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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南山城內父與子


  彼此兩清,互不相欠。

  瀟然一笑置之。

  對于這份懶散聲音的來處,瀟然已不愿再去追究。無論這份聲音是某人當初故意留下的心聲言語也好,或是如今故人歸來之后的某種神通傳音手段也罷,都不是瀟然如今最想去思考的問題。現在的他,只想搞清楚一段因果,那就是他如何成為他,或者說他又如何去成就他。

  瀟然仰起頭,與張麟軒笑道:“公子,在下心中有個疑惑不知當講不當講?”

  坐在馬背上的張麟軒隨口道:“想問就問。”

  “以前聽老王爺偶然提起過,說公子年幼之時,是由竹樓內的韓先生幫著開的蒙。照理說,公子應對儒家學問感觸頗深啊,怎么后來反倒是去了那座被大半儒家子弟視為異端的琳瑯書院求學呢?”瀟然笑問道。

  瀟然言語間的用詞還是含蓄了些,大概是顧及張麟軒琳瑯弟子身份的緣故。關于那座地處南疆的書院,其實自古便爭議頗多,因為琳瑯書院的第一任山長本身就是一個有爭議的人,他不但輕視先賢之言,而且對于禮儀規矩的態度也是極為不屑,所以自從琳瑯書院創立之初,便一直有個“不尊圣賢,書山歧路”的說法。

  對此,歷代山主以及諸多學子皆無一人在意此事,甚至連反駁幾句的心思都沒有。不過自從那位姓齊的讀書人擔任琳瑯書院山主之后,爭議之聲便日益增加,異端之說更是漸漸興起。

  好好一座儒家書院,此番竟淪為法家的治學之地,如此之異端,安能在我儒家立足?

  儒家崇尚仁義,認為人性本善,可你琳瑯書院卻偏偏將人性本惡一說,奉為圭臬,何其愚昧無知。

  不齊岳澤身為一院山主,不但不推行我儒家之教化,反倒大力提倡法制一說,更甚者竟企圖變儒為法,何其大逆不道!

  琳瑯諸弟子,不思進取,誤入歧途,竟棄我儒家學問于不顧,而費心思量他家學問,簡直蠢如鹿豕。

  ……

  諸如此類言語,入山主之耳,其一笑置之;入教學夫子之耳,竟大笑而不能言;入學子之耳,狺狺狂吠,何其叨擾旁人,說者竟不自知?

  張麟軒聞言后,不禁愣了一下,隨后回過頭去,竟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與他解釋。關于書院異端之說,其實無非是某些人的裝腔作勢,為博眾人之目而已。

  當初齊先生曾與張麟軒師兄弟幾人偶然間談起過這件事,讓諸弟子說一說自己的看法。一些年紀尚幼的,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幾個字來,唯獨張麟軒那位溫文爾雅的師兄,簡明扼要地說了些看法。一些具體內容張麟軒其實已經不記得了,雖說少年記性好,可有些事若不留心,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個大概,只能隱約記得一些。

  關于此事,如今的張麟軒只清楚地記得當時師兄說過一句話,“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道家之語,來解儒家之惑。

  若是落在了某些人的耳朵里,說不定就又要拿著那所謂的“異端”一詞,來對琳瑯書院指指點點了。

  當時的先生似乎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將目光看向了正在后面與師弟偷嘴吃東西的張麟軒,笑著問他又何看法。

  那時候的張麟軒由于嘴里正嚼著東西,說起話來并不方便,齊先生便讓他坐正身子,吃完東西再說,而先生自己便一臉微笑地看著他,靜靜地等著。

  在先生以及幾位師兄弟的目光注視下,張麟軒只得迅速將嘴里的東西咽了下去,然后發表自己的看法。

  其實先生講學之時,弟子在下面吃東西是極不禮貌的事情,所以張麟軒在開口說話之前,先起身作了個揖,用來表達對先生的歉意。

  齊先生微微一笑,拿出戒尺在少年遞出的左手手心中輕拍了一下,算是小懲大誡,以提醒少年日后不可再犯,然后便示意他說出自己的看法。

  與先生致歉之后,少年正色道:“若是真心研究學問之人,哪里會有閑工夫天天等著罵咱們,可見都是一群無事可做的飯桶而已。正所謂不與小人論短長,他們閑的無聊,咱們每天可有事要忙,理他作甚。若是那天真的惹煩了,找個麻袋套起來打一頓,出出氣也就行了,何必與他們平白浪費唇舌,做無用的辯解。”

  齊先生看著當時張麟軒一臉認真的樣子,似乎真準備去打人一樣,忍不住要笑出聲來。隨后與弟子們說道:“不爭二字其實是對的,可要說套麻袋打人一事,不可取。”

  弟子們頓時哄堂大笑。

  忽然想起昔日求學時光的張麟軒,此刻滿臉笑意,略微思索片刻后,與瀟然說道:“其實最初只是覺得總在一個地方讀書,而且還就是自己一個人,未免有些太過無聊,于是便想著出去走走,像六哥一樣找個書院念幾天書,至于最后去琳瑯書院,則是父親和先生的意思,我是無所謂的,沒什么原因。至于你方才言語間提及的異端二字,其實不用如此含蓄地表達。大半?其實說少了。除了少數的幾人之外,似乎整個儒家都將我們琳瑯書院視為異端。”

  “身為書院弟子,就沒想幫著辯解辯解?”瀟然問道。

  “沒什么好辯解的。當雙方內心深處的理念各部相同時,其實辯解是最無用的事,無非就是在浪費口舌而已。再者若是雙方真能心平氣和地你來我往,各抒己見,倒也是一樁好事。在此期間,彼此糾錯,也算相互進步不是。不過有些時候,辯解到最后往往就成了爭吵。不但忘記了初衷是什么,而且就連自己說過哪些話都給忘了。此刻的腦袋里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用唾沫把你淹死,這樣無論最后結果如何,反正別人都會以為是我贏了。可試問這樣的辯解,有何益處?若真是有著閑功夫,安安靜靜地去看會兒書你說好不好呢?”張麟軒微笑著說道。

  “可公子一人如此想,并不代表整個琳瑯書院的諸多先生學子們都是如此想的,難不成就任由他人肆意詆毀?”瀟然有些不解。

  關于讀書人的脾氣一事,瀟然極為清楚,處了自己生前算作讀書人外,也見過許許多多的讀書人,知道讀書人的脾氣雖好,可也絕對不會事事退讓。畢竟儒家的祖師爺當初曾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張麟軒隨口笑道:“想你我這樣走在城中街道上,總會遇見幾條惡犬,朝著你狂吠幾聲,你難不成就要把他剝皮煮熟了端上桌來?沒這個必要,也就隨他去吧。不過他真要以為你好欺負,得寸進尺,齜牙咧嘴地撲上來咬你,那端不端上桌,就另當別論了。”

  瀟然微微一笑,道:“在下明白了。”

  “說實話,經你這么一提,我還挺想回書院看看的,就是接下來忙的事情太多了,恐怕抽不開身,沒辦法去南疆走一趟了。”張麟軒有些遺憾道。

  “來日方長,不必急于一時,公子日后回去,也是一樣的。師長故友依舊,美酒明月依然。”

  張麟軒不禁笑道:“沒看出來,肚子里還挺有東西。”

  瀟然有些赧然道:“生前年幼之時,家里有些閑錢,故而跟私塾先生讀過幾天書。”

  張麟軒微笑道:“能有段安心讀書的日子,其實也是人生當中為數不多的幾件幸事。”

  “公子如今年紀輕輕,又何來的這許多老邁之感?若是少年落筆強說愁,未免給人感覺有些無病呻吟。”

  張麟軒翻了個白眼,道:“少年郎的愁,你們這些大人又怎會知道呢?就許你們每日奔波勞作是愁,就不許我們讀書不得其法,當真拿不出半點興趣來是愁?就許你們諸事不順是愁,就不許我們與人爭執,心中不快是愁?就許你們借酒獨醉,埋怨好女人都跟錢跑了是愁,就不許我們心愛的姑娘,并不喜歡我們是愁?這又是何道理?年歲略長,經歷豐富,可不是與少年拿來自賣自夸的談資,畢竟一日不過三頓飯,誰吃一百年都是一樣的碗數。有些事,時間并不能證明什么,經歷與否才最為重要,否則時間再長又有何用呢。”

  “公子之言,深入肺腑,在下受教了。”瀟然誠心道。

  “隨便聊聊而已,哪有什么教不教的。一句話千百種意思,能聽出來多少,是你自己本事,跟我無關,我所知道的也不過就是前人說過的話語而已。道理一事,總是要首先講給自己聽的,至于別人能不能從中聽出來什么,那就與我無關了,畢竟我只是一個一事無成的臭小子,不是什么高臺之上的教書先生。”

  說罷,張麟軒回過頭去,眼前有一座四四方方,瞧著極為古典規矩的二層樓。其門外立著四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面都刻著什么,以至于圍觀之人極多,顯得尤為熱鬧,故而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抬頭一看,只見一位長相俊美的富家公子趴在二樓半開著的窗戶旁,一副欠揍地樣子,靜靜地看著少年一行人由遠及近的車馬。等到故友走近,這位名叫秦鳳儀的秦家少年不由得做了個鬼臉,看上去極為幼稚。

  張麟軒,你可真慢,簡直要多磨蹭有多磨蹭。

  馬背上的少年立刻回以顏色,無奈地一擺手,臉上寫滿了遺憾二字。

  行行行,知道你快,你最快了。

  原本趁著媳婦離開,借機坐在二樓小酌一杯的秦鳳儀猛然從椅子上站起,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朝著一副悠閑樣子坐在馬背上的少年大喊道:“張麟軒,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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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城一座普通酒肆內,兩位都略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在飲酒,其中一位穿著粗制長布衣衫的老人突然打了個噴嚏,頓時一桌子酒菜便有些不好入口了。

  坐在對面的老人姓張,身材修長,衣著雖然普通,但做工卻極為細致,遠遠瞧著就如同一位富家翁。

  “張允執,別介意啊。沒辦法的事,我這人啊,就是不禁人念叨,要不咱換一桌?”老王爺面前的老人一臉賤兮兮的樣子問道。

  “我看不用,一桌子菜反正都是你一個人吃,我有酒就行。”老王爺輕笑道。

  “瞧你那個小氣的樣子,怎么如今都當了王爺了,還是這么摳搜的。咋的,咱那妹子管賬管的嚴,以至于你這位王爺出門在外,兜里都沒個銀子使使?”

  “管賬自有管家去搭理,馨寧的身子自那件事以后便一直不好,所以平日里都在安養,很少操勞。”

  老人嘆了口氣,有些話,猶豫再三仍是沒有說出口。

  老王爺抿了一口酒,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里面的恩怨不是那么容易說得清的。既然都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

  老人撇了撇嘴,道:“你們兩個既然都不追究了,那我還咸吃蘿卜淡操心個什么勁呢。而且那小子已然繞路躲著我,我也沒辦法把他扯進來打一頓,除了不了了之,又能怎么辦呢。”

  “好了好了,過去事就不要想了。話說,那兩位真的動身去北邊了?”

  “不然還能如何,一大家子都托付給我了,虧他們真能放心的下,就不怕我再次喝多了不省人事?”說到此處,老人的臉上頓時有些傷感。

  老王爺站起身,笑道:“故人相見,小酌幾杯即可。既然你已經開始戒酒了,我就不拽著你跟我在這喝酒了。這會兒估計陳叔已經辦完事了,我也該離開,去城門口附近等他了。”

  “你兒子在城中,這都近在咫尺了,不去見見?”老人有些吃驚地問道。

  老王爺微笑道:“有張先生在他身邊,我放心。”

  “話說,那五個家伙你真給這小子送去當隨從了?”

  “是與不是,還要看軒兒最后自己的本事,我只是提供一種可能而已。”

  “你也真是心寬,就不怕他們真的殺了你兒子,就此亡命天涯?要知道他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王爺緩緩走出酒肆,站在門外,不禁望向某處,“瞧”見自家兒子的身影,老人不禁欣慰一笑。

  臭小子,多日不見,似乎長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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