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袁督師啊,相見不如不見
鎮(zhèn)江堡之役后,東江軍大部都進入了休整,補充兵力、輪換駐防、加固防御等等。
但大量的彈藥物資,卻還源源不斷地運向鎮(zhèn)江、寬甸地區(qū),還有少量人馬為特戰(zhàn)營進行著補充,或者說是擴充。
這是平遼滅虜?shù)拇髴?zhàn)略,只要建虜不放棄遼陽、沈陽等統(tǒng)治中心, 或者說是繁華之地,東江軍從周邊開始滲透擠壓,就是卓有成效的。
重鎮(zhèn)大城,固然生活條件好,彰顯著勢力的強大,但有時也是一種負擔(dān)。建虜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嘗到了兵力不足的苦頭,可卻并沒有醒悟。
重開遼東戰(zhàn)場,與遼南互相呼應(yīng), 牽制建虜東西難以兼顧, 并扯動其防御布署,使其露出破綻。
在東江軍歷史上,也曾出現(xiàn)過這樣比較有利的局面,那就是袁可立任登萊巡撫時,大力支持東江鎮(zhèn),又有張盤這樣的大將敢打敢拼。
現(xiàn)在,局面更好,因為有郭大靖,東江軍這顆冉冉升起的新將星。
“恭喜郭副帥。”
“恭喜郭副帥。”
………
數(shù)日來,這是郭大靖聽到最多的話。不管是同僚,還是部下,都把這一句作為見面的開頭語。
朝廷的旨意頒下,鎮(zhèn)江大捷的有功將士,都得到了獎賞, 郭大靖也升為了副將,成為東江軍中的第三人。
陳繼盛已經(jīng)專心政務(wù),郭大靖在毛文龍的扶持下,則開始把軍務(wù)收攏過來。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面發(fā)展,郭大靖卻沒有放松警惕,也沒有太多的喜悅,依然在緊張地安排著可能出現(xiàn)的變故。
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親兵,郭大靖手中的不多,但心腹將領(lǐng)都有一些,集中起來,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何況,郭大靖對于史書所載,也有著自己的分析和判斷。
歷史是由誰書寫的,自然是那些掌握話語權(quán)的無恥文人,袁崇煥可以算得是其中一員。
按照袁崇煥所說,或者是東林黨的官員所寫,雙島閱兵時,袁崇煥當眾詰問毛文龍違法違令的事情,而毛文龍做了對抗性的辯解。
隨后,袁督師高聲喝斥他,讓人扒下他的帽子和袍帶,把他捆了起來, 義正辭嚴地歷數(shù)毛文龍的十二大罪, 毛文龍立刻喪魂失魄, 說不出話來,只是叩頭請免他一死。
占據(jù)道德高點的袁督師又召毛文龍的部將,當面問他們:“毛文龍這樣的罪狀,該不該殺他?”大家都怕得唯唯諾諾,誰敢反對?
中間有稱道毛文龍數(shù)年勞苦的,袁崇煥訓(xùn)斥說:“毛文龍本是一個平民百姓罷了,官做得最高,全家都得以蔭封,足夠報他的辛勞了,他怎么就這樣悖亂違逆呢!”
接著就磕頭請求皇帝的旨意說:“我今天殺毛文龍以整頓軍紀。將領(lǐng)中間有和毛文龍一樣的,都要殺了他們。我不能成功的話,請皇上也像殺毛文龍一樣殺了我。”
最后,袁崇煥取出尚方寶劍在帳前把毛文龍的頭砍了下來。出來告訴他的將士們說:“只殺毛文龍一個人,其他人都沒有罪。”
此時,毛文龍麾下兇猛強悍的官兵有數(shù)萬人,但都怕袁督師的威風(fēng)和正氣國持,沒有一個敢亂動的。
描述得繪聲繪色,盡管也有別的版本,但總歸是袁督師一身正氣,毛文龍低頭認罪。盡管程序不合法,但毛文龍有該死之罪,或者是自請赴死。
郭大靖之前也對此不是很懷疑,但數(shù)年的歷練,以及對于封建時代的將官士兵的了解,他覺得歷史上發(fā)生的事情很可能不是這樣。
首先,雙島只是旅順外一個很小的島嶼,別說數(shù)萬人,就是上萬,也很擁擠。
這也很可能是袁崇煥選擇此地的重要原因,所謂的閱兵不過是借口,主要就是限制毛文龍所帶的兵力。
說白了,歷史上參加雙島閱兵的部隊很可能不多,也就兩三千人,袁崇煥才有恃無恐。
其次,殺毛文龍很可能是暗殺,什么宣布罪狀,什么毛文龍俯首認罪,都是無恥的謊言。
在郭大靖的分析中,毛文龍很可能毫無防備地進入大帳,立刻便被袁崇煥帶來的人殺死,根本沒有開口解釋辯駁的機會。
等到毛文龍的人頭掛出去,在雙島的東江軍眾將失去了主心骨,又被袁崇煥的說辭所騙,認為是皇帝下旨殺人,才心中惶恐不安、六神無主。
袁崇煥,袁督師,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
郭大靖盡管不能十分確定自己的想象,但卻不得不防備這種情況的發(fā)生。這也是他改變思維,堅決要阻止毛文龍與袁崇煥見面的主要原因。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原本,郭大靖是想著在袁督師綁住毛文龍,斥責(zé)其罪,并詢問眾將時,挺身而了,請其出示皇帝圣旨,并率準備好的親兵,將毛文龍救起。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郭大靖就將徹底得到毛文龍的信任。試想,誰能忠誠到質(zhì)疑圣旨,誰能忠誠到與上官翻臉對峙,唯有郭大靖敢。
但劇本可能根本不是這樣,就讓郭大靖不得不放棄自己想當然的計劃。
如果毛文龍真的被暗殺,那一切都晚了。你就算頂著造反的罪名干掉袁督師,也于事無補,粉碎建虜繞道入關(guān),就更化為了泡影。
正因為如此種種,當毛文龍把袁崇煥的手書讓郭大靖看過,征求他的意見時,他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回答。
“大帥,如今的東江鎮(zhèn)既不缺糧,也不缺錢,又何必去與袁崇煥閱兵議餉?”郭大靖躬身說道:“何況,要閱兵,請袁督師來南關(guān),在雙島能看到什么?”
毛文龍知道郭大靖對于袁崇煥戒心極重,并毫不避諱地預(yù)言,建虜如果繞道入關(guān),便是袁崇煥的死期。對將死之人,敬而遠之是最好的辦法。
“自從南關(guān)大捷后,袁督師對于東江鎮(zhèn)糧餉的轉(zhuǎn)運,還是很盡心的。”毛文龍伸手示意郭大靖坐下,和顏說道:“況且,他也是東江鎮(zhèn)的上官,要檢閱我軍,也很正常。”
郭大靖知道毛文龍之所以有自信,是因為袁崇煥有的,他都有。
比如尚方寶劍,蟒袍,金牌等等。雖然有上下級之分,但毛文龍覺得可以與袁崇煥分庭抗禮。
你有尚方寶劍?嘿嘿,真巧,俺也有一把。
你拿金牌,又巧了,俺的好象比你的還要大一些。
這幾年,東江軍捷報頻傳,毛文龍根本不相信皇帝會殺他。既然沒有皇帝的旨意,袁崇煥又哪里有動他的權(quán)利?
“大帥。”郭大靖緩緩說道:“袁崇煥上任之初,是如何對待東江鎮(zhèn)的,想必您也記得清楚。簡直是要置東江鎮(zhèn)于死地,這不是末將冤枉他吧?”
毛文龍沒有說話,臉色沉了下去,手指輕輕叩擊著桌案,顯是在思索。
郭大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道:“大帥,遼鎮(zhèn)與東江鎮(zhèn)并非是親密的友軍,建虜數(shù)次攻打東江鎮(zhèn),遼鎮(zhèn)可有半分支援?另外,在戰(zhàn)力上,末將不是吹噓,東江鎮(zhèn)已經(jīng)遠勝遼鎮(zhèn)。”
毛文龍輕輕頜首,說道:“你當然不是吹噓,本帥心里也清楚得很。”
郭大靖沉聲說道:“袁崇煥更改貢道、扣壓糧餉、海禁封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把東江鎮(zhèn)握在手中,任他捏圓捏扁。”
“要平遼滅虜,遼鎮(zhèn)能擔(dān)此重任?想必,袁崇煥也心里清楚。希望已經(jīng)轉(zhuǎn)到東江鎮(zhèn)身上,他要完全掌握東江鎮(zhèn),要事權(quán)統(tǒng)一,大帥便是障礙。”
“如果他真是名將,韜略令人欽服,相信毛帥聽從他的指揮,也不是不行。但事實恰恰相反,您會放心把東江鎮(zhèn)交到他的手中?”
“建虜在大饑荒中不是坐困愁城,自行衰弱,便是拼死一搏,繞道入關(guān)。大帥,咱們已經(jīng)籌劃準備充分,袁崇煥也離倒臺不遠,又何必與他多有糾葛?”
“若是在雙島會面,末將猜測,袁崇煥多要大帥將東江鎮(zhèn)交與他掌控指揮。或是要大帥卸甲還鄉(xiāng),或是要大帥更改營制,設(shè)置監(jiān)官。大帥想必都不同意,那又何必見面,鬧得言語不投機,徒生枝節(jié)呢?”
“拒絕的托辭何愁沒有?就算是他知道大帥是找借口,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糧餉既不依靠他,只要書信保持往來,哪怕是在信中惡語相向,撕破臉皮,又有何妨?”
“甚至于,大帥可以彈劾他,故意把關(guān)系搞壞。比如高臺堡售糧,就是資敵。建虜若繞道入關(guān),哈喇沁部必是幫兇。”
“大帥,只要數(shù)月時間,形勢便會明朗。為了勤王行動,為了東江鎮(zhèn),請您千萬不要涉險。”
聽著郭大靖情真意切,甚至是苦口婆心的勸諫,毛文龍終于是動容了。
“大靖,你的心思,本帥完全明白。”毛文龍頗為感動地點著頭,“便依你所說,本帥手書一封,拒絕閱兵之事。”
郭大靖稍微松了口氣,說道:“袁崇煥前倨后恭,必有所圖。大帥對于文人的狠毒,要有十二分的警惕。”
“筆能殺人,本帥省得。”毛文龍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說道:“彈劾袁崇煥的事情暫且不做,還要從遼鎮(zhèn)購買戰(zhàn)馬呢!”
郭大靖說道:“估計大帥此番拒絕之后,袁崇煥還不會死心,也或許惱羞成怒。大帥不必顧慮什么,不管是糧餉,還是戰(zhàn)馬等物資,咱們都有另外的渠道。”
毛文龍沉吟了一下,說道:“本帥會挑選時機,在建虜繞道入關(guān)前,與袁崇煥劃清界線。”
“大帥英明。”郭大靖躬身道:“根據(jù)朝廷的財政情況,遼鎮(zhèn)和東江鎮(zhèn)是難以兼顧,或者說難以全部滿足糧餉。”
“在這種競爭關(guān)系下,東江鎮(zhèn)與遼鎮(zhèn)難以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我東江鎮(zhèn)只能憑借戰(zhàn)功,扭轉(zhuǎn)朝廷的態(tài)度,從有限的資源中盡量爭到更多。”
毛文龍深以為然,說道:“本帥心里清楚。”
郭大靖不再多說,相信毛文龍是真的清楚,在爭奪朝廷對遼東的投入上,遼鎮(zhèn)是敵非友。
這種說法一點也不過分,遼西軍頭為了利益,干出多少出賣坑害友軍的惡劣之事。郭大靖不說,毛文龍也是知道不少的。
而袁崇煥是代表著遼西利益集團,并為他們爭取到朝廷的大部分資源。東江鎮(zhèn)的崛起,顯然會成為阻礙他們繼續(xù)獲取利益的絆腳石。
為了讓郭大靖放心,毛文龍手書一封,派人送往寧遠。編造理由很簡單,就說建虜在遼東有異動,他要趕往皮島坐鎮(zhèn)指揮。
借口就是借口,毛文龍就是哪也不去,繼續(xù)呆在金州衛(wèi)城,袁崇煥知道了,也無計可施。
有本事來金州,哪怕是到皮島閱兵,也能證明袁崇煥的膽子足夠大。
郭大靖與毛文龍又商討了一些軍務(wù),才起身告辭而去。
形勢已與歷史上大不相同,郭大靖相信毛文龍會聽從自己的勸諫,盡力避免與袁崇煥見面。
因為郭大靖的努力奮斗,東江鎮(zhèn)已經(jīng)基本上能夠自給自足。不管是錢財上,還是糧食物資上,都不是全部依賴于朝廷,更不受制于袁崇煥。
而在歷史上,為了嗷嗷待哺的東江鎮(zhèn)軍民,為了東江鎮(zhèn)能在敵后生存,毛文龍必須向袁崇煥低頭,不可能拒絕其會面議餉的要求。
憑著數(shù)年來的戰(zhàn)功,以及今年的捷報頻傳,毛文龍的腰桿挺直,更有底氣與袁崇煥分庭抗禮。
要知道,毛文龍與袁崇煥的關(guān)系一直不好,在天啟帝時便有嫌隙。
盡管袁崇煥最近變了副嘴臉,想麻痹毛文龍。可毛文龍也不是傻子,對這種反常,肯定會有所警惕。
郭大靖一直沒說袁崇煥要殺毛文龍,這著實有些危言聳聽。對于毛文龍來說,恐怕會起到逆反的效果。
當然,毛文龍也應(yīng)該同意郭大靖的建議。與袁崇煥會面,肯定是麻煩多多,倒不如不見,反正袁崇煥也奈何不了他。
袁崇煥啊,袁督師。歷史又改變了,你編的劇本連拉開幕布的機會都沒有,看你還能怎么表演?
郭大靖駐足于一棵大樹下,在蔭涼中微微仰頭,任由斑駁的陽光撒在臉上,露出了既是譏誚,又是鄙夷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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