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后十七年，六月下旬某日，陸澄坐在并州云中城的某座灰撲撲的大院里，喝著盛天魁的段總掌柜為他親自烹飪的奶茶。
　　陸澄已經憑借盛天魁掌握的云中城幻夢境級靈脈，充能鬼車完畢，也設置好了在云中城開門，瞬移回幻海的道標。
　　有“龍票”憑證,  籠絡盛天魁的事情進展十分順利。
　　雖然陸澄無法讓盛天魁起死回生，但他補救了盛天魁汪掌柜向羅剎魔星出賣六百萬靈魂契約的罪過，沒有讓這家商號釀成墜入深淵般的大罪，還是贏得了B級商人段掌柜的好感。
　　在不久的未來，永遠與草原的放貸生意脫鉤之后，這家三百年老店的業務會縮小成三塊——經營楚地的茶園,  長城口外的牛羊，在大城市經營奶茶店和火鍋店。
　　“不過,  我們的重頭業務仍然在北方,  在陸先生與北方的勢力恢復良好關系前，恕我們無法公開加入‘天文社’。”
　　段總掌柜小心翼翼道。
　　陸澄理解——劫后的盛天魁不敢涉入神秘圈過深，也不敢觸怒秀帥。
　　“無妨，南方仍然會保證盛天魁的楚地茶園正常經營。”
　　陸澄道——天文社副社長陳袍哥與楚地的政要關系匪淺，他可以做這樣的擔保。
　　“請陸先生放心，我可以當著歷代掌柜起誓，盛天魁也絕不會協助秀帥和‘營造社’做任何事情。”
　　北方不產茶，盛天魁做茶馬貿易的茶園向來都在楚地，那是盛天魁重生之地，絕不容有失。見陸澄如此通情達理，段掌柜連忙保證。
　　“這倒也不必——我和秀帥有私怨，但對營造社倒是樂見其成——南方唐人團結起來，北方唐人也該團結。
　　——只要營造社做的事對唐國有利的，我沒有不贊成的道理。
　　——如果有一天，營造社邀請貴號加入,  切勿拒絕。
　　——你們在營造社能發聲音，也就是幫天文社說話。”
　　陸澄謙然微笑。
　　段總掌柜明白了陸澄的意思,  這是陸澄往北方摻沙子。不過，這個建議倒也不錯，明面上兩邊都不開罪。
　　“中。”
　　段總掌柜在暗地里可要投桃報李，在給陸澄一些甜頭，
　　“去年秀帥打敗關外雨帥之后，就常駐玄都。那地方的警察局長換成了秀帥的人，到處都是秀帥的耳目。不是一個對陸先生友好的地方。
　　過去，盛天魁也做草原薩滿覲見前朝皇帝的陪護生意。如今在玄都，還有一處往世草原大薩滿贈送我們的幻夢境級靈脈，可做陸先生藏跡之地。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和陸先生，再沒有人知道——這是開啟道標之方。”
　　這**商真是老鼠脾性，拿著前朝皇帝的“龍票”，還要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挖洞。
　　當然，陸澄絕不會拒絕——這個虛境雖小，卻是珍貴無比的敵前基地，意義毫不遜于盛天魁在鮑里斯的買賣城留下的唐人區靈脈。
　　他把那頁道標，合入《及時雨菜譜》之內
　　——道標在實境的地址是“玄都城阜新門內大街萬安寺”。“萬安寺”這個地名,  陸澄好像在哪本武俠小說讀到過,  不管了,  到時上玄都再確認。
　　與盛天魁合作的事情談完,  陸澄便問起馮織云的下落
　　——馮織云在唐國明面上也是新聞人物，她的那些考古調查也是風風火火咋咋呼呼，可比娛樂新聞。以盛天魁的情報網絡，她只要在并州，就知道她的位置。
　　“半個月前，馮大教授的確來本店借了一支鏢隊，上本省的‘秘魔崖’考察舊唐古建，如今還在那一帶。”
　　果不其然，段掌柜給出了情報。
　　——舊唐建筑貴多用木料，難以抵抗刀兵火災。越古的建筑越難存世。
　　像陸澄那套《靈光秘殿》里數千年前的上古神殿，只剩下了抄本里的圖紙，沒有一座存在于實境了。
　　但并州山地崎嶇，傳說在兵火難至的深山里還存在若干千年前的古建，秘魔崖一帶就屬這種情況。
　　聽段掌柜說，馮織云此行還帶著十來個玄都大學建筑系的助教、學生，那么多人的安保、向導和食宿服務就全靠雇傭來的盛天魁鏢隊了。
　　——這個時代匪盜和匪兵極多，像盛天魁這樣有商譽字號的鏢隊比警察可靠得多，鏢隊裝備的槍械也和世界主流軍隊的武器同步。
　　陸澄現在還記得，汪掌柜在巫王之墟糊那些魔物一臉的馬克國制沖鋒槍。
　　“正好我從幻海帶了些海鮮，這就去秘魔崖犒勞鏢隊的兄弟們。”
　　陸澄向段掌柜瀟灑告辭，出了盛天魁大院，鉆入院墻邊停靠的一輛越野車，王嘉笙和香雪姐在里面等候他。
　　——這輛從花旗國的汽車城“夜譚城”進口的越野車，專往沒路的地方走，還經過王嘉笙精心改裝，購車和改裝的錢從天文社的公共資金里扣。
　　“庫——”
　　在云中城，甚至在幻海，也是新奇無比的越野車眨眼便超過了城門口絡繹不絕的驢隊，向著秘魔崖一帶絕塵而去。
　　在無法無天，無人無路的野外，如一道狂飆，車速升到200km/h。
　　車的發動機是鬼車的本體，車靠鬼車的靈力驅動，比用靈力飛行節省得多，至少在爬山前車輪夠應付，還不用幻化出九頭鳥的巨翼。
　　作為B級匠人，王嘉笙完全能夠駕馭這種高速的載具，陸澄和雪姐的非人體魄更是習以為常。
　　陸澄同行的白貓和黑貓也雀躍不已。
　　“從盛天魁畫的高比例地圖看，對面的云山就是秘魔崖——小王，不必兜圈子，直接開過去。”
　　陸澄忽然道。
　　車爬上一座山崖的陡壁，秘魔崖就在眼前，但前方已經無路，唯有望不見底的深淵。
　　小王的車身一震，直接從這頭懸崖像一道飛揚的彩虹劃了出去，這一次九頭鳥方才幻化而出，把這輛越野車包裹在云朵般的鳥腹腔體內。
　　六對巨翼展開，已然悠悠盤旋于秘魔崖的上空。
　　浮云像螺旋那樣環繞秘魔崖，卻見下方秘魔崖山道狹窄異常，僅可容足。行人如蟻，純靠二條固定在崖壁上的大鐵索上下。如果走正道，越野車只能止步于山腳。
　　到了秘魔崖頂，卻漸闊大，云里現出不知經歷多少歲月的一木廟、一石塔，也不知道古代工匠是如何上山完成這等鬼斧神工。
　　重重流光溢彩從那十三重石塔放出。
　　陸澄看手表，現在是晚上5點，黃昏時刻，那光是虛境的靈跡，還是大自然的偶然，他無法判斷。
　　不過他可以判斷，馮織云就在這里。
　　——從鬼車上，陸澄用貓眷的銳眼看到，那木廟寬緩的大屋檐上，正蹲著一個身著獵裝的三十歲女子，手撿起一桿狙擊步槍，眼睛靠著瞄具，瞄向鬼車。
　　——從亦虛亦實的九頭鳥里，她捕捉到了越野車，槍口對著右車窗駕駛位的王嘉笙。
　　——陸澄從嚴駿人那里見過A級匠人馮織云的照片，是她本人。
　　“我要放飛將軍嗎？”
　　香雪問陸澄。
　　她估算了下狙擊子彈的彈道，音速飛將軍能后發先至，截住子彈。
　　“我們是來談判的，不要嚇著人家。”
　　越野車后座的陸澄從白貓財主那里要了一面小旗，向車窗外揮舞
　　——旗幟白旗，上繪了一只熊貓，舊唐古稱“騶虞幡”，乃是“和平”的象征。
　　馮織云知道上空是唐國的超凡者，也擺了下手——他們示意沒有惡意，自己姑且不放子彈，但仍然不松槍。
　　于是，鬼車在天上兜了三圈，平穩地降落在秘魔崖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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