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樓內(nèi)師兄弟
晚風(fēng)輕拂,吹動二人的鬢邊發(fā)絲,張欣楠原本臉上的陰郁神色也已消減大半,長劍提在手中,撐在圍欄之上,笑望著遠(yuǎn)方。而張欣楠身側(cè)靠在圍欄上,手中提著酒壺的男子則是笑而不語,默默飲酒。
那人突然沒由來地問道:“師兄打算何時離開?”
“怎么,你小十二這是要準(zhǔn)備趕人了?”張欣楠不禁打趣道。
“師兄您這說的是哪里話,就算給師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把你老人家趕出去啊。”言語簡單,可男子卻將其中三個字咬得極重。
好像是那“老人家”三個字?
“你小子雖然膽子不大,但想法卻不少。”張欣楠轉(zhuǎn)過身來,瞇眼笑望著身前之人。
男子故意裝傻道:“師兄您說什么呢?師弟我怎么聽不懂啊。”
“小十二,為兄我突然心有所悟,想出了一道絕妙的劍招,不如你來幫師兄試試此劍?”張欣楠笑問道。
男子頓時面如死灰,笑容尷尬道:“依師弟愚見,沒這個必要吧。”
張欣楠搖了搖頭,神色認(rèn)真道:“可依為兄看來,很有這個必要。”
小十二翻了個白眼,仰頭痛飲一口酒,無奈道:“自罰一杯。”
張欣楠點(diǎn)點(diǎn)頭,意味深長地笑道:“懂事。”
“還是師兄您教導(dǎo)的好。”
張欣楠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故意將他的頭發(fā)搞得像雞窩一樣,然后心滿意足地笑道:“確實(shí)老了,畢竟就連你小子都已經(jīng)這么大了。”
小十二不假思索地說道:“既然都承認(rèn)自己老了,那還不趕緊在家頤養(yǎng)天年,總出去瞎轉(zhuǎn)悠什么。江湖路遠(yuǎn),人心險(xiǎn)惡。萬一出了事,怎么辦?到時候還不是親者痛,仇者快的局面,而且若是身上再沾染了些許桃花,那就又是一筆糊涂賬,算不清的。世間最難消受的,不正是那美人恩?遠(yuǎn)的不去說,近的不就有個鹿師弟。那一身的糊涂賬,萬年之久都還未算清,當(dāng)真是麻煩。”
張欣楠有些神色古怪地盯著小十二,也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喝醉了,都開始說上胡話了?
小十二看著自家?guī)熜值谋砬椋闹蓄D時有些后悔,自己這是又嘴欠了。
張欣楠拍了拍小十二的肩膀,輕聲道:“有些事,師兄都明白。可女子喜歡誰,本就是沒道理可講的事,而女子不喜歡誰,也是件沒道理可講的事,無論如何都強(qiáng)求不得。有些虧欠,一旦欠下了,也許這輩子都還不上。當(dāng)年那件事情的結(jié)局,我們其實(shí)都不想看到,但是沒辦法,我們必須進(jìn)行取舍。”
小十二低下頭,哽咽道:“萬丈高樓,縱身一躍,最后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師兄你說,那個時候的她是不是很絕望啊。”
張欣楠喃喃道:“終究是我們對不起她。”
“所以說,這筆糊涂賬很難算清啊。不單單是鹿衍本人要給她一個交代,而且連十方閣當(dāng)年所有參與此次謀劃之人都要還她一個說法。既然道心有愧,那還修什么道,干脆都死了算了!”
張欣楠本想再說些什么,可最終卻又選擇了沉默。
確實(shí)是一筆糊涂賬,算不清。
“若是問心無愧,又當(dāng)如何?!”一身長衫,腰間系著一卷古書的書生突然出現(xiàn)在兩人身前,神色漠然地與二人質(zhì)問道。
小十二面露不悅,沉聲道:“問心無愧?師兄此語,當(dāng)真說的出口?!”
書生神色如常,淡淡地說道:“于昔日的人間而言,遠(yuǎn)古諸神,皆是敵寇。為萬世太平謀劃對敵之策,又為何要心生虧欠?”
“師兄既然終日與書卷為伴,便當(dāng)知書中有那‘君子有所為,亦有所不為’一言。為萬世謀太平固然無錯,可錯在不該殃及無辜之人。為一己之私,而罔顧他人性命,此舉難道不該有愧?”
書生搖了搖頭,神色依舊不為所動,道:“試問大劫之下,可有真正的無辜之人?還是說,你秦湛以為的無辜之人就是那置身事外,兩不相幫之人?遠(yuǎn)古諸神的覆滅,別人不知其故,你身為十方閣的弟子難道也會不知道?”
“可我不明白,為何一定要是她!”小十二抬起頭,憤怒地嘶吼道。
“不是她,也會是別人,反正總會有這樣一個人。你秦湛之所以痛苦,是因?yàn)槟闩c她相熟的緣故,如若換做是別人的話,你確定還會如此?若是你此刻敢大聲的告訴我依舊會三個字,那為兄不但立刻閉嘴,而且轉(zhuǎn)身去往黑暗之淵,下跪千年以贖罪責(zé)。”
書生面無表情地盯著秦湛,等著他接下來的答案,可他卻跌坐在地,抱頭嗚咽,而原本提在手中的酒壺也摔在了地上,亦如當(dāng)年的她,皆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滾回你的潮信樓哭去。”書生輕揮衣袖,便將秦湛送回了屬于自己的那座閣樓之中,然后扭頭看向張欣楠,淡淡地說道:“你不說話的樣子,的確有幾分像他。”
張欣楠不愿在此事上糾結(jié),只是笑問道:“不過是一個男子喜歡上了一個女子而已,你這位做師兄的,又何至于如此刻薄?”
“大道無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書生回答道。
張欣楠笑著反問道:“那么你自己做到了嗎?”
書生如實(shí)回答道:“未曾。”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強(qiáng)求秦湛去做到一件連你自己都尚未做到的事呢?在我的記憶中,你陳堯似乎從來都不是一個冷漠的人,如今又何必要擰著心性行事呢?方才小十二與我說,既然老了,不如試著放下肩頭的擔(dān)子。這句話我轉(zhuǎn)述與你,然后再順道與你提個醒,既然喜歡讀書,而且還讀了這么多年,那為何偏偏要對詩詞一事置之不理,棄如敝履。”
書生言語平靜地說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張欣楠啞然失笑道:“這不是給你找到了嗎。”
“非不能也,實(shí)不愿也。”
“為何不愿?”張欣楠不解道。
“沒有為何,就是不愿。”
張欣楠略有些遺憾地說道:“就連日后的證道契機(jī)也不要了?”
“文字雖有其玄妙之處,但任何大道都不該由文字來記載其形,所以我的證道契機(jī)根本就不在此處。”
張欣楠忽然欣慰一笑,然后說道:“老頭子的偏心,還真是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既然已知機(jī)緣不在此地,那又可知該到何處去尋?”
書生搖搖頭,道:“尚且不知。”
“要不然你我之間做筆買賣?”張欣楠試探性地問道。
書生微微皺眉,不解其意。
“放心好了,買賣絕對公道。一幅行書親筆,換老頭子的一句話。”張欣楠微笑道。
“你要我的字帖作甚?”
“那你別管。”
“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宣紙之上的墨跡出了十方閣便會自行消散于天地,這是我五層樓的規(guī)矩。”
張欣楠一臉無所謂道:“山人自有妙計(jì),只要你這家伙肯給,我這個做師兄的就有辦法留住。”
書生突然臉色一沉,有些不悅道:“師兄?!”
“無關(guān)緊要,又何必在意。”張欣楠笑嘻嘻道。
書生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怎么樣,這筆買賣做還是不做?”張欣楠問道。
“你先告訴師尊他老人家都說了些什么,然后我在給你字帖。”
“這可不行,萬一你聽完之后不給字帖,我這邊豈不是虧大了。”張欣楠果斷拒絕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陳堯不屑于做這種事,反倒是你很有可能會做。而且我也無法確定,此語到底是不是師尊所言,亦或是你信口胡謅之語。”
“對待自家人還這么多心思,真是怕了你了。好吧,我先說就我先說,以下是老頭子的原話,你聽了之后若是生氣的話,可不許拿我撒氣。”
書生陳堯無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找個屁的機(jī)緣,世間本無任何文字,又何來文字之道一說。若非你陳堯造字,世間可有文字?你若想證道,又何需向外而求。不求己身,反求外物,你陳堯是不是個天大的傻子?”
書生剛剛解下腰間所系之書卷,張欣楠便一溜煙地跑走了,然后回頭喊道:“字帖的事,我稍后自取啊!”
陳堯站在原地,臉上難得地流露出笑意,然后突然朝著張欣楠方才離去的地方彎腰作揖,誠心地喊了一句,“師弟陳堯,見過師兄。”
做師兄的,已然費(fèi)勁心思如此,又如何當(dāng)不起師弟的誠心一拜?至于為何哪怕是心中愿意,可嘴上卻仍然不愿稱呼師兄二字,無非是你張欣楠不夠爽利,出劍拖泥帶水,配不上“劍客”的身份。
晚風(fēng)依舊輕輕拂過,陳堯彎腰拾起張欣楠故意留下的半壺酒水,然后輕抿了一口酒,難得開懷道:“無論怎樣,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
張欣楠其實(shí)并未遠(yuǎn)走,站在樓梯上的他,并未遵守那非禮勿聽的儒家禮節(jié),畢竟自己并不是什么讀書人。對于陳堯的言語,聽得一清二楚,等后者說完最后一句話,他好似輕聲回應(yīng)道:“沒錯,就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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