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章 亂起來
“陛下不可——”
華州行宮,拖出信使的侍衛(wèi)被人叫住,一道身影匆忙出列,站到中間拱手:“陛下豈莫怒火入心,失了方寸。”
“秦懷眠,朕知你與耿青有舊,殺他信使,你看不慣,急著跳出來!!”
京師被奪,自己也被趕出皇宮,逃到華州,做為皇帝,李曄從未覺得如此狼狽過,養(yǎng)了三年的氣,此刻終于爆發(fā)出來,當著跟隨而來的文武百官面,歇斯底里的怒吼,推倒了旁邊一座青銅燈柱。
“來人,把他也一起拉下去,剝了他這身官袍!”
“陛下!”
這時,殿中文武俱出列,倒不是他們?yōu)榍貞衙哒f話,而是為自身,這個時候皇帝若是不冷靜,還要殺勸諫的大臣,那就距離亡國不遠了,國都沒有了,留他們這些文武還有何用?
保全秦懷眠,此刻就是保全他們自己,這個道理自然是懂的。
“你們也要造反不成?眼里還有朕這個皇帝?!”
李曄暴怒推搡最近兩人,官袍拉扯歪斜,后者只整理好后,重新站回原位,仍由皇帝發(fā)泄情緒,待的過了許久,秦懷眠這才開口,他聲音平淡。
“陛下,諸大臣勸諫陛下,都是為我大唐。”
走在人群中的皇帝氣極反笑,指著中間垂首的身影點了點手指,“好好,秦卿大公無私,不為舊友說情,好!朕今日就聽聽那信使,還有何話說,把人帶進來——”
已被待到門外的信使,頓時呼出一口氣來,敢做信使通常膽量大,不怕死,但真要被殺,心里也是害怕的,眼下,吞了吞唾沫,重新進來,腦海里想著臨走時,耿少尹叮囑的話語,鼓起膽氣朝回走龍案的天子李曄拱起手。
“陛下,我家少尹想要說的話,都在信上了,不過在下臨走時,少尹有過叮囑,他言,皇帝若是不肯,他就.....”
話語到的這里吞吞吐吐,李曄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煩的傾了傾前身,在桌面砸了一拳。
“他就什么?”
“少尹說,陛下若是不肯。”那信使一咬牙關,還是將后面那半截話吐了出來,驚得文武、以及那龍案后的李曄幾乎瞪裂眼眶。
“陛下若是不肯,少尹就讓人挖掘皇陵,翻棺暴尸.....再一把火將長安、皇宮給燒了,不留給你。”
“亂臣賊子.....”“簡直暴徒!”
“亂來啊!”
“這是要效仿漢末董賊乎?”
朝堂內(nèi)頓時嗡嗡響成一片,一幫文武亂糟糟的叫喚,上方的天子更是嘭的將龍案上的筆墨掃飛,噼里啪啦灑落一地。
“耿青、李繼岌、趙周儀......這三人,朕不殺他們,難解心中之恨——”
李曄氣得臉龐發(fā)紅,撐著桌邊身子搖搖欲墜,只感一陣頭暈目眩,罵了幾句,終究還是停下來,他不敢賭,若是對方真敢這般做了,這可是大唐上百年來最大的恥辱,與當年那安祿山、史思明造反殺入長安燒殺搶奪有何區(qū)別?
“朕.....朕......”
想到這樣的畫面,李曄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原本怒到極點的火氣,硬生生壓回心頭,他目光掃過周圍文武,語氣終于還是緩和下來,“朕為我大唐列代祖宗計!不與李繼岌一伙反賊計較得失......他們想要......好,朕給他們便是!”
“擬旨!”
“......隴州留后李繼岌為隴右節(jié)度使、兼鳳翔節(jié)度使,封岐王,許其開府!”
“節(jié)度使觀軍使趙周儀為鳳翔防御使,擢,符道昭為隴右防御使,耿......耿青官拜尚書令、岐王府參軍錄事、隴州刺史!”
西北一地,軍政完全分割了出去,甚至尚書令一職,還能將手伸到朝廷里來,可見李曄不肯的部分原因,他看得清楚。
可又能如何,皇陵、長安都是他軟肋,皇陵被掘,天威墜地,長安、皇宮若被燒毀,根基全無,只得漂泊,或去其他節(jié)度使所在地方,可若是那樣,堂堂天子就真寄人籬下,被人挾持了。
旨意一出,整個朝堂人沒人發(fā)對,只能眼睜睜看著皇帝雙手發(fā)抖捧著印璽在圣旨上用印,著人將圣旨發(fā)下,傳遞各州的同時,也發(fā)往長安。
那信使捧著圣旨心潮澎湃,打下長安,逼走皇帝,反而加官進爵,洗白了反賊身份,也就少尹敢這般做啊。
他跨出殿門,回頭看了眼有些失魂落魄的皇帝,終于那威嚴一身的天子在他眼里,并沒有那么高大了。
“卑職,祝陛下終可得返長安!”信使捧著圣旨躬身拜了一拜,便轉身大步離開。
皇帝坐回龍椅上,面容呆滯的看著那人離去,有人想要去攔,被他無力的抬手揮退,面子縱然有失,可至少長安、皇陵是保住了。
不久,傳來隴右兵馬撤出長安的消息,華州這邊也定下了皇帝移駕返回長安的日程,臘月二十六,李曄坐在御輦上偷偷駛入了明春門。
天光晦暗,街上已少有行人過往,他坐在馬車里,神情嚴肅,在年關最后一天回到了長安城里,外面道路安靜,房舍并沒有被賊軍毀壞,甚至看不出之前兵荒馬亂的痕跡。
夜空,咻咻的煙火聲了上去,在黑暗里爆出無數(shù)的煙花,照進車簾,照亮他臉龐,天子御駕停下來,李曄被人攙扶著從車里出來,就站在車輦上,望著不斷閃爍不同顏色的光芒。
之前的碰撞,就猶如這片煙火爆散飛逝。
“朕絕不氣餒、妥協(xié),這場煙火過后,朕將重練新軍,朕還有蜀地為后盾,還有繁華的長安,重頭再來,又有何妨——”
“大唐失去的江山,朕要一寸一寸的拿回來,將山川河流的圖冊放在歷代先祖靈位前,慰他們九泉之靈!”
煙火在眸底飛散,他輕聲說道。
......
夜色漸漸過去,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的顏色,安靜一夜的原野,樹林有著簌簌的雪落聲。
一頂頂帳篷拆卸,裹了厚實衣裳的身影,掃去停靠的轅車上積雪,將駑馬、驢子牽來系上繩索,呈長列繼續(xù)往前趕路。
距離鳳翔,已經(jīng)不遠了。
耿青騎馬被兵卒牽著,走在隊伍中間,看著后半夜送來,還未及時看的情報。
消息里,寫了李曄回城時的一舉一動,并沒有發(fā)現(xiàn)調(diào)動龍武軍出來追擊的跡象,不過他也并不在意對方是否會派兵出來銜尾追殺,神策軍就那么一點人了,那位皇帝還做不出這種果斷的決議。
“不用理會,讓他自己收拾爛攤子吧,開春后,他有的忙了,說不得還要大病一場。”
耿青笑笑,將那份消息丟去雪地,這一仗,殺入長安的勝果,化為實質(zhì)性的東西,身份重新洗白,還得到了不少兵源、鎧甲兵器,和大量的糧草,這些東西對于西北那塊地方,是彌足珍貴的。
往后開春之后,他有的忙了。
好在派去北地的隊伍早在兩日前已經(jīng)出發(fā),或許明年入夏,就能與母親、巧娘團聚。
“季常,蜀地的王建,真會聽信楊復恭等人的話?”九玉騎在另一匹馬上,與耿青并排前行,在雪地留下一連串蹄印。
能打下川西的人物,又豈能那般無腦,聽信蠱惑之言?
他九玉是不信的。
“你跟我打賭,幾時贏過?”耿青捏著韁繩,修長的身軀挺拔,越來越有些豪邁了,他看著前面緩行的馬車里,撩開簾子朝他揮手的耿念,還有白蕓香,耿青笑道:“從我們攻入長安起,逼走皇帝,大唐天威就不復存在了.....原本寄予希望的明君,落在這幫豪杰眼中,與平凡人無二,你說這群桀驁之人,會如何做?”
九玉沒有說話,周圍聽著的侍衛(wèi)、兵卒都陷入沉默,凌亂且長的腳印、蹄印隨車隊緩緩向西蔓延而去。
正月初四,蜀地傳來反亂的消息。
西川節(jié)度使王建不滿瑯琊王爵位,發(fā)兵興元,東川陷入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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