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直懟方正化
當然,官兵們現(xiàn)在的血戰(zhàn)更有價值,也更為自覺。在這道防線后面可是他們的親人、朋友,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趙,趙石頭。”郭大靖伸手點著,想起了這個向他施禮的小隊長的名字,不由得笑了起來, “已經(jīng)不是小兵了,很好,很好啊!”
趙石頭沒想到郭將軍還記得他的名字,既受寵若驚,又興奮激動,嘴唇翕動了幾下, 囁嚅著不知說什么好。
郭大靖笑著伸出手,說道:“把槍給我看看。”
趙石頭趕忙把手中的重火槍遞了上去, 嘴里才勉強說出話,“這槍很,很好,打得建虜血肉橫飛。”
郭大靖伸手接過,感受到火槍的沉重,確實需要支撐。憑空射擊也不是不行,但穩(wěn)定性難以保證,且手臂的力量難以持久承受。
重火槍的威力就在于此,管你什么重甲,打中就是非死即傷。除非你穿得跟鐵罐頭似的,連步都挪不動。
扳動龍頭,彈性鋼片使得這個動作要花費不小的力氣,燧石片打磨得很規(guī)整,能看出趙石頭的專心和認真。
郭大靖把槍遞還給趙石頭,笑著說道:“不錯,能用這重火槍了, 身體結實了不少啊!”
趙石頭嘿嘿憨笑著,年歲不大,卻已經(jīng)是有經(jīng)驗的老兵,脫去了當初的稚嫩。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陣地外的障礙物,說道:“這么遠的距離,對于沖到第二道紅線的敵人能打得準嘛?”
趙石頭抬頭看了看,說道:“回將軍,不敢說十發(fā)九中,十發(fā)四五中是可以的。”
第二道紅線已經(jīng)是距離陣地不足五十米,滑膛槍的準確率達到這個水平,已經(jīng)是相當不錯了。
而第一道紅線是百米,依然在重火槍的射程之內。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是瞄準了,而是靠著排槍來提高命中率。
要知道,建虜?shù)臎_鋒不會是散兵線式的,他們不懂,也不會。
因為建虜?shù)闹丿B,一顆沉重的鉛彈打過去,未必會擊中最前面的,但擊中后面的概率也不小。
建虜?shù)闹丶姿辣膊皇呛芏啵诨饦尅⒒鹋诘拇驌粝聲粩鄵p失。緊跟著重甲死兵沖鋒的輕甲步兵,在輕重火槍的密集射擊下,傷亡就會更加慘重。
郭大靖聽了趙石頭所說的命中率, 十分滿意地點頭稱贊, 目光又移到了他的手上,說道:“戴著手套,不會影響射擊吧?”
趙石頭如實答道:“回將軍,戰(zhàn)斗的時候會戴薄手套,并不影響裝填和射擊。”
在冬季作戰(zhàn),保暖的手套是很必要的,防止手指凍傷,影響到裝填和射擊。如果是冷兵器作戰(zhàn)的話,主要就是一個握的動作,倒不是很要緊。
即便如此,東江鎮(zhèn)官兵每年冬季凍傷手腳的士兵也不少。或者說,整個北方軍鎮(zhèn)的明軍,都難以避免。
郭大靖不知道手套算不算是他第一個發(fā)明的,但為官兵們裝備之后,確實是好評如潮,深受喜愛。
官兵們都有兩副手套,一副是兩指的棉手悶子,用棉花或毛皮制成,又厚又保暖。薄的則是棉布做的五指型,比較緊湊貼手,便于戰(zhàn)斗時操作火器。
另外,官兵們增加的裝備還有棉布面罩和鐵面具,主要是防護箭矢對于面部的傷害,也能起到些保暖的作用。
統(tǒng)共能花多少錢呢?一個士兵連半兩銀子都用不上,數(shù)萬東江軍官兵頂多也就一兩萬銀子。
但這四件套所起到的作用卻不可低估,砸下的銀子就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反觀遼鎮(zhèn),朝廷每年幾百萬銀子地供著,又能好到哪去?除了將領們的家丁,普通士兵也就比乞丐強一些而已。
郭大靖不惜錢財?shù)卮蛟鞏|江軍,就是讓朝廷看看這鮮明的對比。
如果崇禎還是看不透其中的關竅,那他自掛東南枝純屬自作自受,又有什么值得惋惜之處?
郭大靖估計智商嚴重不足的崇禎,是不會有多大的改變的。
封建帝王思想的局限性,“忠”字為先的政治正確,終歸會害了他,害了整個大明。
對趙石頭勉勵了一番,郭大靖又沿著戰(zhàn)壕,在陣地上繼續(xù)巡視。
每隔一段距離,橫向的戰(zhàn)壕都會挖出一段豎向的通道,有的是廁所,有的是取暖燒水的火盆。
周到的布置,不僅給官兵們提供了方便,也使長時間的據(jù)守成為可能。寒冷的冬季,再沒有比喝到熱水熱湯更令人舒愜的事情了。
“將軍,監(jiān)軍方公公到了,在軍官俱樂部等您呢!”一個小軍官飛奔過來,躬身稟報。
郭大靖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郭大靖卻沒有馬上趕去拜見。巡視檢查還未完成,去見方正化又不是什么緊急的事情。
雪后的巡視檢查終于在中午前完成,郭大靖帶著幾個親兵回到了軍官俱樂部。
也沒換衣服,郭大靖便來到廳堂,對著正喝茶看書的方正化施禮拜見。
“郭將軍不必多禮。”方正化伸手虛扶了一下,笑著說道:“請坐下敘話。”
郭大靖也不客氣,這里本來就是他的地主,屁股坐得實誠。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根據(jù)情報,建虜很快就要發(fā)動進攻,我軍應該已做好了準備吧?”
郭大靖點了點頭,說道:“雖然錢糧匱乏,但東江鎮(zhèn)全體軍民克服萬難,已經(jīng)準備好保衛(wèi)家園。”
方正化臉上一熱,實在是聽到錢糧二字,就不由得心虛。東江鎮(zhèn)是在獨力抗擊建虜,朝廷,袁督師,都沒有一點的幫助。
郭大靖好象只是隨口所說,神態(tài)自若,繼續(xù)說道:“方公公放心,金州是東江鎮(zhèn)軍民生存的根本,為了有口飯吃,將全力死戰(zhàn),與金州共存亡。”
“雜家自然是放心的。”方正化有些難看地笑了笑,說道:“有郭將軍這樣的猛將在,金州肯定是固若金湯。”
郭大靖點了點頭,頗有自信地說道:“不敢說固若金湯,可憑建虜?shù)娜娜f人馬,確實難以攻破我軍的防守。”
方正化挺難受,不明白皇爺既一毛不拔,又想拉攏東江諸將,到底是怎么想的。加官晉爵嘛,上有毛文龍,朝廷不可能越過他,而對將領進行單獨的提拔。
斷絕糧餉令東江鎮(zhèn)軍民極為不滿,老百姓和普通士兵的怨言更大,軍官將領們還能壓著點,不顯露于外。
長此以往,東江鎮(zhèn)與朝廷會愈發(fā)地離心離德。
何況,東江鎮(zhèn)已經(jīng)開始自力更生,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對朝廷的依賴越來越弱,也意味著越來越不好節(jié)制。
“方公公既為朝廷所派的監(jiān)軍,便應該為東江鎮(zhèn)軍民請命,到寧遠與袁督師商討,拔付糧船。”郭大靖看著方正化,躬身拱手,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原來由登萊運往皮島的錢糧,已經(jīng)改為由山海關運至寧遠覺華,再換船運來皮島。
但這只是朝廷的計議,實際上錢糧都被頂頭上司袁督師扣下,并無一船米豆運至東江。
金州收復,旅順離覺華已經(jīng)很近,不存在海路風險大的問題。方正化作為監(jiān)軍太監(jiān),前去索要糧餉,也不為過。
方正化沒想到郭大靖如此直截了當,但這確實也算是他的職責所在,不由得面露躊躇之色,陷入了沉思。
站在方正化身旁的蔣寶和想出聲斥責,郭大靖這番言語,似乎有教方正化做事之嫌。
但郭大靖也正注視著他,雖然只是目光短暫的交會,但蔣寶和發(fā)覺,郭大靖的眼神又凌厲了許多,頗有不怒自威的氣勢,馬上就閉緊了嘴巴。
在廣鹿島,蔣寶和與沈宗貴是被收拾怕了,對郭大靖產(chǎn)生了心理陰影。
再者,方正化也不是那種頤指氣使、狂妄自大的太監(jiān),他們的言行舉止也自然受到了約束。
歷史上,毛文龍因為糧餉的事情,曾被騙到寧遠。
當時的袁崇煥已起了殺心,但考慮到“戮諸寧遠,而其下不共聞,且恐有負故窟為梗者。”
所以,袁崇煥放過了毛文龍,而決定親入東江,在東江的地盤將其處死。
也正是毛文龍的安然而回,使他產(chǎn)生了麻痹大意的心理,以至于在雙島閱兵時,對袁崇煥突如其來的行動缺乏足夠的防范和警惕。
郭大靖鼓動方正化去寧遠,一是監(jiān)軍太監(jiān)的職責使然,另一方面也是讓毛文龍不必去寧遠冒險。
歷史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郭大靖也保不準袁崇煥還會不會放毛文龍回來。一個自以為是的瘋子,是什么事都能干出來的。
所以,郭大靖是絕對不會讓毛文龍去寧遠的。若是方正化能去,那是最好,省了去勸說毛文龍。
方正化是不會想到郭大靖的心思,也因為這個建議過于突然,他一時難以決定。
“即便方公公不想親自勞動,讓錦衣衛(wèi)兄弟拿著書信去寧遠,也是一樣的。”郭大靖繼續(xù)勸說道:“不管能不能從袁大人那里要到錢糧,東江鎮(zhèn)軍民都是感激在心的。”
這句話說到了方正化的心檻里,只要自己盡力了,結果怎樣,都不會影響他在東江鎮(zhèn)的好名聲。
說實話,他也確實上奏朝廷,委婉地勸說皇爺,多少給東江鎮(zhèn)發(fā)點糧餉,別弄得軍民怨言滿腹。
可別人不知道啊,他又不能看見人就說,太掉價。
但郭大靖的話中卻透露了信息,將會在官面上為他做下宣傳,讓軍民們知道監(jiān)軍公公在為他們著想。
這很對方正化的胃口,因為這段日子以來,他就愁被人敬而遠之,越來越被人無視。
“雜家先寫封書信,派人送去寧遠。”方正化微笑著說道:“能不能要到錢糧,卻是不好說。”
郭大靖拱手道:“不管能不能成,東江鎮(zhèn)軍民都會感念方公公的苦心和恩情。”
方正化擺了擺手,謙遜了兩句,心情好了不少,再詢問迎戰(zhàn)的布置,郭大靖也說得詳細認真,談話的氣氛也更加地融洽。
“建虜?shù)那颁h已至蓋州衛(wèi)城?”方正化皺了眉頭,說道:“可袁崇煥那邊,卻是上奏朝廷,說建虜可能是聲東擊西,要對錦州、大凌河發(fā)起進攻?”
郭大靖有些鄙夷地笑了笑,說道:“錦州、大凌河等城即便修好,也不會對建虜構成什么威脅,建虜豈會耗費糧草物資,急于攻打?”
停頓了一下,郭大靖又補充道:“袁大人不過是想繼續(xù)扣下東江鎮(zhèn)的糧餉物資,才編造出這樣的借口糊弄朝廷。”
方正化的臉色沉了下來,袁崇煥現(xiàn)在可是東江鎮(zhèn)的頂頭上司,郭大靖如此不客氣地品評,實在是無禮冒犯,甚至可以稱為有罪。
郭大靖不以為意,緩緩說道:“袁大人與建虜書信往來,商談議和,名為麻痹敵人,為筑城爭取時間。方公公以為如何?”
“漢高祖被困白登山,唐太宗亦有渭水之盟。”方正化垂下眼簾,說道:“何況,議和只是袁大人用的緩兵之計。”
郭大靖呵呵一笑,說道:“人心隔肚皮,他說緩兵之計就是緩兵之計?如果議和成功,倒是除了他的大患,用不著五年平遼了。”
方正化驀地抬頭,望著郭大靖,眼中閃過狐疑驚異之色。
郭大靖坦然地與方正化對視,說道:“方公公以為末將是在詆毀誣陷?末將卻是以事論事,大膽猜測,小心求證。至于真相,日后定見分曉,此時倒也不必爭論。”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沉聲道:“郭將軍對雜家倒是坦誠,就不怕雜家上奏朝廷,治你的罪?”
“末將就是希望方公公能夠提醒朝廷,與建虜連番血戰(zhàn)的是東江鎮(zhèn);收復金州,在遼南對建虜形成重大威脅的,還是東江鎮(zhèn)。”
郭大靖不用扳指頭,就能一一列舉,“可袁大人先撤登萊巡撫,再改朝鮮貢道,又將運往東江鎮(zhèn)的錢糧改運至寧遠覺華,名為轉發(fā)和核查,卻扣押不發(fā)。如此壓制東江鎮(zhèn),是何道理?”
方正化說道:“薊遼督師有管轄之權,袁大人如此布置,想是為了便于節(jié)制。”
“東江軍與建虜數(shù)次交戰(zhàn),皆全力以赴,兩年來的戰(zhàn)績更是超過遼鎮(zhèn),不知袁大人要如何節(jié)制?”郭大靖毫不客氣地說道:“難道扣押錢糧,使東江鎮(zhèn)人心不穩(wěn),餓殍遍地,無力與建虜抗衡,才稱了袁大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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