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綁人
沙沙沙......
雨色昏暗,行進的馬車檐角掛著的燈籠搖曳,碾過地上一灘灘積水駛過長街,往東市出去。
微搖的車廂里,光亮正照進來,素白纖柔的手拿過絹帕,沾了沾杯中清水,將旁邊一張小臉上的墨漬擦去。
“娘......”孩童微微仰臉,看著近前母親的臉龐,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小聲問道:“為什么你姓白,我姓耿呢?”
美婦人抿了抿嘴角,憋著笑意,點了一下兒子眉心,“那是因為你爹姓耿啊。”
“可.....念兒從沒見過爹爹。”
稚童陡然的話語,令得白蕓香愣了一下,依往日的說辭,捋了一下垂散下來的一縷青絲,目光有些躲閃,低頭整理起手帕。
“因為,念兒的爹爹出遠(yuǎn)門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是死了嗎?”
脆生生的話語響在車內(nèi),趕鞭的車夫一個踉蹌差點沒撲到外面去,車?yán)锏膵D人看了眼外面,向兒子瞪起那雙美目,圓鼓鼓的露出嚴(yán)厲。
“念兒,誰教你說的這些。”
似乎知道母親動怒,小人兒一下?lián)涞饺彳浀拇笸壬希澳铮锹牼茦抢锬切〾拇笫逭f的,下回念兒不聽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你這小子,就跟你爹一樣,或討人喜歡。”
被兒子這么一撒嬌,白蕓香怒氣也沒了,自己孩子心疼還來不及,怎的舍得真打,罵罵咧咧說了酒樓往日那些不正經(jīng)的客人,只得作罷。
她一個婦人拉扯孩子到現(xiàn)在,其實早已習(xí)慣了,當(dāng)中有好幾次她堅持不下來,想要托已在牙行的竇威幫忙,給飛狐縣的那個人寫信,可想想又咬牙堅持下來。
當(dāng)初飛狐縣是,自己跟了他,不過是希望有個依靠,將金刀幫的家業(yè)保住,后來到的長安,漸漸打理起了買賣,能一個人養(yǎng)活自己了,哪怕他離開,自己也能活著。
后來的一個月,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原本這個消息,是想要告訴耿青的,拿起筆寫出幾個字后,終究又放棄。
‘他是做大事的......將來一定會當(dāng)大官,要是讓人知道他跟義嫂有個孩子,名聲就毀了......’
后來到藥鋪抓了一副墮胎藥,熬好了,碗到嘴邊沒舍得喝下去,摸著還不顯懷的肚子,將藥碗砸碎,一咬牙,將孩子生下來。
起初的一段時間是最為難熬的,好在竇威的牙行送來了手腳麻利的幾個婦人幫忙照顧,這才穩(wěn)定下來。
思緒回攏,外面搖曳的光芒里,白蕓香摸了摸趴在她腿上迷迷糊糊將要睡過去的耿念,“念兒,往后要是誰再說,你就罵他,你是有爹的,只是出遠(yuǎn)門了,知道嗎?”
小人兒側(cè)著臉,咂咂嘴,迷糊的‘嗯’了一聲。
.......
水汽籠罩城池,嘩嘩的降下。
推開雨簾行進的馬車上,車夫吆喝著前面幾個冒雨匆匆而過的行人。
“長眼睛啊!”
他是當(dāng)年幫眾之一,手上武藝長進不少,從牙行那邊安排過來的,起初還有數(shù)人,但白蕓香怕人多顯得太過惹眼。
便將一些安排在了酒樓,一些則在宅院,出行的話只需一個人就夠了。
此時,那車夫吆喝了一聲,一個從街邊跟馬車交錯而過的行人微微瞥了一眼,武人的直覺頓時讓他感到一股寒意從后背蔓延頭皮。
沾滿水漬的手下意識摸去腰間,交錯而過的行人轉(zhuǎn)回視線繼續(xù)前行,就在車夫收回手的剎那,前方街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拟忚K聲傳來,一輛驢車掛著燈籠從側(cè)門穿插過來。
松手的車夫連忙偏臉望去,對方驅(qū)著驢車速度絲毫不減,一勒韁繩駐馬停下,暴喝:“干什么?!看路啊——”
車?yán)铮е⒛畹膵D人在里面搖了一下,聽到外面的聲音,問出“怎么了?”時,沖撞過來驢車上,駕車的漢子猛地站起來,揭下斗笠拋去街上。
“綁了車?yán)锏呐耍 ?br />
橫在街上的驢車后面,車斗一張灰布揭開,陡然沖出四道身影,持著刀劍翻身下來,與那漢子一并踏著積水狂奔沖來。
逼近的一刻,最前面的強人一踏地面,積水濺開的瞬間,躍上了馬車,一手勾著車檐,另只手中的橫刀怒斬。
噹的一聲,火星閃爍,車夫抬刀格擋,雙臂發(fā)力,將對方推落回下面,還未來得及受到,第二道身影直撲上來,嘶拉一聲,他小腿化出一抹紅痕,鮮血迅速染紅了布料。
“東家不要出來!”
那車夫小腿吃痛,狠狠一刀甩在對方面門,將人抽飛出去,回正身子將馬車正口守的嚴(yán)嚴(yán)實實,雙目怒張,咬牙嘶吼:“有膽報上名來!”
街上那數(shù)人立在雨中沉默的看著他,似乎為首的漢子朝同伴使了一個眼色,五人分開,其中三人壓著腳步繞到了馬車另一邊。
下一刻。
齊齊沖了上來,車夫劈去一刀,將人迫退,腳脖頓時一緊,直接被拉倒在地,頃刻,一抹寒光劈在他胸口。
此時車簾掀開,映入白蕓香視野的,是半張臉都是血污的尸體。
美婦人瞪大了眼眶,她不是沒見過死人,可身邊親近人忽然沒了,也是感到心痛的,她怕驚擾到兒子,一把捂住嘴,眼睛濕紅的看去外面蒙面的幾人。
“你們要什么?!”
幾人沒有說話,其中一人將尸體拖下來,丟到路邊,跳上馬車,鉆進去抬手將白蕓香打暈,朝外面的兄弟示意了一眼,撿起韁繩,架著馬車離開。
不久,街上安靜下來,淅淅瀝瀝的雨線落下,將殷紅的血跡沖淡了不少,躺在路邊的尸體忽然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簾瞥了瞥周圍,急忙坐起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倒了粉末在傷口上,又撕了布條使勁按住,兵器也不要,跌跌撞撞的朝牙行跑去。
東市盡頭,牙行并不是一個光彩行當(dāng),混跡里面做打手的,多是一些江湖混不下去了,或街頭打架較狠的人。
竇威本就幫派中人,他被耿青留下來后,也算重操舊業(yè),憑自己一身武功,還有一些先生留下在長安的余蔭,才在長安東市站穩(wěn)腳跟,手底下也有百號來人。
下雨的緣故,此時他沒有在側(cè)院練功,拉著幾個牙行的人正在前院聽曲兒喝酒,不多久,看到一個打手扶著滿身是血的身影過來,急忙帶著人走到門口,看清對方面容,心臟都瞬間收緊。
出事了.......
“知道是何人動的手?”
“不知道,不是長安幫派里的人,對方只說過一句話......好像是北方口音。”
秦懷眠讓人將車夫帶下去休息,反身回到屋里,提了金獅刀大步出來,院里能打能殺的大概有二十多人,此時全部在院里集合。
“通知下面牙行下面所有人,夜里馬車顯眼,有所發(fā)現(xiàn),老子重重有賞!”
一撥打手真要搏命也是有的,但都是少數(shù),用著打探消息,充作眼線搜索全城還是能力做到。
竇威帶著一幫人出了牙行四散開去的同時,也遣了人騎馬奔去百官府舍。
這人是熟悉路徑的,沒少帶老大的消息來這里與一位秦侍郎攀交情,不就,熟門熟路的找到寫有‘秦府’門匾的府邸,敲響側(cè)院的門扇,與里面人嘀咕幾句,隨后被門房老頭放了進去。
.......
秦府后院書房,燈火映著一人身影投在墻上,房中異常安靜,只有一個身上沾有水漬的宦官架著腿,慢慢喝著熱茶。
“朝中之事,我已寫在上面,那新晉宰相也一并寫清楚了,明日一早出城,你就帶給他,但一定要叮囑,不要亂來。”
秦懷眠放下毛筆,將滿滿字跡的紙張拿起吹了吹,能看到三年未見的故人,他是心里是高興的,笑著走出書案,“如今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朝中那些人,會不會幫襯,說實話,你還是讓季常別抱太大期望。”
九玉吹了吹杯口的熱氣,搖了下鞋尖,“季常做事,咱家何時操過那番心思,能被他用之人,定會得好處,有好處,誰不干?”
“呵呵,這也是。”
秦懷眠將紙張疊好交給他,正說話間,門外陡然響起腳步聲,隨后,在外面敲門:“啟稟侍郎,牙行的人來了,說有急事。”
九玉挑了挑眉毛,偏過臉去,就見秦懷眠已經(jīng)拉開的房門,仆人身邊一個神色慌張的身影湊近,嘀嘀咕咕說了什么,秦懷眠聲音陡然拔高。
“崔賊,堂堂宰相,做這般無恥之事——”
一拳嘭的砸在門框,震的附近窗欞嗡嗡抖動,九玉起身過去,問了出什么事,待聽完講述,轉(zhuǎn)身就往外走,被秦懷眠一把拉住。
“你先在城中尋找,若找不到,明日一早你還是回華州將事情告訴他,讓他安排。等會兒我親自去一趟崔府質(zhì)問。”
九玉雙目寒霜,盯著面前這位舊友,一字一頓:“咱家跟你一起去。”
不多時,馬車駛出了府邸,就在百官府舍長街拐了一個街口,便在一棟掛有燈籠的府門前停下,秦懷眠還想敲門,后面下來的九玉快步走上石階,袍擺掀開,嘭的就是一腳蹬在厚重的漆紅大門。
半扇大門轟的一聲巨響向里崩倒,驚的門房沖出來,就被宦官按著額頭一把給推回去。
“崔胤!”
“出來!”
秦懷眠看宦官神態(tài),藏在心底那股游俠之氣也跟著上來,提著長劍直接穿過前院,邊走邊暴喝出聲,趕來的護院、侍衛(wèi),見是吏部侍郎,均沒有第一時間出手,只是圍著兩人,隨著對方前行,也跟著挪動。
府中管事趕過來,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秦侍郎,我家相公不在府中,晌午便出門了......”
兩人自然不信,推開管事沖進后院,除了一些女眷,確實沒見到崔胤的身影。
‘這廝......明顯不讓我找到他!’
對方這般動作,顯而易見就是做了什么事,早早布好了一切。
“我現(xiàn)在就出城!”
九玉顧不上太多,轉(zhuǎn)身便快步出了相府,消失在雨幕當(dāng)中。
.......
與此同時,城中還有不少亮有燈火的宅院,有人籍著燭火,看著紙張上的內(nèi)容,感嘆了一聲。
讓下人端來酒水,暢快的豪飲。
然而,不久,有消息從外面?zhèn)鱽恚凶鱼读算丁?br />
“居然有人在天子腳下綁人?京兆伊都是干什么的?再派人去外面探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雨夜里,收到書信的人還有不少,有人高興,有人將信函揉成團,扔到了地上,嗤之以鼻。
不過眼下,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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