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后十八年三月頭上某日下午，南洋三寶城林家宅邸。

　　林家種植園勞工騷動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林洋只用私刑審問出那個勞工頭領(lǐng)“林登萬”是某國際紅黨派系的成員。

　　“林登萬”早就竄逃出境，無跡可尋。堂堂半神林洋豈能像警察那樣對這等小賊窮追不舍，唯有交給官方對林登萬進行國際通緝了。

　　林登萬之下的小頭目，林家全部送到法庭判十年以上重罪，被林家打死者全視為侵犯她的私有財產(chǎn)的強盜，罪有應(yīng)得，一概不賠。但之后，林洋悄默默提升了其余勞工的工錢標(biāo)準(zhǔn)。

　　“你是不是看到有錢人倒霉很開心？”

　　林洋向陸澄道。自己家遭災(zāi)，陸澄反而陰陽怪氣，讓她十分不爽。

　　“同情弱者，不是基本正常人性嗎？”陸澄道——做調(diào)查員迄今，除了反人類者和怪物，他連一只小老鼠都沒有傷害過，孰能預(yù)料打死這種普通勞工這種惡霸事情發(fā)生在自己姐姐家。

　　林洋惱火起來，

　　“他們燒的不止是我的錢，也是你的錢，你兒子的錢呀！——你有沒有基本的常識！

　　——給東家做事，就該兢兢業(yè)業(yè)。吃里扒外的伙計，留著過年嗎？

　　——換在以前，那些叛徒一個個給我跳甲板喂鯊魚。

　　——怪不得你連一個不交房租的咖啡店都要開得倒閉。‘商人’的臉都給你丟完了。”

　　“就是因為有像你這種母鱷魚，我的咖啡店才開不下去。”

　　陸澄道。

　　在當(dāng)年的幻海，林洋似乎以為沒有超凡力量就不會受到邪惡力量的注意。可是那些侵害市民的平庸的惡勢力仍然無所不在。

　　哪怕到了今天，已經(jīng)是世界最矚目的唐人超凡者的陸澄，仍舊和林洋有著觀念上的巨大裂痕。

　　一是林洋的“家長主義”和同樣主見極強的陸澄之間的沖突——在危難時候，她固然是陸澄最得力的幫手，家人之愛讓林洋一次次突破極限；可一旦日子太平了，她就自居父母亡故之后家中的最長者，開始對陸澄指手畫腳；

　　二是兩人的階層意識的差異——哪怕有了人類也要畏懼的力量，陸澄根本不習(xí)慣像一個帝王那樣統(tǒng)治一個大組織；

　　他的心理世界停留在咖啡館的時代，與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悄無聲息地解決漆黑中的魔物，收錢而散。他習(xí)慣了生活在倒霉的人里，幫他們解決倒霉的事。

　　而如今身懷罕有其匹的超凡力量，陸澄非但沒有向林洋的世界靠攏（盡管有所熟悉），反而更加強化了他對權(quán)勢者的不屑。

　　“林洋，陸澄并不是對你和林家有恨意和惡意。

　　他只是希望你能體諒和你世界不同的人。

　　——另外，不要說燒我們孩子財產(chǎn)之類的話——我們有我們的事業(yè)，不必從林家索取什么。

　　——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易安打起了圓場。

　　——陸澄和林洋就像貓和狗不能互容，自己也不能和這小姑長久待在一個屋檐上受氣。還是盡早眼不見她為凈。

　　林洋稍愣了下，她猛然意識到如今自己在“海神巡禮”獲得“半神”之體，可以克制眷族的血統(tǒng)，產(chǎn)下正常林家的香火，并不必依賴陸澄了。

　　——但是，陡然間她又有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如果自己唯一的家人就此借口離開自己，自己會陷入何等孤單的境況。

　　——隨后，一種隱秘的驚慌在林洋心中擴大——過去的她有多么讓陸澄討厭？她需要為挽留陸澄作出一些改變嗎？

　　空氣里尷尬地凝滯。

　　午后兩點的鐘聲響起，是高桌例會的時間。

　　“唐國的事，我們還是要一致對外的。”

　　陸澄緩和氣氛道。

　　依照高桌會議的慣例，林洋的大書房屏退外人，易安等人留在書房另一扇門后的小客廳。大書房里只留下她、陸澄和協(xié)會匠人特制的兩座聯(lián)絡(luò)小石像。

　　一座是“獵人”的石像，另一座是“人馬”的石像——“獵人”代表林洋，“人馬”代表陸澄——陸澄充其量只是協(xié)會觀察員，更沒有高桌資格。但鑒于他持有協(xié)會黃道神殿“人馬宮”的事實，破例參加高桌會議。

　　林洋把“獵人”和“人馬”兩個石像緊挨著，擺放到有十二個位置的大書桌。趁陸澄反應(yīng)過來前，她先搶上獵人的座位。

　　——陸澄只好額外搬來第十三把椅子，坐到林洋的后排。

　　“倏！”

　　“倏！”

　　兩個石像發(fā)光，同時向其他十一個空位投影，其他高桌之人或者以本人的形象，或者以對應(yīng)聯(lián)絡(luò)石像的形象呈現(xiàn)在那些空位上。

　　第一次與會的陸澄把那些林洋轉(zhuǎn)述過的世界最強者盡收眼底——

　　柯西莫，泰西三大超凡家族中“蛇眼”家的族長，持有兩個高桌席位，“高桌刀筆”之位和本家之位，對應(yīng)黃道神殿為“天平宮”和“白羊?qū)m”。

　　柯西莫仍然是陸澄在南洋見過的英俊中年人模樣，只是臉色微有傷悼之情。

　　——陸澄最近看國際新聞，讀到馬克帝國的前皇帝沃坦·雷文在半個月前去世，各國大人物都去他的隱居之地“斯國冰火島”奔赴國葬。這柯西莫必定是在物傷其類了。

　　沃坦雷文終年八十一，在唐國也算過了喜壽。只是，身為世界最強的超凡者在這個歲數(shù)離世是否合乎情理，陸澄這個外人就不敢貿(mào)下結(jié)論了。

　　他瞥向本該屬于沃坦·雷文的兩個高桌席位——雷文家本家的席位，對應(yīng)“摩羯宮”，空著。但在“摩羯宮”后一排投影出第十四把椅子，那里坐著一位陸澄的熟人——高頭大馬，鐵手一只的斯旺·雷文。

　　陸澄心中有數(shù)——斯旺是雷文家公認的繼承人，國際新聞里都是斯旺和馬克國的新任首腦“林茨”任勞任怨地在給沃坦治喪，好一對孝女忠臣。那么，這次高桌會議之后，就是斯旺坐“摩羯宮”的交椅了。

　　但沒有人坐本屬沃坦雷文的另一把對應(yīng)“獅子宮”的武人座椅——有點微妙。

　　——如果“玉麒麟”還在，不管成不成，陸澄一定會爭取讓他來補這個位置。但現(xiàn)在，唐國再沒有那樣的高手，陸澄也不好把自己的替身海會大神抱到那個位置上。

　　林洋咳嗽了一下，陸澄當(dāng)沒懂她的意思——可不止自己的眼神貪婪，高桌席上向那個“武人位置”掃過的目光不下五六道。

　　三大家族的“威勒家”本家位置坐著陸澄的另一個熟人“夏洛克·芝懷格”——兩人目光相觸，微微點頭。

　　他們的女王瑪麗三世仍舊沒有蒞臨，仍舊把她的工作委托給了自己的希律人管家。

　　林洋向陸澄介紹過，“威勒家”本家席位對應(yīng)的是“雙魚宮”，加上吉姆爺曾經(jīng)的獵人席位（對應(yīng)“人馬宮”）和勞倫斯的游俠席位（對應(yīng)“天蝎宮”），米旗國在高桌上占了三席。

　　如今“人馬宮”歸了唐國，威勒家表示認同。

　　而和陸澄向來不對付的勞倫斯，沒有在這次會議露面，只留下一個游俠石像投影以免尷尬，也表示了他不認同威勒家決定但也不對唐人獲取這個席位作梗的態(tài)度。

　　煉金師席位是馬克國的“魯?shù)婪虿┦俊保�雪姐預(yù)定的人體煉成醫(yī)師，對應(yīng)“處女宮”；

　　匠人席位是真光教會神秘部的“安布羅西神父”，利建侯的導(dǎo)師，對應(yīng)“水瓶宮”；

　　商人席位是花旗國的財閥韋恩大老板，對應(yīng)“金牛宮”，夏洛克的前雇主；

　　樂師席位是花旗國的娛樂業(yè)大亨沃爾特，對應(yīng)“雙子宮”——哦，陸澄想起來，幻海東郊那座新游樂場就是沃爾特名下的企業(yè)——至于那些沃爾特影業(yè)的“米奇鼠”、“異域公主”、“超級英雄系列”，哪怕是唐國人也知之甚詳——這個時代最強大的“樂師”不是傳統(tǒng)的伶人、歌手、戲劇家，而是娛樂電影大亨！

　　以上四席都是以石像投影呈現(xiàn)。

　　陸澄目光落到的最后一席，是他的宿敵土御門昴，高桌巫師，對應(yīng)“巨蟹宮”。

　　昴被吉姆爺弄瞎了“天照之眼”，哪怕是“巨蟹宮”的起源之蛋也不能修復(fù)，瞎眼上戴了一個眼罩，沖著陸澄呵呵冷笑。

　　要是瘋狂山脈那日，陸澄不使用太極圖定住昴，讓東瀛人的靈魂補充失去了后繼，他也不至于被吉姆爺毀容致殘。回過神來，怎么能不恨？

　　陸澄復(fù)盤，卻覺得自己功德無量，用太極圖斷了靈魂聯(lián)系，救了無數(shù)東瀛百姓免于成為昴的炮灰。可惜老天不長眼，竟然讓昴借軀殼被毀吞下了巨蟹宮。

　　陸澄也向昴呵呵冷笑起來。

　　“諸位，想必都從協(xié)會簡報了解了最近國際超凡界的變動。我們這次會議的首要議程是填補空缺的高桌席位——‘摩羯宮’、‘人馬宮’，‘獅子宮’。”

　　柯西莫優(yōu)雅地打斷了高桌之人間的寒暄，

　　“‘雷文’家提議斯旺·雷文繼任‘摩羯宮’，我們歡迎高桌的這位新成員。”

　　柯西莫帶頭鼓起掌來。

　　——協(xié)會慣例，三大家族的本家席位由他們自己指定，雷文家既然達成了一致，外人豈能置喙。

　　林洋和陸澄鼓掌，其余人也鼓掌。一致通過。

　　斯旺挪上“摩羯宮”之座。

　　“接下來是‘人馬宮’的人選——吉姆爺之后，按照慣例，是候補高桌獵人‘林洋’遞補。可有異議？”

　　柯西莫又道。

　　——事前，眾人都已經(jīng)知道陸澄就是“人馬宮”，威勒家、柯西莫，甚至和陸澄敵對的昴都在力挺唐國獲得這個席位。

　　不多的懸念就是其他泰西人會因為偏見給予什么阻力。

　　這次，斯旺、魯?shù)婪颉�安布羅西、韋恩、沃爾特都表示贊成。勞倫斯棄權(quán)。

　　斯旺、魯?shù)婪蚝土盅笥薪磺椋�安布羅西是和陸澄有交情的利建侯的導(dǎo)師。

　　韋恩、沃爾特是和陸澄有交情的夏洛克的好友。

　　哪怕“獅子宮”的人選還沒出來，林洋已經(jīng)以絕對多數(shù)補上了“人馬宮”。

　　“最后是‘獅子宮’的人選了。”

　　柯西莫笑著問斯旺，

　　“我們緬懷‘沃坦’，那么就請‘沃坦’的繼承人‘斯旺女公爵’首先提名一個‘獅子宮’的武人人選吧。”

　　——往日沃坦霸道無比，協(xié)會無人敢不識趣地提名他占著的“獅子宮”的高桌候補武人。

　　——如今放眼望去，協(xié)會里達到“獅子宮”最低門檻的人數(shù)也有若干位。

　　“我認為高盧國的‘古拜誕’是理想的人選。諸位想必已經(jīng)在歷年的‘奧山運動會’上熟悉這位慷慨熱情的運動家了吧。”

　　斯旺·雷文十分默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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