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災民潮初現
天津,東江鎮的專用碼頭。
碼頭外早已建起了幾排棚屋,并留下了一百多的水師官兵看守。
而直到今天,大批流民的到來,卻顯得東江鎮之前的準備是如此不足,棚屋有如杯水車薪,水師官兵也顯得人單力薄。
本來從西北逃荒來此的流民并沒有那么多,但一路走來,連帶著山西、河南,甚至是北直隸的窮困百姓,也得知遼東的安置政策,聞風而來。
大災害已經開始,從陜西開始爆發,逐漸沿著黃河向東席卷,波及到了其它省份,并愈演愈烈。
陜西已經數年大旱,流民遍地,民亂蜂起;
崇禎三年至十七年,河南“赤地千里,野無青草,十室九空”;
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在《中原生靈疏》中:黃葉赤地,鄉鄉幾斷人煙,白骨青磷,夜夜常聞鬼哭。
北方各省的災害情況雖然沒有陜西那么嚴重,但局部性的災害卻幾乎年年都有。
比如山東,萬歷四十三年大旱,104個州縣受災,“雨無涓滴,田禾槁枯,千里如焚。赤地千里,大饑,人相食,死者山積……逃死者十之七八,尚存者十之二三,人煙鮮少……。”
崇禎元年,杭、嘉、紹三府海嘯,壞民間數萬間,溺數萬人;
崇禎元年夏,畿輔旱,赤地千里;
崇禎二年,陜西、山西饑;
崇禎三年,山東大水……
在古代,基礎設施的缺乏,科技水平的落后,運輸水平的不足,信息傳輸的緩慢,導致了官府效率的低下,百姓在大災之中的無能為力。
如果說以前,遼東的建虜肯定會成為災民遷徙的絕對障礙。戰亂,應該是排在饑餓之前的最大顧慮。
但現在,經過遵化大捷,奴酋皇太極京師授首,極大地打消了災民的擔憂。
在朝廷的宣傳和鼓動下,在東江軍的大勝之后,很多百姓都產生了建虜日薄西山,很快就會滅亡的印象。
加上東江鎮給出的政策十分誘人,官府的賑濟又匱乏無力,為了唯一的生存之路,百姓們冒險而來,也就并不意外了。
幾十口大粥鍋煮著粥,從旅順運來的土豆、玉米就是主食,也是災民們裹腹活命的美味。
一個臉上臟兮兮的女娃,手里捧著個破碗,乖乖地站在隊列里,緩緩地向前移動著。她已經很疲憊,很饑餓,精瘦的臉上現出焦急,不時回頭張望。
不遠處,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瘦弱不堪地倚坐在一棵樹旁,有氣無力地望著這邊。
顯然,她已經虛弱得難以挪動,只能等著女兒拿來吃食。一碗粥,將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兩個雖然瘦削,但還有些力氣的男人突然插進領粥的隊伍中,引起了擁擠和騷動。
小女娃被推撞了一下,本已沒了多少力氣的小身體摔倒在地,破碗脫手摔在地上,碎了。
哇的一聲,小女娃從地上坐起,望著碎碗,大聲哭了起來。
不遠處的女人張著嘴,發出微弱的聲音,費力地想挪動身體,卻無力地倒在地上。
人們敢怒不敢言,那兩個男人卻視若無睹,只是瞪著前面冒著香味和熱氣的粥鍋。
“把那兩個王八蛋拉出來。”一個充滿怒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李海東帶著幾個士兵大步走近,他陰沉著臉,伸手指向了那兩個男人。
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上去,拉出兩個插隊的男人,便是拳打腳踢。兩個男人痛叫著,卻無人同情,都是冷漠或快意的眼神。
李海東上前拉起了小女娃,給她擦干眼淚,領著直接走到隊前,對臨時召來,負責盛粥的百姓吩咐道:“拿個大碗來,先給她盛。”
百姓恭敬地答應著,拿過一個粗瓷大碗,盛得滿滿的,還放了個鐵勺子,端給李海東。
李海東點了點頭,接過粥碗,轉頭對著小女娃露出微笑,說道:“走,到那邊吃去。”
小女娃眨巴著大眼睛,伸手指了指,“娘親在那邊,我要喂她吃。”
李海東看著已經被別人扶起,重新倚靠著樹干的婦人,領著小女娃走了過去。
小女娃一勺一勺地喂著母親,即便餓得肚子發出咕咕的聲音,也只是干咽唾沫,不肯自己吃上一口。
李海東在旁邊看著,眼中閃過感動,也有幾分贊賞。轉身走開,不一會兒又端了一碗粥送過來。
“粥管夠吃。”李海東把粥放在旁邊,說道:“還有棚屋,專給婦孺暫住,你們吃好了,便去那邊找管事兒,會為你們安排好的。”
婦人似乎有了些力氣,原來死灰的眼神中有了些靈活,用力低下頭去,用虛弱的聲音道著謝。
“謝謝官爺。”小女娃趴在地上,給李海東磕頭。孩子很實誠,頭磕在地上,沾了一腦門的灰土。
李海東笑了笑,伸手扶起她,用袖子給孩子擦了擦,拍拍小女娃的臉蛋兒,轉身離開。
排隊領粥的隊伍變得有序,百姓們充滿敬畏地看著荷槍挎刀的士兵。兩個鼻青臉腫的男人連頭都不敢抬,老老實實地排著隊。
規矩是再三交代的,但嘴上的說教,遠不如一次暴力的糾正。這種爭搶的事情每天也都會出現,光靠著這些人手,李海東已經覺得捉襟見肘。
但百姓到了,身體多很虛弱,總要養上三五日,才有體力進行海上的顛簸航行。
“接到急報,應該很快會派人來支援。”李海東望著人頭攢動的移民,緊皺著眉頭說道:“但我們也不能光等著,去買材料,發動災民,自建席棚,先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睡覺休息。”
“是,卑職這就去辦。”趙華京拱手一禮,轉身欲去。
趙華京是李海東在天津發展的手下,熟悉本地情況,也甚是精明強干。
“多帶幾個人,再買些米糧。”李海東抬手止住趙華京,又交代了一句。
看著趙華京帶人離開,李海東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盡管碼頭倉庫內存放了不少土豆、玉米、食鹽,但出乎意料的災民數量,可能也支撐不了太久。
天津地處河海要沖,漕運的重要商港,糧食是不缺的。
當然,這只是目前的情況,等到災害嚴重,大旱持續,內河水運幾乎斷絕,南糧北運受阻,北地百姓才真正是水深火熱。
…………………
在大連的郭大靖收到陳繼盛轉來的天津情況的報告時,從旅順已經緊急發出數船糧食,隨船而去的是兩百官兵,以及幾十名政務官員。
同樣的情況還出現在山東,大水過后,一無所有又面臨饑荒的百姓,成千上萬地涌至登萊。
登萊巡撫孫元化還算仁心恤民,調動官府力量暫時安置災民,也節省了東江鎮的不少工作。
盡管移民的數量超出預料,至少是沒想到會在今年有這樣一個高潮。但東江鎮的糧食數量還夠支撐,且秋收在即,年景不錯,也沒有什么擔憂。
“山東的倒還好說,天津的恐怕不全是移民。”郭大靖放下報告,有些無奈地說道:“蹭上幾天飯,有了力氣的話,不少人可能會改變主意。”
周慶沒看到實際情況,也不好做出準確判斷,但聽郭大靖的口氣,也不打算費力氣進行限制和甄別,便笑道:“這也沒有好辦法,權當施粥行善,打出好名聲了。”
郭大靖點了點頭,轉向何貴忠,調侃道:“何老板好福氣啊,在京城繁華之地,酒店開得有聲有色,還有了好妹妹,一起回了遼東。”
何貴忠撓著頭訕笑兩聲,說道:“大人莫要取笑,這個,也是湊巧,湊巧。”
“緣份嘛,還不都是湊巧。”周慶笑著說道:“我看,也別這么對付著,給人家個名分,你也有了家,兩下都放心。”
郭大靖連連點頭,說道:“把家先安頓好,也好給你安排工作。不就差個名分嘛,干脆利落地捅破窗戶紙就完了。”
何貴忠嘿嘿笑著,說道:“我要先提吧,好象是在逼迫她;她呢,臉皮兒又薄。”
“那我來給你說親做媒。”郭大靖爽快地一擺手,說道:“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上你家去做客,順便把這事兒說定了。”
“郭帥大駕光臨,我還真得準備準備。”何貴忠笑著說道:“這吃得不能太寒酸,周兄也一塊兒去,咱們好好喝上一頓。”
周慶趕忙擺手,說道:“說親嘛,我就不去了。成親的時候,那是一定要去鬧洞房的。”
郭大靖站起身,說道:“那咱們現在就走,我呢,順道認個門,明天就不用你接了。”
對于曾經和自己出生入死地的老兄弟,郭大靖真心希望他們能過得好。都是在戰亂中家破人亡的,重組家庭也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
從何貴忠的言辭描述中,不光是郭大靖,連周慶都猜出這事兒就差一個明說。既然如此,郭大靖索性做一回媒人,說一回親,成全了這樁好事。
也正如他所說的,何貴忠若是成了家,安排的工作就會有變化,不能派他再長期在外。
本來,何貴忠有經商的特長,郭大靖準備派他去主持盤錦的馬市。現在,只能換個人。當然,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離開大連的時間越來越近,也就幾天的時間,郭大靖便要重返軍隊,全心謀劃秋天的作戰計劃。
土豆、黑麥因為是早熟品種,要比玉米提前半個月收獲,也意味著建虜統治區內的秋收也要晚上同樣的時間。
這就是一個時間差,在建虜以為對手也要忙于秋收的時候,東江軍已經能夠發動一部,并進入攻擊位置。
在建虜開始秋收的前后幾天,郭大靖便會率領部隊殺進建州,爭取攻襲赫圖阿拉,給建虜的所謂龍興之地放上一把火。
為了保證戰則必勝,此次行動光步兵協就有毛承祿的前協和李維鸞的右協,還有一個飛騎營,再加特戰營的一部,可謂是兵力雄厚。
同時,在遼南也會展開牽制行動。水師將派船由三岔河溯流而上,通過海城河口,直抵海州城下。
與之相配合的是兩個步兵協也會前出,壓在海城河,與建虜隔河對峙,并伺機進行一定的渡河登陸的佯動。
只要建虜沒有放棄遼沈核心統治區的準備,能調往建州衛的援軍就很有限,頂多一個機動兵團,八千騎兵。
即便再加上建州衛的四五千守軍,郭大靖所率的部隊也占據了二比一以上的優勢,幾乎沒有失敗的可能。
等到遼沈的建虜獲得失敗的消息,再派援軍,在時間上也已經來不及了。
郭大靖與何貴忠騎著馬,邊走邊聊,對于秋季的進攻計劃,何貴忠是持保留態度。
在他看來,等到東江軍的實力再增長一些,具備更加優勢的兵力時,一舉戰勝建虜,更加實際。
“此次移民少說也有兩三萬人,再擴編出一個協,應該也差不了太多……”何貴忠說著自己的想法,也對郭大靖率軍深入敵老巢表示了擔心。
“遠途奔襲,翻山越嶺,攜帶的重武器不多,郭帥本不必如此行險。”看了郭大靖一眼,何貴忠繼續說道:“這與在遵化城下打的那一仗,還是有所不同的。”
郭大靖點了點頭,說道:“確實不一樣,但我軍的發動具有突然性,也是建虜所難以預料的。具體的作戰計劃我不便告訴你,你也知道我的脾氣稟性,沒有把握的話,我不會發動作戰。”
停頓了一下,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管是要給朝廷個交代,還是為了更多涌進來的移民,此戰都不可避免。建虜再遭重創,冬天應該會消停,也給我軍再次擴充提供時間。”
已經秋天,沒有了耕作的希望,不想在天寒地凍之時作餓殍,災民就只能前往遼東搏一把。
在郭大靖看來,只要朝廷繼續宣傳和鼓勵,移民就會陸續不斷,絕不止這一大批的兩三萬人。
再度奏捷,既讓皇帝高興,也是給有意移民遼東的百姓更強的鼓勵。
當然,這也與郭大靖零敲牛皮糖、溫水煮青蛙的滅虜戰略有關。只要建虜還自不量力地占據著廣大地盤,批亢搗虛的戰術就是風險最小的。
依靠一兩次大規模的會戰來奠定勝局,這本來就不是郭大靖所希望的。風險大,變數多,一旦失敗,幾年的心血就付之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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