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奔向死亡的袁督師
遷安,賈莊子村。
農田已經收割完畢,初冬的天氣,寒意已較往年更加濃烈,但村內卻洋溢著一股喜氣。
村子不大,百多戶人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鄉親, 更是親戚連著親戚,差不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鞭炮聲響過之后,嗩吶、鑼鼓等樂器又奏響,那是喜慶的音樂,那是迎親的熱鬧。
“嘿嘿,嘿嘿!”吳興柱發出傻笑, 看著騎在馬上的新郎官,眼中閃過艷羨。
旁邊的同伴用胳膊碰了吳興柱一下,取笑道:“傻笑啥呀,又不是你成親?”
吳興柱止住笑聲,還下意識地抹了下嘴巴,說道:“別說,這家伙穿上喜服,還人模狗樣兒的呢!”
同伴點了點頭,說道:“成親嘛,再怎么也得象個樣子,就是拉饑荒,也得充面子不是!
停頓了一下,他看著吳興柱問道:“你呢,攢了多少錢啦,夠不夠娶媳婦兒的!
吳興柱搖了搖頭,說道:“今年的收成很一般, 俺打算著去西門拉煤,這個冬天多少再賺點。”
目光中出現了一個熟悉又惦念的身影,就在對面站著, 也是滿臉的笑意, 和旁邊的女伴在說笑著看熱鬧。
吳興柱的眼睛立刻挪不開了, 那是何家的丫頭桂花,小時候還一起玩耍過。
長大了見的次數就少了,可吳興柱偶然看見,心里就象揣了兔子,撲通撲通跳得歡實。
桂花笑起來還那么好看,吳興柱似乎看到了桂花臉蛋兒上的酒窩。他情不自禁地咧開了嘴,又露出有些憨傻的笑容。
“桂花旁邊的是小琴吧?”同伴注意的卻是另一個女孩,眼睛發亮地盯著,說道:“去年回來的吧,幾個月不見,越長越好看了!
“嗯,好象是叫小琴!眳桥d柱只是瞅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很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過幾天,咱們一起去拉煤!蓖橥蝗挥辛烁蓜艃,這讓吳興柱挺意外。
聳了聳肩膀,吳興柱也沒想太多, 心里全是桂花的影子, 眼睛都瞅得發癡了。
桂花似乎有所覺察,大眼睛忽扇著,向吳興柱望過來,微蹙起眉頭。
又是一陣鞭炮聲響起,吳興柱癡望的目光才有所靈動,有些尷尬地轉開了視線。
大紅的紅轎,大紅的喜服,新郎官在馬上興高采烈,咧著嘴,不斷向路旁的熟人拱著手。
圍觀的人們發出陣陣歡笑,似乎也被這喜慶的氣氛所感染。這就是老百姓的歡樂,能吃上飽飯,便是如此地簡單。
突然,村口發出了騷亂之聲,起初還不大,可很快就喧囂起來。
“什么,他們喊什么呢?”同伴撓著頭,張望著。
吳興柱眨巴眨巴眼睛,已經能看到遠處驚惶的人們在亂跑驚叫。
“好象是喊‘建奴’?”同伴看向吳興柱,似乎想得到確認。看他的神情,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吳興柱睜大了眼睛,他聽清楚了,沒錯,是在喊‘建奴’,還有‘韃子’。
混亂和驚惶迅速蔓延,越來越多的人們聽到了驚惶的尖叫。
“建奴殺過來了!”
“韃子來了,快跑哇!”
當人們聽清并反應過來,立刻如遭雷擊,目瞪口呆之后便是壓抑不住的恐懼和驚惶。
建奴、韃子,那不是陌生的稱呼,但卻有著遙遠的感覺。
多少年了,這些殺人搶掠的蠻夷似乎已經遠離了人們的生活。只是從朝廷和別的消息渠道,人們才知道蠻夷依然很兇,但卻是在千里之外。
在人們的思維中,恐怕這輩子也見不到蠻夷。蠻夷再兇悍,還能打到這京畿之地?
村民們蒙了,傻了,接著便是混亂的思維和混亂的行動。出于本能,他們也不知該往哪里逃,家或許是唯一的選擇。
“快跑哇!”同伴猛拉了吳興柱一把,便隨著驚惶的人群,向自己家里跑去。
吳興柱也如夢初醒,邁開腳步,奔向自以為安全的家。
如雷般的馬蹄聲已經在村外響起,這更加重了人們的恐慌。大人叫,小孩哭,有人摔倒,有人受傷,有人慘叫,有人嚎哭。
………………
十一月初一,京師戒嚴。
十一月初五,袁崇煥再也沒法在寧遠這座堅城中安坐了,他先率副總兵張弘謨、參將張存仁、游擊于永綬、張外嘉、曹文詔等,進關增援。
次日,袁崇煥又調參將鄭一麟、王承胤、游擊劉應國及總兵祖大壽接應。此時,離建虜從喜峰口入關已經過去了八天。
進關之后,袁崇煥以總兵朱梅、副總兵徐敷奏鎮守山海關,參將楊春鎮守永平,游擊滿庫鎮守建昌,參將鄒宗武鎮守豐潤,游擊蔡裕鎮守玉田。
隨后,袁崇煥不顧正受到威脅的永平、撫寧,以及被建虜蹂躪的遷安,取道昌黎、灤州,急馳而過,進入薊州。
其時,兵部已調集援軍前往薊州增援,有薊遼總督劉策、昌平總兵尤世威、宣府總兵侯世祿、保定總兵曹鳴雷等。
兵部有令:“合兵策應,協力堵御,無令越薊西一步即為上功……”
與兵部行文的時間差不多,崇禎皇帝的圣旨已經頒下,授給袁崇煥調度所有勤王軍鎮的大權。
袁崇煥進入薊州,立刻給崇禎發出塘報,請皇帝放心。
“……入薊城,歇息士馬,細偵形勢,嚴備撥哨,力為奮截,必不令越薊西一步……宗社之靈,而我皇上如天之洪福也,微臣狗馬力今可施矣!
接著,袁崇煥在第二份塘報中再次何證,“凡要害地方,俱已撥兵防守,其薊州守則不憂矣……”
然而,袁督師的實際操作卻令人迷惑,也給他增加了一個罪名。
薊遼總督劉策還鎮密云;昌平總兵尤世威還鎮,守護皇陵;宣府總兵侯世祿鎮守三河;只有保定總兵曹鳴雷,和他的五百多人馬留在了薊州。
背倚堅城,不集中主力與建虜展開決戰,反倒把援軍遣散,分兵各處,難道袁督師就這么有信心,憑他所率領的人馬就足以抵擋住建虜?
“袁大人,密云非建虜所經之關隘,卑職應奉兵部行文,在薊州堵截!彼E遼總督劉策對于袁督師的調遣,表示了不同的意見。
沒辦法,自喜峰口、遵化、薊州一路下來,都是薊遼總督的轄區,建虜從這里入關,劉策的責任最大。
在建虜入口后,朝廷責令劉策率軍堵截,“以匹馬不入為功,若縱入內地以失機論!
所以,劉策迅速率兵赴援薊州,這在他看來,是一次戴罪立功、減輕處罰的機會。
“密云有‘京師鎖鑰’之稱,何謂不重?”袁崇煥立刻扳起了臉,斥道:“萬歲授本部院調動各路兵馬之權,難道劉總督要抗旨不遵?”
劉策皺了皺眉,拱了拱手,說道:“非是某要抗旨,而是提出建議,且有兵部行文,某不敢冒失機之險!
袁崇煥對于武將敢殺,可對同樣是文官的劉策卻不能如此。對于劉策的心思,他也明白。
沉吟了一下,袁崇煥稍微放緩了語氣,說道:“劉總督不必多慮,本部院如此安排,自有道理,也自會向朝廷奏明,不會讓劉總督承擔責任!
劉策捋著胡須想了想,終于點頭道:“既如此,那某便遵袁大人之命。”
袁崇煥既然肯擔責,劉策自然不太擔心兵部的命令。甚至于,袁崇煥還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
可劉策萬萬不會想到,這已經是袁崇煥最后的時光。崇禎委以重任,是實在沒人頂替;蛟S也正是他遵從了袁崇煥的命令,最后被崇禎以失機之罪斬首。
如果建虜不能過薊州,劉策還有活的希望。可他哪里知道,袁督師重兵駐防的薊州,竟被建虜不可思議地潛越而過。
集中優勢兵力,在薊州占據各個要點,與建虜展開決戰,確保京師的安全,這恐怕是最簡單的作戰布署。
何況,袁崇煥還信誓旦旦地向崇禎保證,不令建虜越薊西一步。
但袁崇煥卻用令人迷惑的可疑操作,使崇禎和朝廷的幻想化為了泡影,使得戰火迅速燒到了京城外圍。
是他故意縱敵嗎?還是就那點軍事能力,就那點智商,根本就指揮不了太大規模的作戰,最多一個守城之犬?
在郭大靖看來,袁崇煥應該就是屬于后者。從他被皇太極耍得團團轉,牽著鼻子走,就能看出端倪。
十一月十三,皇太極率軍抵達薊州,在城外五里安營扎寨。
袁崇煥已經全軍收縮于城內,準備倚仗堅城,以及城上的火炮,再度上演一場類似寧遠大捷的勝利。
郭大靖果然沒有看錯,袁崇煥和關寧軍離了城池就玩兒不轉,連仗都不會打了。
可惜,建虜并未如袁督師所愿,白天只派了兩百騎與關寧軍對峙,夜間卻翻越山嶺,繞過了薊州。
眼巴巴地瞅著建虜繞過薊州,顯然是不可能的。但袁崇煥把兵力過于收縮,只敢出城在火炮的射程內列陣迎敵,卻是最大的錯誤。
防御縱深不夠,偵察探悉沒有,連十里之內的情報搜集能力都沒有,敵人的動向都掌握不了,這仗還怎么打?
建虜已過薊州,袁督師的“必不令越薊西一步”的大話幾天內就破滅了。
袁崇煥此時還不知自己的腦袋已經是寄于項上,并不想奮勇死戰,以贖罪愆,卻
又展現了令人迷惑的操作。
他以兵力太少為由,否決了副總兵周文郁分兵一部截擊建虜的提議,繞過了正在三河、順義、通州一線行進的建虜,迂回到了河西務。
十一月十六日,袁崇煥率軍到達河西務,建虜則已至通州附近,再一次的選擇又到了袁崇煥面前。
周文郁很是無奈,看了看祖大壽,還是開口表達了不同的意見,“大人,末將以為我軍應以河西務為基地,逼近敵軍,卻是不宜輕言入都!
袁崇煥沒有什么表示,只是投過目光,示意周文郁繼續說下去。
周文郁又重新斟酌了下字眼,說道:“自建虜入關,我軍或繞前截擊,或尾隨追擊,但卻一仗未打。朝中若有人以頓兵不戰、縱敵長驅之名降罪,如何辯之?”
袁崇煥目光一閃,看向主張直趨京城的祖大壽。
祖大壽皺著眉頭,沉聲說道:“以寡敵眾,野外浪戰,我軍能與建虜抗衡嗎?”
這說到了點子上,別看關寧軍騎兵眾多,但也只是跑得快,要與建虜野戰廝殺,祖大壽等人沒那個膽子。
袁崇煥對此也心知肚明,他的戰績都是城墻加大炮獲得的。沒有這個條件的話,他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輕輕點著頭,袁崇煥贊同了祖大壽的意見,說道:“京師已百年未聞警,一旦搖動,其關系又不忍言。必我兵先至城下,背障神京,面迎建虜,方是完策。”
沒錯,野戰是肯定不敢打,也打不贏的。背靠城墻,說不定還有一戰之力。
袁崇煥話說得漂亮,似乎是擔心京城軍民,但實質還是軍心已怯。
周文郁對此有些擔心,猶豫著說道:“外鎮之兵,未奉明旨而徑至城下,會不會招致非議?”
袁崇煥慨然道:“君父有急,何遑他恤?茍得濟事,雖死無憾!”
若論慷慨陳辭,若論大言不慚,郭大靖就服袁督師,以及那些文官。竟能把怯戰避戰說得如此堂皇,如此大義凜然。
計議已定,袁崇煥立刻率軍出發,再次發揮關寧軍轉進如風的優點,繞過通州,于十七日晚,抵達京城的左安門外。
既不搶前堵截、也不積極交戰,退保京師與縱敵長驅又有何區別?
袁崇煥率部先于建虜抵達京城之下,在京城的軍民看來,似乎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袁崇煥通敵,故意引著建虜兵臨城下。
此時,京城早已戒嚴,崇禎震驚之下,下旨令京官員、皇親國戚、功臣宿將,帶著自己的家丁到城墻巡邏和守衛。
同時,崇禎還任命多位官員,協理京營戎政,練兵籌餉,料理守御。
京城內已經是人心惶惶,百多年未經戰事,城防疏薄單弱的毛病一下子就暴露出來。
東來順酒館已經關門停業,何貴忠坐在屋內,整理著搜集到的各種信息。好半晌,他抬起頭,瞇了下眼睛,閃過幾點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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