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寒風(fēng)起兮人遠去
盡管周慶有著自己的猜測,但他是個圓滑的人,知道順情說好話,不該揭穿的就裝糊涂。
“大靖兄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周慶以誠摯的態(tài)度不吝稱贊,并不以自己是小旗官而倨傲,“武勇過人,令人欽佩。”
說著,他又指了指已經(jīng)被打掃干凈的廝殺之地,還有扼住村口的兩所房屋,“思慮也是周詳,萬一有建虜再來,也看不出異樣,要落入大靖兄弟的埋伏之中。”
這一點,倒不是瞎恭維、謬贊。
郭大靖雖然長著極具欺騙性的臉,但心思的細密,卻沒有幾個能超過的。
戰(zhàn)場打掃得干凈,安排了瞭望哨,關(guān)押了俘虜?shù)陌⒐ㄅ氖w和戰(zhàn)馬也都藏好。
村口的兩所房子也被騰出,郭大靖和陳四和等人分守兩屋。
這樣,既能對進村的建虜形成夾擊,更能封鎖村子,以防有人前去告密。
更有心的是,郭大靖還劃出地圖,在陳三祥的幫助下審訊了俘虜,基本弄清了莊園內(nèi)的情況,對于潛入和襲殺,更有了信心和把握。
郭大靖對周慶的贊場,甚至是恭維并不在意,請他進屋,連比劃帶說,還有趙青山的補充,讓周慶了解行動計劃。
“你一個人潛入莊園?!”周慶的表情很怪異,與村民們的反應(yīng)差不多。
郭大靖心中很是不耐煩,本來說話就是件難事,還老是問,老是問。
“半,半個時——辰。”郭大靖不作解釋,開口說道:“出——發(fā)。”
時間很緊,再拖就天黑了。誰敢保證莊園的建奴不來尋找,遭遇戰(zhàn)和偷襲暗殺是兩回事,很難保證把敵人全留下,不走漏風(fēng)聲。
就這村中的近兩百人,沒有莊園里的糧食,逃走途中要死多少?餓得身虛體弱,不盡量爭取些時間,附近的建奴發(fā)覺后追上來,差不多也是死路一條。
周慶的心中有些不快,盡管他沒拿架子,可郭大靖很明顯就是決定了,不容更改和置疑,甚至很有些命令的意味。
沉默了片刻,周慶咧嘴笑了笑,說道:“好,就按大靖說的辦,我和趙叔帶人在路上設(shè)伏堵截。”
趙青山笑著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說道:“說話利索多了,好,很好。”
是吧,我也是這樣覺得。難道殺人能治結(jié)巴,這倒是不可外傳的秘方。
郭大靖咧嘴笑了笑,伸手相請,把趙青山和周慶帶到了對面的屋中。
一開門,就聞到肉香撲鼻,十幾個漢子或蹲或席地而坐,圍著口大鍋在吃喝說笑。
見郭大靖等人進來,陳四和忙起身招呼,嘴里還塞著肉,說話嗚嚕含糊,可臉上笑得那叫高興。
這小子,夠大方,懂得收買人心呢!
周慶一看就知道,郭大靖肯定把昨天獵到的野豬全拿出來了,不禁暗自贊賞,心中的不快也沖淡了不少。
要人干活兒,或者說是拼命,連頓飽飯也不給吃,真打起來,也沒力氣不是。
不光是這十幾個比較健壯的青年,連村中的男女老少,也有肉湯喝。一些肉給了陳有善,由他帶人煮食發(fā)放。
雖然吃不飽,可肚里有點東西,精神頭兒總能提起些。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還造個屁的反?逃個屁的命?
野豬、狍子,還有野雞,郭大靖全都貢獻了出來。
再加上一匹傷得很重、無法救治的馬,總算是能讓全村人喝上肉湯,十幾個青年吃個肚飽。
郭大靖招呼了一下,周慶和趙青山也不客氣,坐下來接過碗,從鍋里撈肉喝湯。
十幾個漢子大吃著,有的被燙得直呲牙吸氣,可臉上卻是暢快和滿足,不時發(fā)出哈哈的笑聲。
吃飽了就有生氣,哪怕是臨死前的最后一頓,也值了。可能有人會這樣想,卻不知道郭大靖的信心卻是很足。
郭大靖來得晚,吃得卻快。他不象這些人,這幾天肚里就有東西,不是虧得太厲害。
放下碗,郭大靖走到一旁,沉默地等著。他的表情沉穩(wěn)鎮(zhèn)靜,只是眼珠偶爾一輪,顯示著他的思緒在活動,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靜。
一個接一個地吃飽喝足,站在旁邊。郭大靖轉(zhuǎn)身出屋,眾人也跟著出來,在院中肅立,等候著出發(fā)的命令。
留下五人,陳三祥帶著看管俘虜;剩下的十二個,全部出動,加上周慶和趙青山,就是十四個人負責(zé)路上截擊。
周慶喝完碗中的肉湯,站起身;趙青山緊隨其后,走了出去。
啪嚓!屋中突然響了摔碗的聲音,陳四和橫眉瞪眼,挺著肚子和兩個青年最后走出。
這是要上刑場砍頭的架勢,喝的斷頭酒?好好的,摔什么碗呢!
郭大靖瞅了一眼陳四和,暗自翻了下眼睛,把目光轉(zhuǎn)向周慶和趙青山。
周慶點了點頭,上前一步沉聲喝道:“拿好家伙,準備出發(fā)!”
眾人亂哄哄地答應(yīng),又有些亂哄哄地準備。好一會兒,才準備妥當(dāng)。
“出發(fā)!”周慶一揮手,當(dāng)先而行,眾人在后緊緊跟隨。
陳有善帶著村民出村相送,沒有多余的話語,帶著期盼和希翼默默地注視。目送著郭大靖等人或騎馬或步行,越走越遠。
“有力氣能走動的男人都跟著。”陳有善的目光掃視著百姓,聲音不高,但都能聽得清楚,“幫著往回運糧運物。”
沉默中,一個男人走了出來,裹緊破棉襖,微跛著右腳,遠遠地跟了上去。
輕輕晃動的肩膀,有些蹣跚的腳步,刺痛了人們的眼睛,也羞臊了很多人的臉皮。
在無聲的沉默中,一個接一個的男人走了出去,甚至還有兩個婦女,緊緊地跟在丈夫身旁。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其實誰都知道,成功了還有一線生機,失敗了就是個死。只不過,是死在外面,還是死在村里的區(qū)別而已。
太陽西斜,寒風(fēng)吹起房上、樹上、地上的雪塵,模糊了人們的視線。
路上的人影一個個遠去不見,帶走了人們的希望,也帶走了他們的擔(dān)心和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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