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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崇禎起疑


  白天一戰(zhàn),皇太極親自指揮,德德門外,宣府總兵侯世祿所部先被建虜擊潰;滿桂所部獨力上前拼死奮戰(zhàn),卻遭城頭京營火炮誤擊,損失慘重。
  還有袁崇煥所部在廣渠門的作戰(zhàn),面對人數(shù)并不多的建虜,  表現(xiàn)得也不盡如人意。
  歷史上記載的廣渠門大勝,實際上既不是主戰(zhàn)場,也是雙方損失都不大的一場小戰(zhàn)斗。得出這個結(jié)論很簡單,從關(guān)寧軍前后的兵力對比就能看出來。
  但面對數(shù)千建虜,關(guān)寧軍險被擊潰,袁督師險被斬首,終于是支撐下來了。可也再次是顆粒無收,也就是一顆首級也沒有斬獲。
  如果廣渠門大戰(zhàn)關(guān)寧軍能取得一場像樣的勝利,  比如斬首上百,那或許還有挽回的余地。
  但這場尷尬的勝利,或許就成為點燃皇帝心中所有不滿和猜疑的導(dǎo)火索。
  而在城頭觀戰(zhàn)的京師臣民也看到了關(guān)寧軍的德行,更可謂是“物議籍籍”,輿論對袁崇煥更加不利。
  在此戰(zhàn)中,關(guān)寧軍明明占有兵力優(yōu)勢,卻打不過建虜,偏偏自身傷亡還不大,難免讓人覺得關(guān)寧軍是在和建虜演戲。
  而這些臣民更加堅信袁督師與建虜私通,故意引建虜兵薄京師。在袁崇煥被千刀萬剮時,或許也正是這些人最積極熱情地買袁督師的肉吃。
  崇禎輕撫著額頭,心煩意亂,為明天的召見勤王諸將而煞費苦心。
  對于袁崇煥的猜疑,已經(jīng)掩飾不住,  王承恩深知朕心,卻不敢輕易上前勸說。
  不管怎樣,在建虜兵臨城下的時候,處置袁崇煥都是不適宜的。畢竟,關(guān)寧軍還是城外勤王軍中,  兵力最多的部隊。
  “袁崇煥堅請入城,朕心疑之,堅不允許。”崇禎突然抬起頭,對著最信任的太監(jiān)王承恩說道。
  王承恩趕忙躬身道:“皇爺英明。勤王外軍不入京,這是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滿桂英勇血戰(zhàn),只余殘部,皇爺破例,乃是皇恩浩蕩,仁心體恤。”
  因為滿桂所部損失慘重,崇禎特意允許其率殘部進入德勝門的甕城休息整頓。
  袁崇煥也提出了入城休整的請求,并援引滿桂的例子。為何他能入城,我就入不得?
  但崇禎已經(jīng)生出了猜疑之心,豈敢放關(guān)寧軍進城?
  即便此時,袁崇煥可能還未覺察到皇帝內(nèi)心的變化,還以為皇帝會象以前那樣信重他。
  可惜,就在京城這外,袁崇煥和他率領(lǐng)的關(guān)寧軍,  也沒能用實際表現(xiàn)扭轉(zhuǎn)輿論的不利,繼續(xù)得到皇帝的支持和信任。
  既然皇帝開了口,王承恩也適時地勸諫道:“皇爺,  明日召見勤王諸將,還當鼓勵嘉勉,以期早日趕走建虜。”
  崇禎抬頭看了王承恩一眼,思索半晌,沉聲道:“朕自有道理,會以大局為重。”
  王承恩暗自松了口氣,再次躬身,“皇爺英明。”
  崇禎心中初定,思維又恢復(fù)了正常,想起一事,說道:“庶吉士劉之綸、金聲向朝廷推薦義僧申甫,言其精通兵法,更精火攻,可破建虜。朕欲便殿召見,細察之。”
  王承恩說道:“民間或有奇人,皇爺謹慎,先察后用,明君所不及。”
  崇禎難得地笑了笑,擺了擺手,說道:“建虜孤軍深入,朕要調(diào)集大明各路人馬,使其匹馬難還,方彰我大明國威。”
  到了這個時候,崇禎還沒有對雙方的戰(zhàn)力,以及形勢,有清醒的認識。
  當然,作為皇帝,他自然希望能給予建虜重創(chuàng),甚至是將建虜全殲于京畿地區(qū)。
  為了達到了這個目的,明軍的傷亡他是不太在乎的。哪怕五比一、十比一的代價,崇禎也肯定愿意付出。
  在他想來,就算十比一,干掉萬把建虜,或是將建虜打到潰敗,也是值得的,能讓他出一口心中的惡氣。
  如果真的能象崇禎想的那般容易,從某方面來說,也確實值得。建虜在遭到重創(chuàng)后,至少不會再入關(guān)劫掠,因為代價太大。
  可惜,戰(zhàn)爭不是如此簡單的數(shù)字游戲,也不是光看兵力對比,就能確定勝敗的。
  ………………
  波浪被尖銳的船頭劈開,帆張得滿滿,船只已經(jīng)是最大的速度,可方正化卻心急火燎,恨不得插翅飛到京城。
  作為監(jiān)軍太監(jiān),可郭大靖的出兵卻欺瞞了他。
  此時,方正化已經(jīng)明白之前的什么兵臨三岔口、伺機收復(fù)蓋州衛(wèi)等等,都是在騙他。
  這肯定是蓄謀已久的行動,就憑數(shù)萬人馬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便跨海遠征,方正化便知道這不是準備了一天兩天,可能是數(shù)月的時間。
  “公公。”蔣寶和看著方正化沉著臉,在旁小心翼翼地勸慰道:“郭大靖率軍勤王,以寡敵眾,兵兇戰(zhàn)危,應(yīng)該是擔心公公的安全,才……”
  方正化白了蔣寶和一眼,讓這家伙閉上了嘴巴,垂下頭。
  勤王是好事,是忠君愛國,是心憂君父。
  可方正化得到的通報,卻是勤王大軍遇風(fēng)浪偏航,漂來漂去,最后勉強在秦皇島和老龍頭附近靠岸停泊。
  因此變故,郭大靖只能臨機而變,率軍登陸,殺奔遵化,堵截建虜后路,使其匹馬不得出關(guān)。
  借口,十有八九又在欺瞞自己。勤王不去京城解圍,那叫什么勤王?
  盡管方正化也懂點軍事,知道去搶遵化,再以逸待勞迎戰(zhàn)建虜,是東江軍最有利的戰(zhàn)術(shù)打法。
  但有皇帝在呢,什么有利的考慮都應(yīng)該拋在腦后,去保護皇帝的安全才是壓倒一切的任務(wù)。
  “京營有數(shù)萬人馬,再加上各路勤王大軍,足以保京師無虞。”方正化望著遠處的海面,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別人,喃喃地說道。
  蔣寶和與沈宗貴對視了一眼,這回換成沈宗貴開口接話,“公公所言極是。區(qū)區(qū)兩萬多的建虜,豈能撼動神京?”
  方正化似乎得到了些安慰,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東江軍僻處海外,卻是忠君愛國,千里赴援,足堪嘉勵。”
  方正化想明白了,不管毛文龍和郭大靖如何欺瞞,他向朝廷和皇帝卻是不能直說揭露的。
  非但不能說穿,還要幫東江軍盡力掩飾,使東江軍抄襲建虜后路,變得合情合理,勢在必然。
  道理很簡單,方正化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如果不這么做,就是在給朝廷和東江軍制造矛盾和隔閡。
  在京畿戰(zhàn)亂、京師被攻的危急時刻,方正化覺得自己為東江軍說話,是在顧全大局,能夠盡快取得這場大戰(zhàn)的勝利,解皇爺之憂。
  同時,方正化也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不能把自己牽扯進去。
  你痛訴東江軍的種種欺瞞,豈不是在說自己無能?如果東江軍真的取得了大勝,那豈不是有自己的功勞?
  權(quán)衡之下,方正化做出這樣的決定,也就不意外。其實,這也是郭大靖和毛文龍所預(yù)料到的。
  “公公。”艦長被招呼過來,躬身施禮。
  方正化沉聲問道:“還有多長時間能達天津?”
  艦長抬頭看了看船帆,說道:“照現(xiàn)在的速度,最多兩三天便能到天津。”
  方正化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有勞了。要知道軍情緊急,雜家是心急如焚。”
  艦長躬身道:“公公請放心,卑職定竭盡所能,將公公又快又安全地送到天津。”
  方正化贊了兩句,看著艦長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又注目于海面,任由海風(fēng)吹拂,微瞇眼睛,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
  遷西潘莊鎮(zhèn)。
  建虜入關(guān)后,這里便是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逃跑避難,可多數(shù)百姓還是無處可去,只能聽天由命。
  哪里安全呢,拖家?guī)Э诘模帜芴拥侥睦锶ツ兀?
  當然,也不是躺倒等著刀斧加頸。離著鎮(zhèn)子不遠的幾處山林,雖然不高也不密,可也成了很多老百姓的臨時避難之所。
  鎮(zhèn)子里立時蕭條起來,有的家里只留個把人看家護院,有的則把細軟搬到山林里隱藏。人人都緊張,夜不能寐,一有風(fēng)吹草動便要逃命。
  唯獨鎮(zhèn)子里的鐵匠鋪,只是停了大半天,便又叮當叮當?shù)厍么蜃龉ぁ?
  “老楊,還有活兒啊?”一個中年漢子著包袱,走過鐵匠鋪,向著里面還忙碌的鐵匠老楊打著招呼。
  老楊紫銅色的臉龐,連鬢胡子,聽到招呼,停下手,說道:“是啊,答應(yīng)給人家打造的,就不能食言不是。”
  中年漢子點著頭,認為這才是老百姓的品格,做買賣的信譽。可還關(guān)心地提醒道:“也該把貴重的家什收拾著藏起來了,誰知道辮子兵啥時打過來?”
  老楊笑了笑,說道:“哪有什么貴重東西,就是一些鐵器家什,建奴打過來,就全扔下啦!”
  中年漢子伸手指了指,說道:“辮子兵要是打來,你就駕著車往那山林里跑,興許能躲藏過去。”
  “唉,誰知道呢?”中年漢子說完又嘆了口氣。
  “好的,你快去吧,不用擔心我!”老楊用力點著頭,看著中年漢子走開,便又掄起了錘子。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給老楊打著下手,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是神不守舍。
  猶豫遲疑了半晌,小伙子才試探著問道:“師傅,咱們還要打造多少啊?鎮(zhèn)子上都快沒人了,李老爺全家也跑去永寧,只留下了管家和兩個傭人。”
  老楊哼了一聲,說道:“好好干活兒,別盡想沒用的。你能跑到哪去,命還覺得挺金貴呢!”
  小伙子被斥得沒了話,勉強提起精神,用大錘呵當呵當?shù)厍么蛑尚蔚谋¤F皮圓筒。
  這些長兩米左右的圓鐵筒,小伙子也不知道做什么的。看著象煙囪,可卻都堆在庫房里,有兩三百個了,也沒賣出去。
  還有那種說不出名堂的鐵架子,小伙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問過一回,老楊說是客戶要這么打造的,收了錢照做就是。
  遠處突然響起了馬蹄聲,立刻引起了人們的恐慌。但方向是在東面,老百姓還沒有炸營逃竄,只是關(guān)門閉戶,街上立刻看不到人影。
  “是官兵,是官兵!”鎮(zhèn)上也有官差,還能在路口大著膽子起到報警作用。
  他們的喊叫,讓老百姓心中稍定,但也不敢開門,只是偷偷地張望。
  數(shù)百騎沿著官道鏗鏘而來,速度并不快,后面則是大隊的步兵,還有大車小輛在隨行,一眼望不到邊。
  來了嗎?老楊心中既是激動,又有些忐忑,擔心不是自己期盼了大半年的部隊。
  騎兵昂然而過,連旗號都未打出,但老楊卻已經(jīng)認出,這就是自己望眼欲穿等待的人馬。
  “栓子,去后院把馬車準備好。”老楊放下了手中的錘子,脫掉皮圍裙,吩咐著小伙子。
  栓子不明所以,可還是按照吩咐去了后院。
  孟浩騎著馬,帶著一隊士兵進了鎮(zhèn)子,便直奔鐵匠鋪。
  “見過大人。”老楊大步出了鋪子,躬身施禮。
  孟浩跳下馬,笑道:“老楊,準備好了沒有,咱們這可是熬出頭兒了。”
  老楊也笑了起來,說道:“早準備好了,搬上車就走。”
  在京畿之地生活得好嗎,至少老楊不這么認為。在金州,他在工坊做工,家人也分到了田地,吃喝不愁,甚至比京畿更安全。
  這里生活的大半年,老楊覺得是大不易。如果不是情報部門的補貼,鐵匠鋪早就關(guān)門大吉了。
  不光是干鐵匠鋪很難,就是種地的老百姓也過得緊緊巴巴。遼餉再加,賦稅很重,風(fēng)調(diào)雨順還好些,有個旱澇災(zāi)害,吃飽飯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說以前在內(nèi)地的最大好處是安全,沒有戰(zhàn)亂的侵襲,但這次建虜入關(guān)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
  內(nèi)地明軍是如此不堪,與東江軍的差距太過明顯。別說主動出擊,就是依城防守都做不到。
  你說,在這里哪還有安全感?連金州的都不如呢!
  孟浩也不多說,留下一隊士兵由老楊指揮著搬運發(fā)射架及各種工具。古代的軍隊也有工匠相隨,與后世的后勤保障兵種差不多。
  “去李老爺家嘛?”老楊看孟浩帶人要走,隨口說道:“聽說,去城里的時候,他把糧食都藏進窖里了。”
  孟浩呵呵一笑,說道:“也不是就缺那點糧,但多多益善,總要讓李老爺做點貢獻。”
  說完,他帶著另一隊士兵向鎮(zhèn)中最大的宅院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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