貴,好把孔圣的學(xué)問傳承下去。
很好的借口,沒有什么道德上的愧疚。前朝的恩惠封賞沒了,本朝不是又給了,真是統(tǒng)治者手中好用的工具。
郭大靖表示:佩服,佩服。
有這樣的孔家,也難怪那么多讀圣賢書的家伙們,當了漢奸也心安理得,賣國也賣得理直氣壯。
郭大靖冷笑著把情報收起,又開始處理起其他公務(wù)。
總的來說,各項事業(yè)都有很大的起色,主要是錢糧上的獎懲,直接涉及到自身利益,再胡混劃水,挨餓去吧!
郭大靖對于百姓是體恤關(guān)懷的,但臉一黑下來,對偷懶耍滑,甚至是不聽號令的軍官,也不慣著。
就說聯(lián)合捕魚的事情,各方派人派船,可主事兒的卻是郭大靖。
短期的教導(dǎo)培訓(xùn)后,就刷下來一批人。不管是哪來的,都打發(fā)走。即便是皮島本部的,郭大靖也不留情面。
既委任了負責捕魚和加工的管事,或者叫官兒,還在其中安插了耳目。
郭大靖對于聯(lián)合捕魚公司的運作,個人的表現(xiàn),都心中有數(shù)。
不好好干就滾蛋,這幫人吃的糧食,住的屋子,捕魚的裝備,可都是郭大靖出錢出糧置辦的。
別以為聯(lián)合捕魚是求著你們,沒你們那幾條船,照樣能干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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