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五章 同道之人
“你還不夠格!”的話語響徹,對面那將呲牙笑起來,一勒韁繩,戰馬攢動馬蹄躁動不安,他大喝:“好膽!”
就在他話語落下,對面那負手的青年左右,一個個騎士‘嘩’的抬起臂弩指來,后面還有不知多少騎兵促馬上前挺起了長矛,做出了沖鋒的架勢。
這員將領瞇起眼睛,對方身后的騎兵一看便只非朝廷那種沒怎么經歷陣仗的,甲胄斑駁痕跡,戰馬身軀還有不少刀痕,甚至隱隱有股血腥飄來。
那將領死死盯著對方,雖然身后麾下也舉起了弓弩,可自己還在前面,弩與弓又不同,勁道、速度在短距離極為可怕,很難及時躲開,被這么多弩矢指著,就算他武藝了得,想要全身而退肯定不行的,眼下對耿青的稱呼都變了。
“在下王景仁,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之前若是這般客氣,就沒這么多事了!惫⑶嗵终衼泶蟠海诙缘驼Z幾句,后者看眼對面,連忙回去馬車,讓守在那邊的侍衛領車隊先行。
吱嘎吱嘎的車轅遠去,這邊,聽著動靜的耿青回過臉來笑了笑,抬手朝那員將領拱起手:“在下耿青,隴右刺史,不知我那朱兄可入長安了?”
朱兄?
耿.....
那將領似乎知道了眼前之人,臉色微變,他在軍中偶爾也會聽到軍師謝瞳,還有東平王談及這個名字,此時人就面前,他急忙將鐵槍插去地上,甲葉摩擦聲里翻身下馬,恭恭敬敬的抱拳:“原來是尚書令當前,王景仁有眼無珠,望先生恕罪。”
回頭又朝麾下諸騎喝道:
“不得無禮,將兵器收起!
“你們也收起來!惫⑶嗵,那邊的符道昭無趣的將拔出一半的短矛重新插回去,拉著韁繩上下打量那將領,武人之間有時舉手投足便能觀的深淺,口中冷哼聲,開口:“先生發話,那就都收起來,省得驚擾對面!
“你.....”
同為武人,王景仁狠狠瞪去一眼,知道場合不適打斗,只得忍下來,不久,傳去后方的令騎回來,同來的,還有大股騎兵從南北兩個方向迂回過來,他們還不知這邊的耿青,停馬駐足后,保持戒備的姿態。
“都放下!
那是葛從周的聲音,他看著那邊火光里站著的身影,當年若非此人搗亂黃王基業,焉能會敗的那般慘烈,自己也被俘虜,投靠了東平王,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如今再見,他臉上有著說不出的復雜來。
片刻,他還是促馬過來,與王景仁站在一起,緩緩抬手:“先生,可還記得葛某?”
“呵呵,耿某當然記得,葛將軍,如今跟了東平王,看來平步青云了,不知是否該感謝?”
過去多年,這人果然還是那般嘴利,葛從周也不知該笑還是該怒了,畢竟身在朱溫這邊,怒便是心系舊主,笑的話,與非敵非友之人談笑,是需要避嫌的,東平王可是有疑心之病的。
“確如先生所說,若非先生當年的鉆營手段,葛某恐怕難有今日在東平王府的地位,不過今日葛某非來敘舊,奉殿下之命,特來追剿挾天子的惡賊!
“哦。”
耿青笑著點點頭,指去地上那具血跡斑斑的尸體,“這就是了,看來,耿某在這里歇腳,就立了一功,幫了東平王如此大忙,不知可有賞賜?”
周圍隴右兵將嘴角都抽了抽,從未見過還能這樣領功的,根本就不是一邊的好么,先生當真也敢說得出口,光是臉皮,眾人覺得自己都難以企及。
“尚書令想要領賞,那不妨隨葛某去長安,反正殿下已在城里!
葛從周話里話外都在暗示長安已被朱溫掌控,警告耿青想要生事端最好掂量一二。
“哈哈哈!”
這時,有豪邁笑聲響徹夜色,耿青循著聲音望去,葛從周、王景仁聽到笑聲,拉著馬頭分去左右讓出一條道來,就見一身黑色常服,騎馬的高大身形帶著一個貼身大漢,還有一個文士越眾而出。
“耿兄弟,想要賞賜,不用那么麻煩,只要來長安,為兄隨時都給你留有位置!
火光照在那張粗獷的臉上,朱溫渾不在意對面的隴右騎兵,翻身下來馬背,不客氣的抬手人過去將地上的宦官尸體拉過來,扯著頭發仰起尸體的臉孔,滿臉鐵屑,依稀還是能辨認出楊復恭的面容,便讓人帶走。
隨后,朝耿青走了過去,身旁,牛存節壓著刀柄同樣跟來,那邊符道昭躍馬而下,同樣壓著刀首,站到耿青身旁,兩虎對峙般,警惕盯著對方一舉一動。
“退下!”
兩道不同的聲音說出相同的話,耿青、朱溫分別讓人退回去,兩軍陣前,只剩兩人就那么看著對方。
良久,陡然齊齊笑起來,伸手啪的拍響,又握到了一起,拉近距離,相互抱了抱。
朱溫附耳低聲道:“兄弟,不用讓你后面的人騎馬拖著樹枝掃出動靜,張飛當陽坡那套,我可是聽過的,嚇不住為兄。”
“呵呵,那是家眷的車隊過去,朱兄未免小題大做。”耿青也在他耳邊低聲回了一句。
旋即,兩人又笑著分開,令得兩邊兵將面面相覷,哪里還有什么劍拔弩張的氣氛。
“朱兄不在長安守著天子,怎的也跑出來?”
“天子有圣旨壓下來,不拿楊復恭腦袋,就不能進長安,現在好了,遇上兄弟,這份大禮,朱某得來不費吹灰之力!
兩人就在軍陣中間,并肩緩緩走動,兩邊護衛的將領落了十多步跟在后面。
前面兩人繼續說著,耿青笑了笑:“看來兄長這般架勢,把李曄嚇得不輕?磥硇珠L要做一番大事了!
“兄弟這是譏笑為兄效仿董賊?”朱溫停下腳步,眼角微微抖動,像是蘊起了怒意,“旁人可這般說得,唯獨你說不得,打入長安你也做過。”
“可,我沒想過當皇帝!
這話輕飄飄的,但周圍十幾步之遙的兵將依舊能清晰聽到,一個個露出驚色,急忙將臉偏開,當做未曾聽到過。那邊,反倒朱溫怒意收斂,呵呵輕笑出聲。
“皇帝輪流坐,李家坐了幾百年,那椅子就不能許旁人坐上去?那黃賊都能坐,我如何坐不得?”
“兄長還是那般好氣魄!”
耿青看著他,忽地就在朱溫面前,拱手躬身一拜,這把想著言辭的朱溫整的愣在原地,“兄弟,你這是做甚?”
“拜天子,臣耿青,愿代岐王李繼岌,攜隴右依附兄長!”
這......
這這這......朱溫腦袋頓時一片混亂,忙抬起手打斷:“兄弟,你等會兒,讓為兄好生捋捋,這突然的,讓我心里有些亂!
遠方,王景仁看著那邊的東平王又是抬手搖著,又是來回渡步,像是思考什么,他心里滿是疑惑,促馬靠近葛從周。
“將軍,殿下這是怎的了?難道那位尚書令在考校學問?”
“大抵......是吧!备饛闹芤灿行┟恢^腦,“可能文斗......來解決!
.......
“兄長不用思索,耿青確實誠心攜隴右投靠!
見這位東平王還捋著頭緒,耿青笑著解釋道:“西北地貧人少,地處混亂之地,難有作為,倒不如依附大樹而活,兄長如今勢力龐大,除了那晉王李克用拿了幽州,這天下,哪里有人是兄長對手?”
“你依附之話當真?”
朱溫也不想了,迷茫的目光再次銳利,審視的看著耿青,“若依附可以,但你必須入朝為官,到長安來。為兄便允隴右的李繼岌依附!
“自然。不過家母剛來,還要先安頓一段時日,待休整過后,耿青帶她們一起過來。”
家眷一起帶來,那就真不怕有什么貓膩了。
朱溫點點頭,臉上頓時泛起殷切的笑容,捧起耿青雙手使勁拍了拍。
“兄弟如此說,為兄心里高興的緊,子明如今在滑州主事,你二人一同來我身邊,何愁大事不成?哈哈......還有!
他笑了兩聲,拿手肘頂了頂耿青,朝隊伍那邊騎馬的文士示意的瞥去一眼,“那人看到了嗎?他叫敬翔落榜進士,他妻姿色絕頂,早先還是尚讓之妻,這廝投了時溥,被我殺后,婦人跟了時溥,徐州被我攻破,此女又被我納了.......”
“那為何,成了他妻子?”
繞到這里,耿青都被繞迷糊了,就見朱溫撫須輕笑,那眼神色的發亮,“常伴身邊有何意思,做他人婦,偷偷的來,才有滋味......”
啊這......
耿青張了張嘴,已經不知道該用什么來回答了,看去那同樣望來,溫和有禮的文士,仿佛一頂頂帽子戴在他頭上。
“等你過來長安,兄與你共樂。還有,為兄發現,除了他人婦......”
“親人之婦,別有刺激......”
低聲說笑幾句后,朱溫拍了拍目瞪口呆的耿青肩膀,又說起了隴右依附之事,正事上,朱溫又是一番面容,與剛才言行,根本就是兩人。
“就這樣,兄弟帶家眷趕路吧,為兄勞累一夜,該回長安,順道去宮里轉轉!
挑了下眉角,便轉身回到軍陣當中,翻身上馬,又朝耿青揮了下手,帶著隊伍離開,身旁文士敬翔頗為疑惑,看了看還在火光里立著的尚書令耿青,小聲問道:“殿下,剛才你與那人.......”
朱溫瞥他一眼,讓文士不用在意。
“此乃同道之樂,你還是不用曉得!
“是。”
.......
火光延綿正在視野中褪去,耿青好半晌才從震撼里回過神來,這才憶起朱溫提了那些隴右依附之事。
“這廝狡詐啊,竟用這些話來擾我思緒......”
“不過也好,給隴右爭取幾年,就當在長安享幾年清福......”
大抵這樣想了想,招呼符道昭帶上兵將離開,先去鳳翔,然后回隴右跟李繼岌說說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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