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半軍餉，發(fā)行軍票
而此時，毛文龍正在旅順堡內(nèi)，與陳繼盛談?wù)撝珓?wù)。
朝廷終于恢復(fù)了糧餉，從去年八月崇禎登基，到今年二月，共是七個月斷餉。如果不是郭大靖全力籌措，東江鎮(zhèn)便要重現(xiàn)歷史上餓殍遍地的慘景。
從斷餉開始，毛文龍便不斷上疏向朝廷催餉，卻如石沉大海，全無回音。又急又怒的毛文龍，在奏疏中的措辭在皇帝看來，頗有些不遜。
現(xiàn)在恢復(fù)糧餉了，本來是好事，但卻又讓毛文龍感到糟心和憤怒。
天啟七年，木匠皇帝因東江鎮(zhèn)援朝，在寧錦之戰(zhàn)中牽制有功，本已將軍餉提到一兩四，與關(guān)寧軍相同。
但朝廷此次恢復(fù)糧餉，卻把天啟帝給漲的軍餉又恢復(fù)到了原來水平，也就是每月銀0.7兩米一斛，按照額兵三萬六千發(fā)放。
要知道，天啟年間，雖然東江鎮(zhèn)額兵屢有變化，但朝廷是按十五萬發(fā)的。因為東江鎮(zhèn)不僅有兵，還有百姓，僻處海外，也需要朝廷供養(yǎng)。
但崇禎皇帝卻不僅裁餉，還嚴(yán)格按照額兵三萬六千發(fā)放，并不考慮東江鎮(zhèn)百姓的死活。
“每年三十萬兩銀子，根本不夠養(yǎng)軍。”毛文龍緊皺著眉頭，忿忿地說道：“關(guān)寧軍又有何戰(zhàn)功，東江鎮(zhèn)餉銀竟只有其半數(shù)？”
陳繼盛也很氣憤，但還是壓著火氣，思索著說道：“從時間上看，朝廷的裁餉決定是在收復(fù)金州之前。若是得知金州大捷，或許會有所改變。”
毛文龍拍了拍桌案上的奏疏，說道：“本帥也是這樣想的。奏疏已經(jīng)寫好，本帥要向朝廷，向萬歲申辯，反對裁餉�！�
陳繼盛猶豫了一下，委婉地勸道：“大帥，怒而上疏，似為不妥。待心緒平和，再寫奏疏不遲。”
毛文龍擺了擺手，說道：“事不宜遲。若遷延時日，已成定議，再難更改�！�
陳繼盛無奈，知道盛怒之下難免言辭失當(dāng)，很容易觸怒皇帝，或者是招致文官的攻訐。但毛文龍的脾氣便是如此，他也不好深說。
為了緩和毛文龍的怨忿，先把話題岔開，陳繼盛便說到了郭大靖所提議的發(fā)行軍票的事情。
“軍票和宋朝的寶鈔，應(yīng)是一樣的。”毛文龍陷入長長的思索，好半晌才說道：“茲事體大，需要謹慎從事。”
“大靖既有想法，應(yīng)該是反復(fù)考慮，有些信心的。這樣，你們以后再慢慢商議，把章程都擬出來，再報到本帥那里。”
發(fā)行軍票有利有弊，毛文龍還是知道些的，盡管不是很精通。但話風(fēng)松動，也與朝廷裁餉有關(guān)。
一年三十萬軍餉確實不夠花用，二十余萬軍民，還不斷有剃頭遼民逃來，糧食都很緊張，還有穿的用的吧！
況且，軍隊的武器裝備需要維護打造，陣亡者要撫恤，傷殘者要恩養(yǎng)。什么都不管不顧，這人心就散了。
就算稍后還有賞功銀，可這也不是毛文龍能夠全部占用的。有功部隊你不發(fā)放，怎么維持軍心士氣？
金州是收復(fù)了，可要看到收益，還要等到秋收之后。
陳繼盛點了點頭，勉強笑道：“大帥要撮合大靖和藤野英的親事，倒是順利得很。男有情，女有意，一說就成�！�
毛文龍笑了笑，心情稍有舒緩，說道：“既如此，趁本帥未離金州，便把這親事給他們辦了吧！”
陳繼盛說道：“我問過大靖的意思，他不想大辦，只隨便找個房子，找?guī)讉�親近的袍澤喝頓喜酒，就可以了�！�
毛文龍捋須頜首，說道：“既是如此，便按他的意思辦。房子嘛，就在旅順堡內(nèi)找一處。派人通知他們，盡快趕來吧！”
“大靖已去了港口碼頭，林家的船隊到了�！标惱^盛說道：“在路上碰到了，估計很快就要前來拜見大帥。”
毛文龍有些驚喜，但隨即又苦笑，說道：“林家倒是慷慨，可東江鎮(zhèn)也不能虧欠太多，讓大靖那邊難做。”
正說著，有親兵來報，郭大靖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吧！”毛文龍把桌案上的文件收了收，說道：“把這些事情也跟他說說，看他有沒有辦法�！�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毛文龍雖然抱有希望，但卻不大。
不大一會兒，郭大靖進到屋內(nèi)，施禮拜見。
“不必多禮�！泵凝�?zhí)Я颂�，笑著說道：“剛剛還說到你的親事，本帥都交給陳副帥去辦，你就來了。”
郭大靖赧然一笑，說道：“不過是納妾小事，這個時候也不知合適不合適，倒讓大帥和陳副帥費心操辦�！�
“也不大肆操辦，也沒什么費心不費心的�！泵凝堈f道：“早有子嗣，你也對得起郭家的列祖列宗�！�
郭大靖再次致謝，才在椅中坐下，躬身稟道：“林家船隊此次運來了萬石米，二十余萬斤閩粵精鐵，十余萬斤棉花，四萬匹棉布……”
毛文龍和陳繼盛互視一眼，既有驚喜，又有幾分詫異。他們并不知道郭大靖與林家的合作，還以為林家又慷慨解囊，義助東江。
郭大靖報完數(shù)量，又補充道：“林家感謝東江鎮(zhèn)提供幫助，打通了與倭國海貿(mào)的路子，還專門供應(yīng)了參貂等遼東特產(chǎn)，這些物資只收成本價，約為一萬五千兩銀子�！�
“一萬五千兩銀子，東江鎮(zhèn)還拿得出。”毛文龍稍微松了口氣，說道：“比從山東購買還便宜許多，你替本帥謝謝林家的義助。”
郭大靖躬身說道：“便是這一萬五千銀子，林家也不要馬上支付。金州既然光復(fù)，林家要建立商棧，還請東江鎮(zhèn)提供方便�！�
毛文龍捋須微笑，說道：“這又是看在和你的交情，你和陳副帥商量著辦吧，盡力給予優(yōu)惠和幫助便是�！�
陳繼盛也點頭應(yīng)承，說道：“大靖自管去談，占土地建商棧做生意，總不外乎是這些�！�
郭大靖又開口稟報道：“壕鏡的西夷和林家船隊一起前來，運來了火炮火槍，總共是……”
毛文龍和陳繼盛的眼睛亮了，有這一大批武器裝備，不僅金州能夠穩(wěn)固，整個東江鎮(zhèn)的戰(zhàn)力都能提升一大截。
但是，這需要多少錢，餉銀才到了一個月的，難道要都花出去？
郭大靖早就想好了理由，說道：“末將與葡人早有約定，所購軍火物資分期付款。此批武器裝備共值三萬一千兩，需付一半。一年內(nèi)再付另一半，需加利息三百兩�！�
這是算計著毛文龍手里的錢財，才確定下來的。既能拿得出來，又不是太過苛刻，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
好在有不少舊的火炮火槍，還說得過去。如果全是新的，肯定不止這個價錢。
果然，毛文龍松了口氣。就算賞功銀未到，也足夠支付了。
人人都有秘密，毛文龍知道事情恐怕不象郭大靖講的這么簡單輕松。林家是義商，西夷唯利是圖，也慷慨大方，他可不信。
但毛文龍知道什么該追根究底，什么時候裝糊涂才是高明之舉。
火炮、火槍都有了，價錢也公道，甚至還比計劃省了不少。要說郭大靖與林家和西夷有什么秘密的交易，只要不損害東江鎮(zhèn)的利益，他不想細問。
就象皮島本部在做生意，各島多少也有買賣。都在千方百計地籌集餉糧，渡過難關(guān)。只要不通敵，便不必公開，更不必上報，享有一定的自由。
而要說經(jīng)營和行商，郭大靖顯然是做得最好的。從廣鹿島的情況，以及他有余力周濟整個東江鎮(zhèn)，便能看出來。
可盡管如此，毛文龍卻從沒有主動伸手，向郭大靖索要利潤，或是上報詳細的商貿(mào)往來。
谷糺</span> 在這一點上，毛文龍與郭大靖的性格倒是比較相似。目的達到就好，至于詳細的過程，不去斤斤計較，只要不違反大的原則。
顯然，就憑郭大靖對建虜?shù)暮輨�，肯定不會有通敵的事情。對朝廷，郭大靖似乎也沒什么好感，還敲了太監(jiān)趙光一筆銀子。
自己攢點家財，人之常情，不苛待軍民，不貪污軍餉，毛文龍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你又立一大功，本帥都不知道該如何賞你謝你�！泵凝埜锌卣f道：“南關(guān)防線已基本完成，本帥離開金州前，便把你的親事給辦了。”
“還有你提議的軍票，與陳副帥好好商議，若覺得時機成熟，可少量發(fā)行，先做下實驗�！�
郭大靖用力點頭，說道：“先試行最是穩(wěn)妥，末將以為可先把給軍民發(fā)的米糧進行折算，換成軍票。如果袍澤們不加反對，俸祿也可改成軍票。數(shù)量呢，暫發(fā)行十萬。”
“你們商議著辦吧！”毛文龍心情不錯，索性把權(quán)力再次下放，說道：“金州的經(jīng)營，本帥不多管�！�
停頓了一下，毛文龍面色肅正起來，說道：“朝廷恢復(fù)了糧餉，卻是半餉，且按額兵三萬六千發(fā)放�！�
郭大靖皺起了眉頭，說道：“欠的數(shù)月糧餉呢，是一并補發(fā)，還是分期�！�
陳繼盛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補發(fā)�！�
郭大靖不掩失望，朝廷和皇帝怎么想的，就這么賴掉了幾個月的糧餉，連個說法都沒有。
還，還裁了餉，都是瞎子嘛，看不到這一年多東江鎮(zhèn)的戰(zhàn)績？關(guān)寧軍那幫守城之犬，憑什么就是全餉？
也就是說，毛文龍只拿到了三月份的糧餉，只有兩萬五千兩銀子。刨去購買火炮火槍的錢，只剩下七八千兩。
關(guān)鍵是把錢花了，就等于不發(fā)餉�？噢吡藥讉�月的軍民，除了能吃上飯，并沒有絲毫的改善。
而朝廷斷絕糧餉期間，毛文龍也派人去山東購糧，估計有點家底。現(xiàn)在嘛，應(yīng)該是花得差不多了。
屋內(nèi)安靜下來，毛文龍垂下眼簾，陳繼盛輕撫額頭，郭大靖眨巴眼睛，都在思索。
郭大靖嘆了口氣，沉聲說道：“大帥，陳副帥，用軍票代餉如何？如果擔(dān)心軍民不認，末將可以向林家貸款，作為保證金，讓軍民們安心。”
毛文龍的意思就是扣下軍餉，只發(fā)糧食，以前就這么干過。以軍票代餉，固然比強扣要好不少，可到底還是要兌換的。
郭大靖繼續(xù)解釋道：“末將覺得欠債經(jīng)營也比無錢硬撐要好，把兌換期定為半年或一年，咱們就能松口氣。到期后，依然是每月發(fā)行，每月兌換，債背個十年八年也無妨�！�
“這個——好象可行。”毛文龍眼睛亮了起來，背債又沒利息，緩沖個半年一年，還積攢不出要兌換的銀子？
陳繼盛也聽明白了，寅吃卯糧嘛！
主要是爭取到半年或一年的緩沖，然后就是還了借，借了還，始終是負債，但卻是無息債務(wù)，十年八年，甚至幾十年，也還是那么多。
“這個辦法好�！标惱^盛用力點頭，率先表示贊同，說道：“關(guān)鍵是糧食充足一些，軍票發(fā)行出去，便能回收不少。再加上別的花銷，到期兌換，也就沒那么多了。”
“糧食也能限量購買，每家有多少人口，夠吃就行，不能屯積�！惫缶刚f道：“我去和林家商談，把所有商貨都包了，改成官營零售�！�
毛文龍頜首道：“如此，又能回收軍票，又能有薄利可賺。好，就這么辦了。咱們召集人手，好好商議一下，把章程定下來�！�
軍票雖然是紙，可作為信用貨幣，只要能買到東西，到期能兌換，就不怕信用破產(chǎn)，變成廢紙。
按照郭大靖的后世思維，軍票是內(nèi)部流通的貨幣，金銀則相當(dāng)于外匯，可以從外購買所需物資。
反正是僻處海外，與內(nèi)地阻隔嚴(yán)重，東江軍民要用到金銀的時候也很少。
三人簡單地商量了一番，決定先在四個月的時間里分期發(fā)行二十萬兩的軍票，一年后可以兌換。
按照朝廷發(fā)放的軍餉，東江鎮(zhèn)一年能拿到三十萬兩，每月兩萬五千。一年后，首期兌換最多也就是五萬兩，這還沒算上一年內(nèi)收回的數(shù)量。
說白了，一年后每個月只要有五萬現(xiàn)銀，就能夠把這個借了還、再借再還的循環(huán)模式維持下去。
“本帥會向朝廷不斷上疏，爭取到與關(guān)寧軍相同的待遇�！泵凝堧m然心情暢快起來，但對發(fā)放半餉、厚此薄彼依然耿耿于懷。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恐怕朝廷和皇帝卻不吃這一套，只會嫌你煩，越發(fā)地厭棄。
郭大靖是這樣想，可又覺得光吃啞巴虧也不是個辦法。
“大帥，向朝廷訴苦爭取沒有問題。”郭大靖摸著下巴勸諫道：“可這措辭還是要委婉、客氣一些，免得被文官攻訐目無萬歲，出口不遜�！�
毛文龍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只是隨意表態(tài)，還是真的聽進去了。
話說到就行了，郭大靖不想教毛文龍怎么做。見沒有別的事情，便起身告退。
沒有忙著成親的事情，郭大靖又去找了林天生，和他對好了說辭，也說了發(fā)行軍票的事情。
林天生思索良久，意識到這不僅僅是缺錢的問題，郭大靖也不是來向他借貸資金的。
“到了兌換的時候，根本用不了五萬銀子，我估算的話，三萬就足夠了。”林天生看著郭大靖，頗為自信地說道：“三弟能想出這招兒，真是奇才�？上�，你是將軍，沒有從商�！�
郭大靖當(dāng)然知道用不了五萬，但具體會有多少，他也不好估算。
“兄長既說三萬，那我的信心就更足了�！惫缶感χf道：“只是如此一來，在金州和皮島等地的零售業(yè)務(wù)，就要全部掌握在駐軍手里了�！�
林天生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林家也沒那么多的精力和人手在東江鎮(zhèn)各地設(shè)立商鋪，只要采購的商貨不虧本，就沒有問題�！�
加價是肯定的，但林家也不指望那點商貨賺錢，能合上進貨和運費，就算給郭大靖的義務(wù)支持了。
除了林家的采購，最近的就是山東，天津也可以。郭大靖認為把商貨全部掌握在官家手中也好，至少會為了人心穩(wěn)定，而不會哄抬物價。
其實，商鋪能賺多少，并不是太過重要。主要是讓軍民手中的軍票有花出去的渠道，讓人們心中逐漸形成軍票與銀子沒啥兩樣兒的印象。
在初期，也就是今年，糧食和食鹽肯定是最大宗的消費品。秋收后，享受到優(yōu)惠政策并勤勞肯干的人家，應(yīng)該會積存下余糧，或者說是手中能有些余錢。
象酒、肉、醬、醋等日常用品，以及鍬、鎬、鋤等生產(chǎn)工具，也將在年底或明年年初，有比較大的銷量。
從糊口到溫飽，從吃飽到吃好，總會有一個過程。商業(yè)也是如此，要促進東江軍民的消費，絕不是只發(fā)行軍票就能解決的。
可為什么要促進消費呢，原來軍戶模式的配給制不好嗎？
這就要歸咎到朝廷和崇禎皇帝了，不拖欠糧餉，不裁餉，關(guān)心下東江軍民的生存狀況，又哪里會有這樣的事情？
往小里說，發(fā)行軍票是解決欠餉裁餉；往大里講，卻是在逐漸擺脫朝廷的一個舉措。
首先是糧食的自給自足，這是收復(fù)金州的根本目標(biāo)；其次則是在軍餉上借助軍票的發(fā)行，形成內(nèi)部的循環(huán)，減少對朝廷的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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