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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西格瑪


············
    青年回憶起讓他感到懷念的話語。
    “你啊,你啊,認真聽我說,同胞之子。”
    “你們應該消滅的是在我們這里進行掠奪的人。”
    “你的雙親也被外面來的人奪走了。”
    “你的父親‘們’被外界骯臟的侵略者們殺害了。”
    “你的母親也被外面來的可怕惡魔綁走了。”
    “所以伱啊,要去消滅他們,消滅那些掠奪者。”
    “所以你啊,要去戰斗,為了奪回你的母親,讓她回到我們的手中。”
    對于接下來回想起的聲音,青年沒有懷念的感覺,也無法向聲音的主人追問。
    “哦,看到我的這個也不為所動,你還挺有膽量的嘛!
    “不對……原來你的內心這么空洞啊。
    “那我就告訴這樣的你一個好消息吧。
    “那些整天把你們叫作‘你,你’的魔術使們,已經都死了哦。”
    兩種“聲音”在腦海中回放。青年想起那兩個時候,心情是一樣的——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他接收了字面上的意思,心里只有一句“是嗎?”。
    青年覺得這種反應很正常,但在聽到最后一句話后,當時尚且年少的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啊,還有一件事,你的母親??早就死在那個叫日本的國家了。”
    即使聽到這句略帶嘲諷的話,青年也沒有任何感覺。他想這樣的自己——比起聽到同樣的話后大聲哭喊的同胞們,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為什么我會想起這些事呢?
    青年獨自走在夜晚的沼澤地里。
    他佩戴著軍用護目鏡,身上裝備著數件武器和魔術禮裝,但散發出來的氣質與軍人、魔術師都略有不同。
    ——啊……對了。
    青年走在沒有戰友,沒有敵人的行軍路上。
    他摘下左手手套,手背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文身,凝聚著強大的魔力。
    那是令咒,證明青年是參加圣杯戰爭的御主。青年看著令咒,煩惱地瞇起了眼睛。
    ——把我生下來的那個人之所以會死,也是因為“圣杯戰爭”啊……
    在原本的圣杯戰爭中,擁有令咒的魔術師是由圣杯挑選出來的。
    圣杯會優先選擇愛因茲貝倫、瑪奇里和遠坂這三大家族的人,而斯諾菲爾德的圣杯也被編入了如此不公平的系統。
    一部分令咒用于召喚作為祭品的英靈,其中有兩個早就安排給警署的署長和繰丘家的魔術師。用于召喚真正英靈的另外七個令咒,則一個不少地落在這場圣杯戰爭的“幕后主使”一方手中。
    青年一言不發地盯著令咒。
    他的眼神里沒有困惑,沒有憤怒,沒有愉悅,更沒有一絲其他的情感。
    青年戴回手套,繼續走在孤獨的道路上。
    他是∑(西格瑪)。
    這不是名字,只是一個符號。
    當中并不包含什么愿望,不過是為了識別二十四個“類似個體”而被分到的一個希臘字母。….

    但那些“類似個體”大多已經不在了,如今甚至失去識別的意義。
    西格瑪認為,他現在是一個會一點魔術的雇傭兵,每天都在將他拉入“這個世界”的雇主手下漠然地工作著。
    這次西格瑪接到的任務,主旨與之前的有點不一樣。
    他要參加一場在形式上與普通戰爭大相徑庭的——“圣杯戰爭”。
    僅此而已。
    只要召喚出英靈,參加戰爭就可以了。
    既不用支援別人,也不需要積極地殺掉敵對者。
    “召喚出英靈之后你就自由了。你可以四處逃躲,或者……來殺我吧,感覺還挺有趣的!這不就是所謂的革命嗎?和你國家發生過的事一樣啊!”
    想到雇主這番玩笑般的話,西格瑪自問道:真的一樣嗎?那個國家的滅亡和我對她的背叛可以視同一律嗎?
    他把雇主的玩笑當真,一邊行軍一邊思考了片刻,但最終依然沒有得出答案。
    ——圣杯……
    ——如果我去問那個奇怪的東西,它會告訴我嗎?
    就在西格瑪想著這種魔術師和普通人都不會去認真思考的問題時,他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建在沼澤地里的洋房,乍看之下像是廢屋一樣。
    “儀式的道具已經準備好,你只要召喚就行了!多余的觸媒也都處理掉了!啊,你不用向我報告召喚了什么出來,因為事后知道反而更有意思!”
    雖然雇主是這么吩咐的,但法爾迪烏斯叮囑過“記得單獨告訴我你召喚出了什么英靈”。西格瑪覺得,盡管法爾迪烏斯并非直接雇主,但既然雇主弗蘭切斯卡沒有要求保密,那就表示可以告訴法爾迪烏斯吧。
    召喚出來的英靈暫且是魔術師的所有物。可是被召喚出來的英靈是什么樣的人,他之前屬于誰,那人又怎么樣了,西格瑪對這些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西格瑪仍不知道。
    在這棟房子的地下被召喚出來的英靈,與不信神佛的他完全相反。
    那是難以用英雄或是神魔來解釋的——一種格外異常的“現象”。
    開戰之日的拂曉時分,斯諾菲爾德這個扭曲的戰場即將集齊所有的碎片。但沒有人想象得到,這些碎片最終會構成一幅怎樣的圖畫。
    ············
    這是一個逃亡者的故事。
    女子不敢面對她所犯下的罪行,逃避“懲罰”。
    她既沒有希望,也沒有目標,甚至看不見前路,卻無法停下逃亡的步伐。
    盡管這名逃亡的女子知道自身的末路只有毀滅,但她還是把什么東西當作救命稻草,緊緊地抓在手中。
    在名叫冬木的城市里,有一座被稱為“蟬菜公寓”的集體住宅。
    那里是一切的,對“她”來說亦是世界的盡頭。
    可如今,關于那座公寓的記憶已經沒有意義可言。
    在不斷逃避的過程中,多余的過去全部剝落,墜入毫無意義的深淵。….

    現在“她”只剩下罪惡感和對懲罰的恐懼,還有“那個東西”——戴著紅色兜帽的少女至今仍盯著她。
    那是真實存在的東西,還是罪惡感導致的幻覺呢?她也不知道。但她認為既然看得見,那無論是什么都沒有區別。
    她也曾前往位于山坡之上的冬木教會求助。
    雖然記不清細節了——但在那里遇見的神父,似乎對她說了些什么。
    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前后的記憶太模糊了。
    “——,××是××××××的——”
    “沒想到——處理——”
    她也覺得奇怪,可只要她一深入思考,頭就會很痛。
    “最后,××——”
    明明想不起來,卻有一種恐懼感伴隨著“不能再接近那個教會”這樣的忠告,不可思議地刻在她的本能里,就像野獸害怕火一樣。
    她從冬木逃出去之后,漫無目的地流浪了不知多少個年月。
    她總能從背后的黑暗、漆黑的夜色以及大街燈光下的影子里察覺到“小紅帽”的氣息。
    我到底該怎么做才好?
    她無法忍受這份折磨,如活死人一樣四處流浪。
    最終,她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回到了冬木。
    她聽說神父換了人,卻依舊拿不出勇氣前往“教會”。可又不能就這么回去她家所在的蟬菜公寓,于是她只能像一具尸體般繼續在街上游蕩。
    然后,不斷尋找目的地的她聽到了一個“森林里有座洋房”的傳聞。
    當得知那座洋房還會鬧鬼時,她自然是動身前去一探究竟。她想,如果傳聞不假,洋房真的鬧鬼,那她必須親眼看一看,確認一下一直潛伏在她身邊黑暗中的“小紅帽”和“那些鬼”是不是同樣的東西。
    搬出如此牽強的理由,她或許是想找一個葬身之地吧。
    其實在此之前,她曾聽說某座山上的寺廟里鬧鬼。可當她去到一看,池塘里只有珍貴的魚在瘋狂亂跳,所以她對這次的傳聞也沒有抱太大期待。
    即便不抱期待也仍然決定前往森林,是因為她覺得這樣比在街頭徘徊要好。
    至少“小紅帽”不會出現在森林里。
    她一邊遵守著在逃亡時找出的法則,一邊走在樹林里,仿佛闖入了童話故事里的魔女之森。走著走著,一座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巨大洋房便出現在她的面前。
    居然能不為人知地建起如此巨大的洋房,多么詭異的一件事啊。她還沒來得及產生這樣的想法,就被洋房的莊嚴氣勢震懾住了。
    這座洋房就算稱為城堡也不為過。光是遠遠地望著,身為逃亡者的女子就已經完全不想進去了。
    她害怕,害怕這棟巨大的宅邸中安裝了簡易電梯。
    “小紅帽會出現在電梯里”——這也是法則之一,原因不用想也知道。
    她警惕地在城堡周圍轉了轉,漸漸發覺內心發生了變化。….

    怎么回事?
    好奇怪啊,怎么形容呢……
    心很靜。
    雖然不清楚是為什么,但她從這座森林之城上感受到了這幾年都沒有過的安心感,所以她后來又來了好幾次。
    她并沒有踏入城中,僅僅是將身心沉浸在那片景色里。
    幾個月后。
    她和平時一樣來到城堡,卻聽見兩名女子爭執的聲音。
    得知城里有人在,她吃了一驚,但并沒有覺得有多么不可思議。
    只要看看庭院里的花就明白,這個地方是有人打理的。
    她很好奇和這座城堡有關的會是什么樣的人物,便藏在樹蔭里,悄悄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
    庭院里正站著兩名女子。
    一眼便能發現,那是一對雙胞胎姐妹。
    銀色的秀發宛如瀑布,白皙的肌膚令人遙想起茫茫雪原。再加上即便是在遠處也能攝人心魄的紅色眼眸,她們的特征實在過于相似。
    這兩名女子似乎發生了口角。看上去是一方用教訓的口吻在說些什么,另一方則處于怒火焚身的狀態。
    “那些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菲莉婭,你究竟在想什么……”
    “夠了!我才不求你們……我一個人去完成!”
    她們倆究竟是什么人?這座城堡果然是國外的富豪還是什么人的別墅嗎?她們是城主的什么人嗎?
    逃亡者一邊思考,一邊繼續觀察兩名“白色女人”。
    可是她又覺得,“白色女人”的氣質和外國人相比,有點不一樣。
    更像是從童話故事里跑出來的。
    逃亡者沉浸于近乎妄想的推測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氣息根本沒有藏住。
    “就算舍棄愛因茲貝倫之名,我也——”情緒激動的女人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喊道,“是誰?”
    女人斂容回過頭,露出一張非常美麗的臉。
    逃亡者只記得這一件事——與“白色女人”四目相對之后的記憶,就和她當年去拜訪教會時一樣,變得非常模糊。
    恐怕是被下了什么魔術暗示吧。
    她之所以知道“魔術暗示”這種東西的存在,也是事后由那名“白色女人”灌輸的。
    “你是××還是×××××××?”
    與教會不同的是,她并不害怕城堡和“白色女人”。
    “這也太巧了吧?沒想到×××——”
    “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不,這倒不重要。”
    可是,一旦她想詳細地回憶起那時候的事,大腦深處同樣會產生碾壓一般的痛楚。
    她想:果然我是被下了暗示之類的魔術吧……或許在教會,那位神父和××也對我做了同樣的事。
    “××”
    和神父在一起的“東西”。
    每當她嘗試想起那東西是什么,她的腦袋就會疼痛難忍,記憶也變得模糊。
    城堡里的女人與神父。
    不過是一名逃亡者的她,被引導到如今的這種境地,這一切都是那兩個人搗的鬼。盡管她已經十分清楚,卻怎么也想不起與他們相遇時,他們對自己說過什么樣的話。….

    黑白模糊的記憶在她的腦中像漩渦般不斷打轉。
    不過,她記得神父對身邊的“東西”說的話。
    “我對這個的末路感興趣了。以前,你也對我做過同樣的事吧?”
    她也清楚地記得,在城堡的時候“白色女人”對她說的一句話。
    “你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末路,我來給你活著的意義吧。”
    神父與“白色女人”,烙印在二者語言中的“末路”這個詞變成了詛咒。不久后,逃亡者便如“白色女人”說的那樣,隨波逐流離開了日本。
    身為逃亡者的女子——綾香·沙條(AyakaSajo)被卷入發生在美國的“魔術戰爭”中。今天,她依然為了尋找答案而四處流浪。
    要怎么做,我的罪孽才會得到原諒?
    我到底……應該在這座城市做些什么?
    ·············
    斯諾菲爾德LiveHoue。
    一座位于市中心的陳舊大廈,地下有著一個稱不上寬敞的空間。
    里面搭著用來表演的舞臺,舞臺上傳來如牧歌般的旋律。從電吉他的擴音器中傳出來的樂曲,最初會讓人覺得旋律與音色不合。但隨著速度慢慢加快,加入獨特的音調,最終變化成與室內氣氛融為一體的電吉他音樂。
    就好像彈奏者在一邊彈著吉他,一邊配合著音色改造了旋律一樣。
    當彈完最后一個音,演奏曲子的男子開口問道:“大概就這樣吧……如何?”
    男子拿著電吉他,看上去甚至與一開始彈奏的牧歌風音樂都不相稱。他身穿豪華的鎧甲,混雜著幾縷紅發的金發在空調風的吹動下微微搖晃。
    聽到劍士的詢問,周圍的幾名男女全瞪大了眼睛開始叫嚷。
    “哇……這也太厲害了!你真的是初學者嗎?”
    “好厲害……太帥了吧。我還以為你是當紅的喜劇演員!”
    吵吵鬧鬧的男女們要么梳著莫西干發型,要么頂著五顏六色的夸張發型。他們穿著脫離世俗的服裝,戴著耳飾,更有人全身上下都是文身。
    雖然這群人仿佛是“滿身帶刺”一詞的代言人,但他們臉上都帶著友善的笑容,贊美著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著裝最脫離世俗的男子。
    “我很想說,誰會相信你這是第一次彈吉他啊!可是怪了,我又覺得你不像在說謊……”
    “我其實不想說這么俗氣的話啦,但你剛才的演奏已經是收費級別了啊!”
    聞言,劍士開心又害羞地搖了搖頭,回道:“哪里,和專業的你們相比,我還差得遠。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電吉他’,但我以前學過類似的弦樂樂器。”
    “不!這樣就已經很厲害了!話說,你剛才彈的是什么曲子?我從來沒聽過啊。”
    聽到一個梳著莫西干發型的男人問起曲子,劍士隨即露出了笑容,帶著對過去的懷念答道:“啊……我以前試過把事情搞砸而被抓起來,然后一時興起就做了一首曲子。剛才我表演的就是那首,只是將節奏稍微彈快了一點。”….

    “你居然會作曲!話說,你是從監獄出來的嗎?”
    “你是那個人吧?就剛才被捕了還在電視上發表演講的那個人!”
    劍士見一名朋克風打扮的女子認出了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說道:“被你們看到了啊。不過,我說的幾句話談不上是演講吧……”
    “什么?難道你是越獄出來的嗎?太酷了吧!”
    “警署不是發生了那種事嗎?我只是趁亂逃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越獄。”
    劍士聳聳肩,親切地回答道。
    他身邊的年輕人對此叫得更熱鬧了。
    “哦,真是厲害啊!那場爆炸??是怎么回事?”
    “聽說旅館那邊也很慘吧?”
    “說起來啊,賭場剛才好像出現了一個贏了好多好多錢的家伙,真讓人難以置信——”
    一個人影靠在舞臺一隅,靜靜地聽著年輕人的對話。
    本應是孤獨的“逃亡者”的綾香·沙條狠狠地搖了搖頭,在心中發出呻吟:這就是我的末路嗎?
    在逃避的盡頭,來到一家LiveHoue。周圍是一群朋克風打扮的年輕人,那是在冬木絕對不可能結交到的人。還有這個毫不客氣地闖入別人領域的多管閑事的英靈。
    “哎,我想到了一首新曲子,可以彈給你們聽聽嗎?不過對著專業的表演家,我有點不太好意思。”
    “噢,彈吧彈吧。我們也很期待會聽到什么樣的音樂。”
    “謝謝你們!綾香也要認真聽,之后我想聽聽你對曲子的感想。”
    劍士說著,再次彈起了電吉他。
    綾香瞪了他一眼,自責般地嘆了一口氣,像是要否定被劍士彈奏的旋律稍微感動到的內心。
    我究竟,在做什么呢?
    ············
    開戰前夜,斯諾菲爾德某處。
    斯諾菲爾德的郊外有一片不算特別大的工業園區。
    在園區的盡頭,巨大的工廠像墻壁一樣,將一座毫不起眼的肉類加工廠團團圍住。
    或許是因為附近的畜牧業并不興盛,加工廠在某些時期甚至不運作,所以即使是本市的居民,也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可就在這座加工廠的地下,有著未經過企業注冊的一面。比起地面上的廠房,地下空間要寬廣得多,里面還鋪設了數層結界,位于其中的是一個魔術工房。
    乍看之下,這座肉類加工廠似乎和周圍的工廠沒有任何關系。但只要查到經營者就會發現,它們其實隸屬同一個組織。
    那就是“斯克拉迪奧家族”——
    一個黑手黨組織,其首領是伽爾瓦羅索·斯克拉迪奧,以老奸巨猾的手段揚名黑社會。雖然他們是黑手黨,但嚴格來說,他們和西西里島起源的黑手黨組織在形式上并不一樣。伽爾瓦羅索·斯克拉迪奧的確與西西里島的黑手黨有點血緣關系,他卻選擇與眾多形態各異的組織聯手或將其吸收,把斯克拉迪奧家族發展成與國境、血緣、思想全無關系的“沒有面貌的暴徒(FaceleMob)”。….

    伽爾瓦羅索這個奇怪的名字其實是假名。有一種說法是,這個假名是由他的本名和神圣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一世的綽號——“紅胡子(Barbaroa)”組成的。
    后來,伽爾瓦羅索將勢力深深地扎入美國的黑社會。
    他曾揚言要讓神圣羅馬帝國在美國重現。事實上,他的確擁有與皇帝不相上下的權力與財力。關于這一點,犯罪史研究專家、FBI和電視上的時事解說員有各色各樣的猜測,但沒多少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就是他在國內外很多地方,為無數“魔術師”提供庇護。
    與別的家族爭奪地盤失敗的人;
    追求更高境界的魔術,財力卻跟不上而破產的人;
    被當地人視為異端趕出去的人;
    被當作罪犯大張旗鼓地趕出現實社會,在魔術世界也被人敬而遠之的人;
    又或者是主動找上門來的人——
    伽爾瓦羅索成了有著各種苦衷的魔術師們的資助人,一直支援他們的活動。
    不僅是金錢,有時候他還會為其提供土地,用“正常世界的力量”去鏟除原本居住在那里的魔術師們。
    力量強大的魔術師一般不把權力和暴力放在眼里。可如果是具備暗示和魅惑知識的暴徒,由他們發起的襲擊、狙擊,或者是來自法院的傳喚,沒幾個魔術師應付得了。
    就算是時鐘塔的名師或在某一領域享譽盛名的魔術師也一樣。除非是僅憑魔術刻印的力量就能解決問題的一流能力者,否則就必須穿上專用的護身禮裝,才能擋住突襲的子彈。
    如果沒有護身禮裝,一旦碰上足球流氓的暴亂或是路匪,即使是魔術師也可能會被他們一刀做掉。
    正常來說,時鐘塔和教會應該把斯克拉迪奧家族的事視為一大問題,并優先解決才對——但當這件事提上議題的時候,斯克拉迪奧家族已經獲得了一定程度的“魔術世界的力量”。
    那些不三不四的魔術師真的會團結起來,保護一個犯罪組織嗎?
    很多人對此表示懷疑。但現實是,受斯克拉迪奧家族保護的魔術師們都傾其所能去保護他們的資助人。
    最大的原因是伽爾瓦羅索對魔術師們在魔術方面創造的“成果”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他不會掠奪魔術師們的成果,如果魔術師們不愿意,他也不會硬要打聽人家的研究內容。
    魔術師們提出需求,斯克拉迪奧家族則盡心盡力地去滿足。
    很多魔術師已經習慣了這種單方面付出的關系。他們擔心要是失去了如今這個環境,通往“根源”的道路也會隨之關閉。
    對斯克拉迪奧家族感恩戴德的魔術師只有寥寥數人。更多的人是出于身為魔術師的合理考慮,主動去袒護斯克拉迪奧家族的。
    這一切使得斯克拉迪奧家族在黑社會有了無與倫比的飛速發展。….

    有幾個組織知道了“魔術師”的存在,試圖從這個方面對他們下手。但大多數人只想用蠻力支配魔術師,因此反被魔術師們的初級暗示所利用,或是逐漸走向滅亡。
    最終,斯克拉迪奧家族勾結政府的一部分人,獲得了能夠插足斯諾菲爾德“計劃”的力量。
    這份力量足以將一名魔術師作為候補御主送入虛假的“圣杯戰爭”。
    今晚——肉類加工廠的大門開啟,幾個惡漢走進充滿冷氣的廠內。
    早已在廠內的惡漢們穿著同樣裝束,對從外面進來的惡漢們低頭行禮。
    “辛苦了。”
    “科蒂利奧先生怎么樣了?”
    “他已經從矯正中心出來了,但還沒有回到這里……”一個像是嘍啰的惡漢冒著冷汗回答道。
    從外面進來的其中一個惡漢皺起了眉,問道:“你們沒去接他嗎?”
    “法爾迪烏斯交代過,斯克拉迪奧家族的人不方便去矯正中心……就連科蒂利奧先生離開矯正中心的消息也是事后才告知的……”
    “嘖……他不過是一條政府的走狗……”
    “對不起,現在組里的年輕人正在尋找科蒂利奧先生——”
    就在這時,一個刺耳的破碎聲打斷了雙方的對話。
    惡漢們立刻不約而同地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加工廠的天窗。只見破碎的玻璃在空中飛舞,一個男人兩手各抓著塊狀物,閃亮地從天而降。
    “什么……”
    男人手中的是兩個人。他們被男人從高空拽下,狠狠地摔在混凝土的地板上。
    “喀……”
    兩個人似乎還有氣,口中吐出了血。
    血濺到男人的臉上,但他全然不在意,慢慢站起身來。
    盡管男人是從天窗跳下來的,卻像沒事一樣,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月光透過破碎的天窗,照亮男人的臉。
    此刻,工廠里的惡漢們不禁打了個冷戰,因為他們被男人那雙暗暗發亮的眼睛鎮住了。
    在昏暗的加工廠中,男人戴著黑手套,渾身散發出讓人不敢抗拒的威嚴。
    然而,他的雙眸中缺少“人類的情感”。他的眼神更像猛禽或食肉動物,不只是瞄準獵物,更是僅僅瞪上一眼就能凍結人的心臟。
    “殺手里偶爾會出現冷酷無情的殺人機器,但他們也不會有這種眼神。要是機器里唯一具備的感情是‘殺意’,才能露出這種眼神吧。”——斯克拉迪奧家族的首領伽爾瓦羅索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而這個男人的目光正如描述的一樣鋒利。
    從外表看,男人大概有三四十歲,雖然五官端正,但那仿佛怪物般的銳利目光能牢牢地抓住人們的靈魂。
    可是惡漢們畏懼的不是男人的目光。
    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男人其實是一個可怕的人,遠比他那銳利的目光可怕。
    “科……科蒂利奧先生!”….

    聽到別人叫自己,男人也沒有看周圍的人,而是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一件物品。
    在看清是什么后,倒在地上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不……”
    他們似乎想說什么,但沒能說完——
    伴隨著“噗嗤,噗嗤”的貫穿聲,裝有消音器的手槍射出幾發子彈,了結倒在地上的兩個人。
    即使確認過那兩具軀體已經不會再動彈,男人還是沒有放松警惕,緊緊握住手槍俯視著地面。
    “科??科蒂利奧先生,請問他們是??”一個一直在加工廠里的惡漢冷汗涔涔地問道。
    聞言,被叫作科蒂利奧的男人繼續盯著地面,吐出仿佛從地獄之底響起的低沉聲音:“……蒼蠅。”
    “蒼蠅?”
    “有人泄露了肉味,讓這些嗅覺比較敏銳的蒼蠅找上門了。”
    男人的解釋讓工廠里的惡漢們驚訝地看了看彼此。
    “難道是其他魔術師的間諜?他們是沖著科蒂利奧先生的令咒來的嗎?”
    “把這兒收拾了。”
    “遵??遵命!”
    惡漢們看似是男人的手下,他們連忙開始行動,處理地上的尸體和血跡。
    男人平淡地對他們加了一句:“外面也有。不過,我已經設下避人耳目的結界。”
    “咦?居然有這么多嗎?”
    惡漢們這才知道他們被敵方的魔術師包圍了卻絲毫沒有察覺,不禁為工作上的失職而感到恐懼。
    接著,男人低聲回道:“有三十六個。”
    “三……”
    男人對著張口結舌的惡漢繼續道:“這里有六個,外面有三十個。快點處理。”
    “是!可……”
    這里只有兩具尸體。
    “難道……在上面嗎?”
    惡漢們心想,是說房頂上還有四具尸體嗎?正當他們琢磨要怎么把尸體拉下來時——
    又是幾聲“噗呲,噗呲”。
    趁所有人都往上看的瞬間,男人再次開火,用手槍給四個惡漢的腦袋上各開了一個洞。  
    他們是比男人先一步進入加工廠的那群惡漢。其他惡漢不明所以地僵在原地,問道:“科……科蒂利奧先生,為什么?”
    “小看我不要緊。”
    “啊?”
    “但是這座加工廠是斯克拉迪奧家族的所有物。想憑如此拙劣的偽裝進入這個神圣的地方,是對斯克拉迪奧先生的極大侮辱,連被抓起來的資格都沒有。”
    眨眼間,那四具尸體的臉就發生了扭曲,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張臉。
    他們恐怕是易容成同伴的敵方魔術師。
    真正的同伴現在仍活著還是早就被解決掉了?惡漢們連思考這個問題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男人在短時間內解決了三十多個魔術師后,面不改色地對惡漢們吩咐道:“把‘肉’處理完之后,到地下來。
    “我收到觸媒了,馬上召喚英靈。”
    ············
    斯諾菲爾德,某個昏暗的地方。….

    “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他對外的身份是產業廢棄物處理有限公司的總經理,真實身份是斯克拉迪奧家族的骨干成員。”
    正當法爾迪烏斯·迪奧蘭瞇起眼睛念起資料時,他身旁的少女——弗蘭切斯卡插嘴道:“最正確的身份是名為‘斯克拉迪奧的毒鯊’的殺戮魔術師,巴茲迪洛特??才對!萬事不一定負負得正,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樣東西。就是因為如此,這個世界才有意思啊!”
    “那只會讓事情變得麻煩。還有,那兩個名字是什么?‘毒鯊’和‘殺戮魔術師’可不在資料上。”
    “當然不在啦,是我剛剛取的嘛。”
    “好吧。”
    法爾迪烏斯用余光瞟了一眼弗蘭切斯卡,見她坐在沙發上愉快地晃著腿,轉而看向手頭的資料繼續說道:“到目前為止,懷疑與巴茲迪洛特有關的殺人案有一百二十五起以上,但每一起都沒有充足的證據,最終他因各種小罪被抓進了監獄。可他進入的第一所監獄,半年內就‘失蹤’了三名看守和二十六名囚犯。看來斯克拉迪奧家族一派的手也伸到了監獄內部……虧他們能把事情收拾得干干凈凈。”
    “那是因為找了能收拾干凈的人,所以才會收拾得這么干凈吧?為了斯克拉迪奧,他一直都很重視魔術的隱匿工作。說不定反過來利用暴力團伙的差評,隱藏身為魔術師的一面。”
    “魔術方面的經歷說殘酷也挺殘酷的……他的家族似乎非常執著于特化‘支配’系統。‘支配’的著重點不是別人而是自身??這種魔術和強化身體有所不同,但具體情況不明。他還精通時鐘塔蔑視的東洋咒術。”
    法爾迪烏斯一邊繼續翻閱資料,一邊疲憊地瞇起眼睛。
    “外界懷疑他與多起魔術師被害案有關,時鐘塔的法政科便盯上了他……由于某起事件,他與修本海姆修道院發生矛盾……在爭執中他得到了斯克拉迪奧家族的庇護。”
    弗蘭切斯卡咯咯地笑著說:“啊啊,修本海姆……好像那個時候正好下任院長下落不明,整個修道院都亂作一團,否則就算是斯克拉迪奧也護不住他啦。”
    法爾迪烏斯卻抱怨道:“弗蘭切斯卡小姐,我現在也反對你的決定——不惜讓這種樹敵眾多的男人離開矯正中心,參加圣杯戰爭。說不定時鐘塔派閥會不計前嫌,與他聯手對付我們。即使這事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暗箭也有可能從我們看不到的方向射來。”
    “話雖然這么說,但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啊?非法入境的西格瑪,強化魔術的——盧森德拉家的小女兒朵莉絲,使用正統派的支配魔術與投影魔術在華爾街搞出一大堆事的卡修拉,黑魔術(Wiraf)的異端女小哈莉,以及背叛了時鐘塔的法爾迪烏斯!嗯,基本上全是會惹是生非的人,對吧?”….

    “你說的這些人包括我在內,我還是有信心能夠管理好,但你和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就另當別論了。”說到這里,法爾迪烏斯再次瞇起眼睛,對弗蘭切斯卡提出了非常委婉的抗議,“把那種東西交給那個男人,真的沒問題嗎?”
    聞言,穿著哥特式洛麗塔洋裝的少女咧嘴一笑:“沒問題,沒問題。將來的事誰都預料不到,或許連我都沒辦法處理,這樣才好呢。”
    “我們并不想配合你的享樂主義。不管是你還是巴茲迪洛特,一旦有必要,我們都會強行請你們離開舞臺。”
    “哇,好可怕。你要用狙擊槍干掉我嗎?不,要是想成功應該用炸彈吧?”
    對于法爾迪烏斯那冷漠得全然不似開玩笑的一番話,弗蘭切斯爾卻像聽到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明白對方并非單純在恐嚇,她因為些許的興奮而雙頰泛紅。
    “不過,那樣也挺不錯的。對我來說,把你們當成游戲的對手也是一種選擇哦。我又沒有愛國心那種玩意兒,況且我根本不是美國人。”
    法爾迪烏斯覺得這話聽都不像玩笑,他一邊讓魔力流遍全身一邊觀察弗蘭切斯卡的動向。
    弗蘭切斯卡看穿法爾迪烏斯的戒備,故意毫無防備地在沙發上打起了滾。
    “聽說神代聯盟(ElderTile)和最后的金狼廝殺時差點滅了一個國家。所以,要玩還是得像這次圣杯戰爭一樣玩大一點!啊啊,一想到這里,我就忍不住激動起來!美利堅合眾國與美少女魔術師的對決!多棒啊!”
    “沒什么可棒的。請不要不知深淺地認為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戰勝我的國家。事實上,我聽說你被機構‘消滅’過兩次。”
    “啊,嗯!被消滅了,被消滅了!還挺痛的哦。果然人多力量大,真的很可怕呢。”弗蘭切斯卡滿不在乎地說起她被國家抹殺的事。
    “無論是幾十年后再次與你聯手的政府,還是與想鏟除自己的政府合作的你,我都無法理解。”
    “這表示你的上司相當認可我的實力呀,我又不在乎那些細節,就這么簡單而已。至于肉體被毀這種事,我已經習以為常啦。”
    “雖然我清楚你的存在方式,但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真的讓我難以置信。”
    “對我而言,肉體被毀并沒有什么好絕望的。說起來,從真正的意義上殺過我的只有一個人。雖然殺過我身體的人有好幾個,但能讓我‘認輸’的大概屈指可數吧。”
    弗蘭切斯卡像在懷念過去一樣笑著仰望虛空,把牙齒磨得嘎吱作響。
    “我想想,首先是基修亞老爺子、享樂主義者的圣日耳曼、活了很久的童話魔女……啊,現在應該叫‘活過’很久吧?摩納哥的那個有錢吸血種、在某學校里會使用非常古老方言(GodoWord)的老師??說到老師,還有教我魔術的師父們??”….

    精通魔術世界各個方面的法爾迪烏斯在聽到這些名字與詞語后,腦內不禁冒出“她在開什么玩笑”的念頭。可是最后從弗蘭切斯卡口中蹦出的諢名,他極其熟悉。
    “啊啊,對了!還有那孩子!傷痛之赤(ScarRed)!”
    “如果你當著她的面這么喊,會被她殺掉的。”
    那位女魔術師不僅是地位遠高于法爾迪烏斯和蘭加爾的天才人偶師,也是時鐘塔最強魔術師之一。然而,這個特殊的諢名包含著侮蔑與敬畏——在時鐘塔的魔術師之間擁有一定的名氣,同時是絕對的禁忌。
    女魔術師到達了最終的王冠之位——“冠位(Grand)”,被時鐘塔授予了冠有“顏色”的稱號。但她并沒有得到想要的稱號“藍”,甚至也沒有得到三原色的“紅”,得到的只是與紅色相近的顏色。
    因此,女魔術師非常厭惡這個帶有諷刺意味的諢名,傳說敢在她面前這樣稱呼她的人,全部被她殺掉了,無一例外。
    法爾迪烏斯十分清楚,那并不是單純的傳說,而是如假包換的事實。
    ——不過,弗蘭切斯卡小姐依然敢當著本人的面說吧……
    弗蘭切斯卡似乎猜到法爾迪烏斯的想法,咯咯地笑著說道:
    “嗯,正如你想的那樣,我也不例外哦。我在她面前這么叫過,被她殺了好多次!”
    大笑之后,弗蘭切斯卡鼓起臉頰,擺出一副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哎呀,我當時真的很慘哦!那家伙啊,真是又煩人又陰險,毀掉我的工房之后還搶走了相中的魔術用具。要是我反過來把她殺了,就會啟動埋在她身體里的×××××××,她則能一臉若無其事地復活。我被她殺了三十次左右之后,就去拜托那女人的家人來幫我調停了……”
    大概弗蘭切斯卡與那位“家人”也有什么過節,她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結果她最后再殺了我一次,威脅說‘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那歪門邪道的魔術回路’!所以我就有了現在這個身體。”
    說完,弗蘭切斯卡又重新掛起笑容,一邊煽惑地問“怎么樣”,一邊展示她柔軟的身體。
    法爾迪烏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拋出他的疑問:“你是三年前得到這個身體的吧?高層提議要雇用‘她’的時候,你之所以堅決反對,是因為這個嗎?”
    “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反正那孩子也會拒絕吧?她從來不做自己不感興趣的事。她全家都是那種把興趣放在第一位的人,連金錢都不放在眼里。啊,但要是我給她發個委托,問她‘能不能做個適合英靈的人偶,讓英靈擁有肉體’,說不定她會幫我呢。”
    這些魔術師們之間的事,現階段與圣杯戰爭沒有直接關系。
    弗蘭切斯卡斂去臉上的笑容,說道:“雖然我不太適合說這種話,但那個傷痛妹妹的人偶能夠完美地復制記憶,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連靈魂都被一并復制了。”….

    “這……”
    法爾迪烏斯想說什么,又皺著眉頭咽了回去。
    弗蘭切斯卡將他欲言又止的話干脆地說了出來:“那孩子說不定已經到達第三魔法了吧?如果是那樣,我們正在做的事就會變成鬧劇了呢!啊哈哈,這也挺讓人高興的!”
    見少女再次笑出聲,法爾迪烏斯只是把眉頭擰得更緊,嘆氣道:“沒什么可高興的,這不僅是國家的損失,更是魔術世界的損失。”
    “不要緊啦。再過不久,第三魔法就不是魔法了。而且啊,‘把第三魔法降格為魔術’……你該不會忘了這才是你們的最終目的吧?”
    “我們的?不是你的嗎?”
    “那只是我的目標,一個途經站而已。等星球的開拓再發展幾個階段,就可以重現了吧。圣杯戰爭也是一樣,所以我會盡可能多舉辦圣杯戰爭,你們可要努力去解析它的模式哦。”
    弗蘭切斯卡用疼愛什么似的溫柔口吻如此答道。
    法爾迪烏斯瞪大眼睛開口道:“我還以為你的目的就是當上第三魔法的使用者。”
    弗蘭切斯卡笑著回了一句“真沒想到啊”,然后在沙發上伸直雙腿,猛地跳了下來。
    “嘿咻??先不論傷痛妹妹,以我的資質根本做不來。哪怕不說這個……身為魔術師的我,就算如今變成了魔法使也沒有意思吧?”
    “剛才是誰說別人是‘享樂主義者’‘全家都是那種把興趣放在第一位的人’的?這一點也不像是你說出來的話。”
    “我又沒說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不對,和那兩人相比,我更可愛啦。”
    看到法爾迪烏斯一副已經無奈到無話可說的模樣,弗蘭切斯卡扔掉之前天真無邪的面容,露出透著老成的嬌艷笑顏,開口道:“能在人身上重現的魔術還好,但是,定義人類界限的魔法不應該存在。我一直這么認為,也相信妄圖對抗那堵墻壁的那份愚蠢才是人類的本質。”
    說完,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就像在幻想即將開始的“祭典”會走向怎樣的未來。
    “不管它的根是無底的善意……還是無止境的惡意。”
    ············
    肉類加工廠地下。
    “回答我的問題,魔術師。”
    偉大的英雄——
    或者是,將這個詞丟置在彼岸的“什么東西”。
    “你就是予我試煉的御主嗎?”
    只能這么形容的某個人,出現在鋪設了數層結界的肉類加工廠地下。
    將他召喚出來的男人——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平淡地回答道:“這件事的決定權不在我這里,而在你手中。”
    巴茲迪洛特的手下,那群西裝革履的魔術師們卻冷汗涔涔,體內的魔術回路也在瑟瑟發抖。
    因為他們一眼就明白,那是有別于人類的“某種東西”。
    首先,他的身軀就超越了人類的標準,外形看上去就像由神雕刻的雕像。….

    他有著兩米五以上的身高,頭發已經蹭到天花板。
    魁梧的身材,發達的肌肉——當中的每一束肌纖維,流淌在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充滿了堪稱神氣的魔力(Od)。魔術師們不禁想,別說半吊子的魔術,就連需要多人之力才能施展的大型魔術,他這具肉體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抵消掉。
    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支配著整個現場的氛圍,僅僅是這數秒內的一言一行就讓人倍感神圣。
    對于這名英靈的完美身姿,魔術師們早已被囚于妄想之中:假如這個英靈使用武力,我們肯定沒有任何招架的手段;不管這個英靈想做什么,我們都只能把他的行為當作絕對的真理去接受。
    其實只需要幾秒鐘,英靈赤手空拳就能解決室內的所有人類。雖然他的肉體與魔力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但他的態度猶如紳士一般,十分穩健。
    這反而讓他顯得格外與眾不同,除了巴茲迪洛特之外的魔術師們都受到了沖動的慫恿,一直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這里并不適合像他們這種螻蟻一樣的魔術師。
    他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可是,誰也沒有動。
    壓制著由恐懼造成的沖動的是,比這更可怕的恐懼。
    巴茲迪洛特就在這里,他們不可能先逃。
    原因就這么簡單。
    巴茲迪洛特似乎在和英靈進行交談,但魔術師們一個字都聽不見。
    那是遠遠凌駕于人類的生物與他們的支配者之間的對話。
    就在魔術師們勉強可以聽到一點聲音的時候,英靈突然沉下面容。
    看到英靈露出明顯不悅的表情,魔術師們的上司——巴茲迪洛特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怎么了?回答我的問題。”
    “……”
    “我在問你——為了贏,你是否能對幼童出手。”
    “我做不到。如果有人命令我這樣做,那這個人就是我的敵人。”
    鄭重的聲音從斂容正色的英雄口中傳出,在室內回響。
    “你是在……試探我嗎?”
    話音剛落,一股看不見的壓力便化作厲風席卷地下工房。
    那是一種與魔力截然不同的純粹的壓迫感,普通人只是置身于這沉重的氣息之下便會喪命,而此刻魔術師們被奪走的是四肢的自由。
    “若你明知我的出身還要說這樣的話……我便將你的話視為‘你決定付出生命的代價’。”
    在現場的魔術師們聽來,這句伴隨著壓力說出的話無異于判下死刑的宣告,他們認為自己就要因為巴茲迪洛特的牽連而死在英靈的手下。
    即使是這樣,他們心中浮現出的也不是對上司的憎恨之情,而是帶著絕望的畏懼。
    面對這股幾乎要壓垮整個房間的強大壓力,巴茲迪洛特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而是用完全不似人類的目光回視英靈,答道:“當然,我早就把自己這條命豁出去了。”….

    說完,他舉起左手,只見他手背上的圖案正閃閃發光。
    “我以令咒命令你——”
    “太輕率了。”
    英靈斷定對方想用令咒來讓他服從,不禁搖了搖頭。
    令咒帶來的束縛只不過是暫時的。英靈也很清楚,只要他的魔力尚存,想掙脫令咒的束縛并不是一件難事。即使對方用三道令咒命令他自盡,對他而言區區三次的自盡也算不了什么。
    然而,如果這樣能讓對方明白,令咒的束縛對他來說是毫無意義的,那讓對方用掉這一道的令咒也無所謂。于是,英靈決定不去阻止巴茲迪洛特。
    這名被召喚出來的英靈,是一個極為清高磊落的人。
    如果是面臨危機時會不擇手段的英靈,那在令咒的發動結束之前,英靈就先擰斷或割掉對方的腦袋;如果這名英靈是以騎兵或潛行者的職階而被召喚出來的,很有可能也會這樣做。
    但這名英靈是三騎士之一,為了突出他被人傳承至今的“無懈可擊的大英雄”的一面,他的體內具備某種類似騎士精神的品格。
    這讓這位超越人類的大英雄出現了致命的破綻。
    利用令咒下達的命令并不是讓他宣誓服從。
    “不要掩飾。”
    “唔……”
    就在英靈發出聲音的同時,巴茲迪洛特的其中一道令咒發出光芒——濃厚的魔力滲入英雄的腦髓。
    ——不可能。
    哪怕算上過去的圣杯戰爭在內,他的魔力都位列頂級。他或許會被神代魔女們的精神干涉所控制,但絕不可能會受現代魔術師的精神干涉所影響。
    即使有令咒的加成,眼前這名魔術師肯定還用了“某種東西”,劇烈地晃動著他的腦髓。
    英靈回想起他曾經感受過與這相似的腐蝕——刺穿他的是比他更強的,深淵般的詛咒。
    而現在,這個男人正在向英靈釋放出與那詛咒同源的“某種東西”。
    “混賬……你做了什么……”
    “不需要隱藏罪惡與悔恨,將你藏在心里的本性顯露出來,我會把這一切都烙印在眼底。”
    巴茲迪洛特面無表情,用仿佛從地獄傳來的聲音,向英雄拋出“誘惑”的話語。
    “我需要的并非你身為英雄的力量,而是你那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貪婪,以及就算前方是清高的道路,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毒辣手段的執念——屬于一個人類的執念。”
    巴茲迪洛特對不再動彈的英靈耳語,并再一次舉起左手。
    “我再次以令咒命令你——回想起你見過的人類。”
    這句話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還是說其中包含什么類似詛咒的意圖嗎?
    這道命令在英靈的耳朵里隆隆作響,令咒則化作一團魔力,侵入他的腦髓深處。
    視線明明滅滅,其間浮現在英靈的眼前的是他生前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們。….

    其中雖然也有與神是遠親的人,但在他的面前,這些人都只不過是平等的“普通人類”。
    暴君將膽怯兩個字寫在臉上,雙腿發軟,嚎啕大哭:
    “好!我贊賞你!我以國王之名贊賞你!
    “所??所以,不要再靠近我了,該死的怪物!”
    態度格外傲慢的金發男子說:
    “原來如此,你就是‘——’啊。
    好棒,好羨慕!的確就是傳說中的怪物!
    放心吧,我會好好待你,使用你。
    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你就不再是怪物了。
    而是守護未來之王的——大英雄。”
    愛過的女人在選擇死亡之前說:
    “你沒有錯。
    所以,請你不要怨恨世界。
    不要怨恨你的血。
    你很強大,一定做得到。
    不像我,沒有做到。”
    在被他擰斷頭顱投入烈火中之前,本應是敵兵的男人說:
    “父親……”
    與遇見他們的先后順序無關,他們的模樣一層又一層地重疊在一起,又漸漸消失。
    非同尋常的大量魔力也隨之灌入他的體內,仿佛在遙相呼應一般。
    ——不可……能。
    ——這么多的魔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
    ——簡直就像,我們那個時代的……魔女……
    絕世大英雄靜靜地跪了下來。
    看到這幅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巴茲迪洛特手下的魔術師們面面相覷。
    這個明顯與他們存在于不同次元的人,正在他們的上司面前受著折磨。
    御主與從者的關系——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明白,眼前發生的事不能單純用這一句話來解釋。
    可是魔術師們也清楚地知道,做到這種程度是需要付出明確代價的。
    在圣杯戰爭中,令咒可以說是每一位御主的生命線。令咒可以控制從者,強迫從者執行命令,進行瞬間移動或緊急避難等一系列只對從者有效的,近似于魔法的行為。
    而這只有三道的殺手锏,如今已消耗掉兩道了。
    剩下的一道令咒必須要留下來以防從者背叛。從這一點出發,可以說巴茲迪洛特在這場圣杯戰爭中能夠使用的令咒已經為零。
    這個決定性的不利條件雖然讓魔術師們感到不安,但就算如此,他們依然相信巴茲迪洛特一定會有辦法擺脫困境。這種與恐懼共存的信賴感穩住了魔術師們的心神。
    然而,這份穩定在短短幾秒鐘內就崩塌了。
    “我再次以令咒命令你——”
    這一次響起的話,才真真正正地讓地下工房里的魔術師們僵在原地。
    巴茲迪洛特剛召喚出從者,就把三道令咒全部用掉了。
    但凡是了解圣杯戰爭的人,哪怕是小孩子都做不出這么愚蠢的事,但巴茲迪洛特做出來了。
    魔術師們看著巴茲迪洛特,這一次他們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心理準備。
    另一方面,英靈正一邊抑制著蠶食他的魔力,一邊下定了決心。
    ——這個魔術師,很危險。
    英靈不認為巴茲迪洛特用掉最后一道令咒的行為很愚蠢。
    因為英靈察覺到,雖然這個魔術師面上不顯分毫,但他已經賭上了性命——他將自己的一切都放在天平上,就是為了改變英靈的性質。
    ——不管他用最后一道令咒命令我做什么,我都必須要鏟除他。
    英靈也不清楚正在侵蝕他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可最壞情況是,這種侵蝕可能還會波及被召喚到圣杯戰爭中的其他英靈。
    英靈拼命壓抑著從心底涌起的“生前的詛咒”,保持著那份清高的品格。
    ——我必須阻止他。
    ——阻止在這個時代橫行霸道的邪惡暴君。
    英靈承受著足以讓普通從者發瘋的精神污染,但他此時考慮的不是如何自保,而是去幫助還沒有見過面的英靈們,以及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
    ——就算被人說是狠毒也不要緊,就算被人看作對御主動手的狂靈也不要緊。
    這個被評價為“英雄中的英雄”的男人,不顧自身的名譽,為了不認識的人決心打倒面前的魔術師。
    正當英靈掙脫所有的精神污染,準備將手伸向魔術師脖子的那一刻——
    巴茲迪洛特仿佛是要嘲笑他的清高一般,使用了最后一道令咒。
    “接受??人間之衣(人的本質)吧。”
    除了巴茲迪洛特本人之外,工房內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東西”。
    巴茲迪洛特的左手上已經沒有令咒。
    那只手的袖口,露出了不同于令咒的紅黑色文身——
    就像某種詭異的生物一樣開始蠕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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