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zhàn)將臨，主帥鎮(zhèn)定自若，將士們也不會恐懼緊張。相反，畏敵如虎的將領(lǐng)，也不會帶出敢戰(zhàn)的部隊。

　　俗話說：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郭大靖這邊睡得安穩(wěn)，是因為有信心，有底氣，有勝利的把握。

　　而在京師，在皇宮內(nèi)，崇禎卻又生出了焦慮，產(chǎn)生了猜疑，連批閱奏疏時，都得顯出心中的煩躁。

　　在建虜有可能在遼東發(fā)動進攻時，毛文龍便上了奏疏，通報了這一情況。本意是想讓皇帝知道這件事，并為進一步吞并遼鎮(zhèn)而鋪墊。

　　但毛文龍顯然還是不夠了解崇禎，這位皇帝的多疑猜忌、反復無常，可是最大的性格缺陷。

　　袁崇煥忽悠“五年平遼”，結(jié)果不到一年，建虜便打到了京城之下；東江鎮(zhèn)承諾“三年平遼”，建虜卻可能攻打朝鮮，難道朕又被騙了？

　　崇禎可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袁崇煥對他的傷害實在是太大，導致他的心理都有了扭曲。

　　“若有遼東的奏疏和戰(zhàn)報，即刻上呈。”崇禎又批完了一份奏疏，轉(zhuǎn)頭對著王承恩吩咐道：“特別是東江鎮(zhèn)的，不得有絲毫延誤。”

　　“奴婢遵旨。”王承恩自是知道皇爺近幾日為何心情不愉，心中也不由得吐槽：三年平遼呢，這還過完正月，就又開始了懷疑。

　　崇禎輕揉著太陽穴，靠在龍椅里，象是自言自語，又象在征詢意見，緩緩說道：“如果寧遠的守軍能夠全部歸并東江鎮(zhèn)，應該能把建奴牢牢控制在遼沈地區(qū)吧？”

　　王承恩了解皇爺?shù)钠�氣稟性，知道自建虜圍攻京師后，對于臣子的信任，已經(jīng)降到了最低。

　　所以，很多決策都是崇禎先定下來，走內(nèi)閣只不過是個程序。

　　既然說出口，可見崇禎的心意基本已經(jīng)確定，只想聽聽好話，證明自己的英明正確罷了。

　　斟酌了下字辭，王承恩小心地回答道：“東江鎮(zhèn)缺乏騎兵，毛文龍在奏疏中也提到，若有三萬鐵騎，便可展開平遼決戰(zhàn)。”

　　關(guān)寧鐵騎嘛，肯定是相當數(shù)量的騎兵。既然在寧遠毫無作用，就歸并到東江鎮(zhèn)，為早日平遼作貢獻吧！

　　“毛文龍想盡量平穩(wěn)地把遼鎮(zhèn)調(diào)到遼南，卻是過于拖沓膽小了。”崇禎眼中閃過幾分冷寒，“斷絕糧餉，他們只能聽命而行，難道還敢反叛不成？”

　　這個——也保不準啊！王承恩張了張嘴巴，終是沒說出相反的話來。

　　皇爺，咱別沖動行不？建虜還在城下時，你就把袁崇煥給抓了下獄，關(guān)寧軍東潰的主要原因便是這個。

　　現(xiàn)在，東江鎮(zhèn)自有計劃，您就別亂插手胡搞了。遼鎮(zhèn)不敢反叛，這是誰告訴您的，坐在深宮想當然嘛？

　　“收并遼鎮(zhèn)后，東江鎮(zhèn)就差不多有了三萬鐵騎，平遼也指日可待。”崇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維當中，并深以為然，“朕再下旨，把寧遠防務交給東江鎮(zhèn)。”

　　現(xiàn)在調(diào)動遼鎮(zhèn)人馬，并沒有正式取消遼鎮(zhèn)，還給遼鎮(zhèn)留了個寧遠。如果把寧遠防務也轉(zhuǎn)到東江鎮(zhèn)，遼鎮(zhèn)就無立足之地。

　　在崇禎看來，遼鎮(zhèn)就是靡費糧餉，毫無用處。東江鎮(zhèn)使用強硬手段，不怕遼鎮(zhèn)不屈服。

　　三年平遼雖然很令崇禎感到振奮和期待，但能更快地實現(xiàn)目標，豈不是更好？

　　毛文龍也陳述了東江鎮(zhèn)面臨的困難，一是騎兵不足，二是糧餉物資，三是人口數(shù)量。

　　后兩個困難，崇禎已經(jīng)提供了盡力的幫助，這第一個困難，收并遼鎮(zhèn)后也差不多能夠解決。

　　條件滿足了，你就別想著拖延，趕緊平定遼東；就算是沒有條件，崇禎也不會聽你分說，想怎么干還怎么干。

　　歷史上，這樣的事情他可沒少干。比如逼迫滿桂等人率兵出戰(zhàn)，導致滿桂、孫祖壽等總兵戰(zhàn)死，人馬損失慘重；還有孫傳庭，也是被崇禎催命催死的。

　　崇禎就是這樣的人，急性子，別看同意了“三年平遼”，可還是會疑神疑鬼，時時催逼。

　　“皇爺英明。”王承恩躬身恭維，諂笑著說道：“以東江軍的戰(zhàn)力，有個幾千人就能將寧遠守得固若金湯。遼鎮(zhèn)人馬再經(jīng)毛文龍訓練整頓，也能脫胎換骨。”

　　崇禎微笑頜首，一副智珠在握、舍我其誰的得意模樣，沉聲說道：“毛文龍已顯暮氣，郭大靖卻是年輕氣盛，可以大用。”

　　沉吟了一下，他補充道：“若此次作戰(zhàn)能夠獲勝，朕要重重賞賜。還要讓他明白，平遼之后，朕不吝公侯之賞。”

　　“皇爺賞罰分明，恩威并重，何愁建奴不滅，遼東不平。”王承恩再次送上馬屁。

　　正在此時，內(nèi)侍又捧來了一些奏疏，呈到御案。

　　崇禎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開始了他勤勉又苦逼的皇帝工作。

　　………………

　　時隔數(shù)年，戰(zhàn)火再次燒到了朝鮮。建虜分兵兩路，一攻義州，一取龍川。

　　阿敏率領(lǐng)部隊，越過鴨綠江，直抵義州城下。不能說輕車熟路，可也稱得上是舊地重游。

　　只不過，在看到義州城池時，阿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雖然對東江軍和朝鮮人勾結(jié)合作有所耳聞，可阿敏卻沒想到，會如此的深入。

　　這簡直就是鎮(zhèn)江堡的翻版，那奇怪的尖角城墻，城上隱約可見的黑洞洞的炮口，城外圍繞數(shù)道的壕溝。

　　壞了！當城上響起陣陣轟鳴，黑壓壓的炮彈劈頭蓋臉地落下來時，阿敏才意識到輕敵犯下的錯誤。

　　東江軍的火炮能打到三里來遠，這是建虜所知道，也有所警惕的。觀察城防只動用少量騎兵接近，以免遭到集中轟炸。

　　可抵達義州，阿敏腦海里還存著數(shù)年前半天破城的印象，率領(lǐng)的部隊竟然接近到了兩里以內(nèi)。

　　黑煙和閃光在建虜隊伍中升騰綻現(xiàn)，爆炸此起彼伏，緊接著便是不絕于耳的人喊馬嘶、驚呼慘叫。

　　阿敏趕緊兜轉(zhuǎn)馬頭，在親兵的護衛(wèi)下向遠方馳奔，遭到突然轟擊的建虜也驚慌失措地趕快逃離。

　　幾十顆炮彈給建虜造成了傷害，雖然不大，但在心理上，卻是沉重的打擊。這讓他們想起了在鎮(zhèn)江堡下的失敗，免不得心中恐懼驚惶。

　　一直逃到三四里外，阿敏才勒停戰(zhàn)馬，回首望著遠方的城池，陰沉著臉半晌無語。

　　攻入朝鮮，本以為會輕松很多，可卻遭到了當頭一擊，更讓阿敏很是為難。

　　劫掠鄉(xiāng)村固然可行，但卻是分散的，人口和錢財物資也是不多的。要是能攻下義州，那獲得的財富和人口，比二三十個村子都要多。

　　攻還是不攻，這對阿敏來說，是個難以選擇的難題。思索良久，在周圍將領(lǐng)的注視下，阿敏終于做出了決定。

　　“敵人倉促發(fā)炮，可見是懼怕我軍，城中守衛(wèi)也可能比較空虛。從東江軍那里搞到了幾十門炮，便想嚇退我軍？哼，哼！”

　　阿敏掃視著眾將，沉聲說道：“先偵察敵城防弱點，再發(fā)兵攻城。”

　　嗯，說得很有道理。眾將沒有二話，聽令而行。

　　敵人想要你做的，千萬不要去做；敵人不想你做的，那就一定要干。

　　阿敏的思維沒有什么問題，但實際情況卻并非如此。相對于東江軍的經(jīng)驗豐富，朝鮮軍隊顯然是欠缺的。

　　所以，守將才采取了先聲奪人的手段，來振奮鼓舞士氣。能夠嚇退建虜自然是好，不成的話那就全力堅守。

　　得到要攻城的命令，跟隨著建虜?shù)臐h軍和蒙古兵如喪考妣，卻又不敢把情緒表露出來。

　　跟隨這一路建虜?shù)呐诨也筷犞皇Ｏ铝巳�千，離開鎮(zhèn)江堡都還心中慶幸，終于能夠擺脫噩運，進到朝鮮搶錢搶糧搶女人了。

　　可一盆冷水澆頭，他們的心又沉到了谷底。盡管知道朝鮮軍隊的戰(zhàn)力與東江軍不可同日而語，但攻城的傷亡卻是在所難免。

　　在沉默的怨恨中，炮灰部隊和一千建虜督戰(zhàn)隊以楯車為先，發(fā)起了向義州城的進攻。

　　…………………

　　終于攻破了敵人阻擊的陣地，準確地說，是敵人主動撤退。杜度走在陣地上，看到的是橫七豎八的尸體，聽到的是傷兵的呻吟和慘叫。

　　“這是朝鮮軍隊？！”濟爾哈朗就在旁邊，用難以置信的語氣發(fā)出疑問，“除了火炮，與東江軍幾乎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杜度搖了搖頭，沉聲道：“要某看，應該是皮島駐守的東江軍。他們著急趕來支援，火炮攜帶甚少，也說得過去。”

　　濟爾哈朗雖然也有這樣的猜想，但卻不想相信是真的，他皺起了眉頭，緩緩說道：“如果只是劫掠幾個村鎮(zhèn)，卻要損失不少人馬，恐怕是得不償失。”

　　在多爾袞的預期中，攻入朝鮮，至少能擄掠五六萬以上的人口，來彌補建州之敗的損失。

　　但從發(fā)動到現(xiàn)在，建虜已經(jīng)損失了三千多人。盡管大多是漢軍和蒙古兵，可這些人也是寶貴的勞力呀！

　　殺入龍川以來，倒是劫掠了數(shù)個村鎮(zhèn)，可多是人去屋空。擄掠的不過是幾百老弱得行動緩慢的朝鮮百姓，糧草物資也是極少。

　　杜度和濟爾哈朗不得不權(quán)衡得失，判斷這樣打下去，是不是賠本買賣。

　　杜度和濟爾哈朗思慮良久，互視一眼，都不由得發(fā)出無奈的苦笑。

　　如果遇阻即退，那就宣告此次作戰(zhàn)的失敗。既然已經(jīng)攻入朝鮮，也只能繼續(xù)深入，看情勢會不會有所變化。

　　興許趕來支援的東江軍兵力不足，沒有辦法持續(xù)阻擊，這已經(jīng)是全力施為，希望嚇退他們呢！

　　而且，越是深入，朝鮮村鎮(zhèn)的堅壁清野就越有可能做得不徹底。老百姓都有僥幸心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愿離開自己的家園。

　　“再遇阻擊的話，能避則避，能繞則繞，盡量不與其正面交鋒。”濟爾哈朗說道：“你我兵分兩路，離得不要太遠，保持聯(lián)絡(luò)，互相配合呼應。”

　　杜度點了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了。但分兵勢弱，要小心東江軍趁機圍攻。畢竟，我們也無法判斷敵人的準確數(shù)量。”

　　有這種可能，但真的不大。濟爾哈朗嘴上答應得爽快，但卻不是很擔心。

　　在遼東遭遇到的阻擊，以及攻打鎮(zhèn)江堡的失利，都表明遼東東江軍的兵力不少，能支援朝鮮的自然不會多。

　　而要圍攻，至少要有兩倍的兵力優(yōu)勢。如果有一萬東江軍，阻擊就不可能是那樣的力度。

　　兩人計議已定，分兵兩路，相約在龍川城下會合。

　　建虜?shù)男袆樱�被遠方山林中的朝鮮探子用望遠鏡看得清楚，立刻操小路向后節(jié)節(jié)傳報。

　　龍川城，劉興治和金念良等將領(lǐng)，率領(lǐng)著主力，已經(jīng)嚴陣以待。不管敵人走哪條路，龍川是必經(jīng)之地。由于兵力所限，主力集結(jié)于此，也是迫不得已。

　　說是主力，兵力共有六千，除東江軍左協(xié)的四千人馬外，還有兩千當?shù)氐氖剀姟?br />
　　另外兩千東江軍，則分派到兩條大路，在少量朝鮮兵的配合下，利用預設(shè)的陣地，層層截擊。

　　“敵人竟然敢分兵？！”劉興治眼睛亮了起來，急速地思索起來。

　　盡管他有圍殲敵人的打算，并得到了郭大靖的認可，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但在得知進攻龍川的建虜有萬余人馬后，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xiàn)在，這個想法又不可遏制地冒了出來。

　　只不過，兵力相對于一路是略占優(yōu)勢，但卻不是很大，他需要權(quán)衡利弊，也不能太過冒險。

　　金念良等人倒是沒有太多的想法，因為他們是朝鮮人，這里是他們的國土和家園。以最大的把握擊退敵人，以最大的力量保住百姓，才是他們的原則。

　　而按照原來的計劃，就是先層層截擊，再以三千人守龍川，其余五千分散開來，在龍川周邊與敵糾纏，用襲擾和伏擊的方式殺傷敵人。

　　當然，他們也沒有城內(nèi)屯積太多的糧草物資，甚至做好了隨時撤出城去，給建虜留下一座空城的準備。

　　劉興治知道，他必須先說服在座的朝鮮將領(lǐng)。畢竟，他需要他們的配合，才能成功。

　　同時，他對朝鮮軍隊的戰(zhàn)力并不是很有信心，也對自己略顯激進的作戰(zhàn)計劃，沒有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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