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章 鄉野之聞,離間之計
天佑元年六月。
洛陽神宮,先帝李曄殯天過后的一個月,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整個城市都處于戒嚴的狀態。
今日,是九王輝王李柷登基的日子,戒嚴的時間已經開始了三日,城里城外駐防了許多軍隊,往日的浪蕩子、閑漢都在這段時日銷聲匿跡,也有不開眼的被遇上,直接被當做細作抓起來丟進大牢擇日問斬。
偌大的城池,正顯出往日從未有過的嚴肅,早些時候傳聞的太子、九位皇子溺亡的消息漸漸掩蓋下來,鮮有人再談起,偶爾有說到的,也被同伴示意眼色。
奔馳的戰馬在皇城進出,林立的旗幟迎風獵獵飛舞,遠去的祭天臺上,十三歲的李柷念完禱詞,伸手接過了朱溫遞來的冕冠,搖曳的珠簾莊嚴的戴在了頭頂。
“陛下,該喚下面的臣子禮畢!
朱溫語氣低沉而肅穆,李柷怯生生的望去臺下已是太后的母親,拖著沉厚的皇袍走到臺前微微抬起了雙臂。
“眾卿禮畢,隨朕入朝!
脆生生的聲音傳開,下方躬身垂首的群臣齊齊回應,跟隨下來祭壇的天子,步入金殿,碩大的龍椅冰涼,身著皇袍的少年坐在首位,看著龍庭虎步的梁王,唯唯諾諾的臣子,戰戰兢兢的跟著附和,望去陌生的一切,眼底全是迷茫。
不久,新皇登基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九州之地。
.......
“來的時候,途中聽說又換皇帝了,你們聽說了嗎?”
“現在誰知曉,半個月前過潞州的時候,便看到衙門張貼的公文,眼下是輝王登基大寶!
“你小聲點,想害死我等!
夏日炎熱天,知了山間、林間嘶鳴,由潞州向北去往汾州、太原官道上,走南闖北的商販在路邊野店歇腳納涼,也有三山五岳的旅人、俠客聚集,喝碗涼茶,聽著南來北往的傳聞。
最后說話的那人揮手讓起初那幾人小聲,看了看四周,都是行腳商旅,便松了口氣。
鄰桌有綠林俠客,拍了拍桌上刀劍,“看把你嚇得,荒山野嶺,還怕被皇帝給聽到?就算讓官府聽到又如何,難不成還派兵馬抓我等?”
被取笑的商販看他裝束,不敢發火。
“這位大俠有所不知,洛陽那邊兇的厲害,誰也不敢說,唉.....聽說啊,太子和九位皇子死的蹊蹺。先有太子溺亡九曲池,后面九位皇子也一同葬身湖底,哪有這般巧的事,剛死了兄長,九位皇子便去船上飲酒作樂?這得多沒心沒肺才干得出來......”
世間從不缺八卦之人,尤其皇家宗室上的事,更令人好奇,那商販一說完,較遠的一桌有人問道:“聽你這么一說,是有人弄死太子和九位皇子?”
在座都不是什么官員,都是行走南北的商旅行人,出了三里地,誰也不認識誰,話匣子一打開,就有些肆無忌憚了。
有人灌了口涼茶,接話道:“這還用問?如此這般巧合,必然是有人暗中使壞,我看啊,定是梁王,也只有他,才最得利!
之前那綠林打扮的俠客點點頭。
“這話說的沒錯,先帝好端端從長安遷到洛陽,途中就被刺客所殺,而且聽說刺客還是梁王心腹,就算刺客最后被殺了,也難以洗脫那位梁王污點,這太子和九位皇子才到洛陽多久?就接連遇害,當真讓人不爽。”
嘶~~
茶肆全是一片吸氣的聲響,眾人坐在各自座位,只感后頸發涼,這得多狠的人才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有人低聲問道:“那梁王做這些,當真無所顧忌?”
“有所顧忌,豈會做下這種事!蹦蔷G林漢子冷哼的笑了笑,“爾等不知曉,梁王未投身軍伍之前,也是綠林道上的好漢,殺人全家眼都不眨一下,何況如今勢力龐大,身邊猛將如云,左右更有臥龍鳳雛相助!
他這話一出口,眾人都愣了愣,見大伙這般表情,綠林漢子頗為滿意這種氛圍,“書生謝瞳跟隨梁王日久,出謀劃策,今又攻略鄆州等地。如今梁王身邊,傳聞還有一位,號稱臥龍在世,不過綠林道上,更喜歡叫他狐先生。”
“狐先生?”
周圍商販、旅人多沒有聽過這個名號,頓時一片愕然。
印象里,當得起狐這個字的,大多陰險狡詐之輩,不免聯想到太子、九位皇子蹊蹺死去,難不成都出自這位狐先生?
簡直有種聽說書人在談山野怪志的奇人異事。
“那這位狐先生,可有大名?”有人忍不住好奇問出了口,周圍人自然也好奇,紛紛看向那綠林漢子,后者卻攤手無奈的笑了笑。
“我也不知,只聽說這位狐先生是北方人,后來去的長安,如今在梁王身邊深居簡出,少有人知曉,或許明面上,還有其他掩飾,不過,我等局外人又怎能清楚這些!
“爾等不知,但我可知一些!
聲音是從茶肆角落一桌傳開,眾人望去,是一個背對他們的光頭大漢,身材魁梧,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身旁的木柱,靠著一柄朝天槊。
那人灌下涼茶,抹去須尖上的水珠,眼神威凜望著外面燦爛天光、搖曳的樹枝,似乎陷入回憶里,聲音低沉緩緩開口。
“爾等口中的狐先生,可不只是深居簡出,也在朝堂身居要職,是個大官兒呢,當年縱橫天下的黃公在他手上吃了暗虧,許多身經百戰的將軍也都被他蒙在鼓里玩弄,哼......他更在隴右掀起妖風,蠱惑上下兵將襲擊長安,逼迫唐帝李曄狼狽逃去華州.......此人喜玩弄人欲,卻又膽小如鼠,愛惜自身!
“你是何人?”看他兵器沉重,之前說話的那綠林漢子心里有些不安。
“某家?”
‘呵呵.....’那光頭大漢嗓音粗糲猶如磨砂,輕笑著將半塊燒餅吃完,魁梧的身軀從凳上起來,抓去靠著木柱的長槊,轉過身來,柄尾呯的柱在地上。
“某家曾經有幸與他交過手,也跟他兄弟交過手......往事已矣,現在該是討回來的時候了!
話語之中,身形轉過來,絡腮濃須,橫眉大眼呈出兇煞,渾身肌肉撐單薄的衣裳露出胸膛一片黑毛。
前面那桌的綠林客握著兵器陡然抱拳,頗為恭敬的低頭行禮。
“見過天王!”
“你我江湖兒女,無須這般繁文禮節!
那漢子正是當年被李存孝打敗的鄧天王,如今幾年過去,武功也算大成,身材越發健碩,精氣四溢,仿如廟中神臺的天王像,不怒自威。
出山以來,挑戰各路江湖好手,未曾一敗,此時到的這邊,他要撿回當初落下的敗績,破除心魔,武藝一道,他才能繼續走下去。
眼下,他要去的地方,便是太原,想要挑戰曾經打敗他的那個人,還要當著北方綠林同道的面......
天云如絮,遠方的官道上,長煙漫卷,幾匹快馬飛馳而過,奔入太原城,不久停在了晉王府前,翻身下馬的身影將韁繩丟給麾下,摸了摸懷中的書信,臉上有些說不出的高興。
這是從洛陽寄來的,他在軍中收到信函,才知曉兄長竟在梁王朱溫處,雖說各位其主,但兄長來信,終究是高興的,看完信件后,依照上面的叮囑,未免義父起疑,選擇來城中將這事稟報給義父聽,打消對方疑慮。
‘兄長當真考慮周全.....就是不知為何跑到朱溫那里去了,此人好色嗜殺又多疑,這樣的人,哪里值得兄長輔佐!
嘀咕幾句,李存孝帶著疑惑跨進府門,徑直走了進去。
與此同時,口中念及的義父,正在后院書房與人說話,李克用如今也上了歲數,但火氣依舊不減,沖著下方站著的一老一少大發雷霆,朝著南面罵罵咧咧。
“朱溫這廝,當年就坑我一把,這仇還沒找到算,扶了新帝登基,昭告天下,昭文明里暗里將我罵一頓.....他屁股就干凈了?殺太子、殺九位皇子,就算旁人不知,我豈會不知是他做的?!”
“這個狗東西,先帝半道被刺,也是他手筆!”
征戰多年,又處北方,身材高大的李克用已有了老態,背脊也沒有當年那般直挺了,微微佝僂,負著雙手來回走動,下方兩側的一老一少當中,名叫蓋寓的老人閉著眼睛,摸了摸頷下長須。
“晉王,發這般無名火,沒有任何意義,如今朱溫占據皇帝,對我們有出師之名,當要防范才是,最近外面還有風聲傳來,不過被老朽讓人按下去了!
李克用停下腳步,皺了皺眉頭:“是何風聲?”
老人想要說,卻被一旁的名叫李嗣源的年輕人先開了口。
“啟稟義父,孩兒追查到,消息是從滑州那邊過來的,對方再用離間之計。”
“到底是何風聲?!”
李克用重復了一句,雙目瞪了過去,隨著年齡上去,他脾氣也變得極為不穩定,對于義子同樣嚴厲。
李嗣源看了看老人,猶豫了一下。
“義父,是關于那位耿先生的,風聲傳聞,耿先生仕梁王于朝廷,坐鎮洛陽。”
李克用愣了一下,旋即笑起來,抬手擺了擺。
“呵呵.....我當什么事!
手垂下,重新負去身后,笑容之下,手掌曲緊,捏的掌心發白。頃刻,門外有侍衛過來,在外面稟報。
“啟稟晉王,飛虎大將軍在外求見。”
李克用瞇了瞇眼睛,依舊保持笑容,回了聲:“讓他進來。”旋即轉身回去案桌后面坐下,不多時,高大的身形著常服大步跨進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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