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來了個不講理的家伙
張麟軒癱坐在地,臉上過了許久才恢復血色,不過少年的呼吸卻依舊很微弱,仍是不能開口說話。
故而師徒二人并未著急回到馬車那邊,原因自然是張麟軒害怕求凰兩人擔心的緣故,便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師父能夠幫忙報個平安。
張欣楠心領(lǐng)神會,于是便立刻以劍氣傳訊通知那只名叫瀟然的男子鬼物,讓他幫著言語一聲。一切安排妥當之后,張欣楠將佩劍隨手立在一旁,盤膝坐在張麟軒面前,以自身元氣幫著少年開始調(diào)理身體氣機,免得留下些什么亂七八糟的麻煩,將來禍患無窮。按照張欣楠的本意,那三張以大概算是忽悠手段騙來的本命靈符其實是留給恢復境界修為的張麟軒準備的,而不是當下這個道心剛剛有所好轉(zhuǎn),但依舊毫無修為的少年。因為當初劍客剛剛來到朔方城的時候,與老王爺有兩樁明里和暗里的約定,至于最后如何行事,自然是由張麟軒的所作所為決定的,索性少年做的不錯,一切都在往預(yù)期之外,老人與劍客不曾想到的更好的方向發(fā)展。
劍客初到朔方,在與那個總愛偷偷摸摸行事的道人好好敘舊一番之后,便去了王府,與那位如今應(yīng)該差不多人在京都城的鎮(zhèn)北老王爺有過一次簡單的談話,老人同意借劍給張欣楠,前提是答應(yīng)老人的三個條件。其中之一,便是要張欣楠護送少年遠游去趟西方,送到位于西方佛國邊界處的那座婆娑城。
老王爺此舉便是要借助西方某人的力量幫著那時候心湖幾乎干涸的少年以一種類似輪回重生的辦法,強行恢復心境,而代價便是少年要忘卻許多曾經(jīng)珍視的回憶,以及日后修道登樓之時,破八境壁壘的那份氣機,也就說少年日后的修行便要止步八境。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這是老王爺當時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是為少年日后謀得平安的唯一辦法。
原本這一切都似乎就在兩人的談話中塵埃落定,可當劍客張欣楠初次見到這個名叫張麟軒的少年之后,一切便都隨之發(fā)生改變。
日后的相處其實都是后話,至于劍客當初為何那般毫無理由地認他為徒,對此張欣楠事后曾想過很多次,可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到后來劍客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當下的白衣之人,這才明白其中關(guān)鍵。
收少年為徒之后,一切便都隨之發(fā)生改變,先是以藏劍于身的方式告訴少年何為內(nèi)斂,而后出城拜佛之際,又以佛門之理于少年講述了一個簡單的道理,凡事先求己。
道心不穩(wěn),心湖干涸,其實都不是什么大事,總有辦法補救。可若是想要讓心湖重新恢復昔日的景象,其實外物根本就決定不了什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天公作美,降下一場甘霖,而一個修士自己的心湖中哪來的什么老天爺,其實無非就是修士自己罷了。
只不過并非所有人都能夠掌控自己的人身小天地,凡夫俗子不得掌控,故而身體某處便會產(chǎn)生一些或大或小的病變;山上仙人不得掌控,故而心湖之水關(guān)于修士自己的倒影,便會產(chǎn)生心魔。這兩者便皆是因為不能完全掌控自身的緣故。
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自然也沒辦法完全掌控自身,不過少年自身卻有些不同之處。因為在少年的心湖上空已經(jīng)聚集了一場大雨降臨的全部條件,若是控制得當,修復心湖自然不是什么難。
烏云密布,雷光閃爍,此間偶有風吹過,自然會有大雨傾盆而至。至于何時能夠真正落下,求人不如求己。
而且后來少年能夠毫不猶豫地選擇原諒那個羋姓女子,對于劍客來說更是意外之喜。因為只要少年自己能夠放過自己,那么對于劍客張欣楠而言,自然有的是辦法能讓那場甘霖落地,只是不能操之過急,要徐徐圖之。
之后種種,無不是在告訴老王爺與張欣楠二人,那座婆娑城無需再去,故而便只需按照當初那個隨口提及的不為人知的約定,由劍客陪著南下去趟南山城便可,而這趟南山城之旅結(jié)束之后,張欣楠似乎就不得不離開北境,去與那位人在天外的宿敵一較高下了。
“師父……”經(jīng)過劍客的一番調(diào)理之后,少年總算是能開口說話了。
被張麟軒一聲師父拉回思緒的劍客,輕聲笑道:“別說話,先慢慢把身體調(diào)理好,有什么話一會兒再說。”
少年嗯了一聲,隨即便開始默默感受由張欣楠源源不斷送過來的天地元氣,然后按照著以前的某種運氣習慣,讓這些無比溫和的天地元氣緩緩走過自身的每一處竅穴,從而修補那些由于紅袍男子的力量太過強大,而導致的大大小小的各種創(chuàng)傷。
片刻之后,少年總算恢復如初。
張欣楠不著痕跡地輕抹了下額頭,然后笑道:“你說你這個臭小子,以后萬一若是我不在你身邊,你可怎么辦,隨隨便便就弄成這個樣子,似乎有點丟我的臉啊。”
張麟軒極為無賴地說道:“您要是害怕丟人,那就別走了,王府管您一輩子吃喝,保證衣食無憂。”
“臭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弄點酒菜就想騙我給你看家護院?想美事吧你!”
張麟軒一臉委屈道:“師父您這就錯怪徒弟了,徒弟其實不過就想要盡盡孝心罷了。”
“臉不紅,心不跳?!真是跟你爹一樣,忽悠人的本事一套一套的!”
“徒弟我這是真心話。”少年似有些無奈地擺了擺手,看上去好像真有些委屈,一副讓人錯怪了的模樣。
“少臭貧,我跟你說點正事。”張欣楠正色道。
“師父您說。”張麟軒立刻嚴肅起來。
“這三道靈符的事你有沒有跟別人提起過?”張欣楠突然問道。關(guān)于那三道靈符的事,其實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忌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能過去的事,不過若是有人誠心盯著不放,然后按照一些老黃歷上的規(guī)定嘮叨個不停,也是一件挺麻煩的事。對于張欣楠而言其實不算事,只不過細細推敲起來,倒也是自家理虧,難以堵住那悠悠眾口。
“只跟先生偶然提起過,不過卻并未直說靈符一事,反倒是在那位前輩的身份一事上,閑聊了幾句。”張麟軒口中的先生自然是竹樓里的那位韓先生。
張欣楠點點頭,既然言語之間沒有提及,那么一切就有狡辯的余地,至于怎么說,嘴在自己這里,那還不是想怎么說就怎么說。不過在聽見少年口中的前輩二字之后,劍客不禁笑道:“前輩個屁的前輩,不過是個小屁孩罷了。”
世間能這般毫無忌憚?wù)f那紅袍男子是小屁孩的人,估計也就只有張麟軒面前這一位了。
張麟軒有些無言以對,只能默默地為自家?guī)煾干斐鰞芍淮竽粗浮?br />
“師父,您這么突然問這個?”
“自然是送走一個,又來一個唄。與人打交道,總該提前想想接下來該說什么吧。”張欣楠笑道。
“又來一個?”張麟軒一臉疑惑。
“今日來,朔方城的動靜也不算小了,那邊那座距離最近的書院自然不會坐視不管,看樣子,人家似乎已經(jīng)等了有些日子了。”
“人在哪?”
“自然是馬車那邊。”
“沖著求凰來的?”張麟軒頓時眉頭微皺。
“是也不是,誰知道呢。”
張麟軒立刻起身,翻身上馬,勒緊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著求凰二人所在的馬車奔去。
張欣楠緩緩站起身,提起那柄立在身側(cè)的佩劍,不禁笑著搖搖頭,道:“真是個護媳婦的傻小子,瞧把你急的。”
劍客剛想以身化劍,去往馬車旁,卻不禁站在原地,又搖了搖頭,依舊笑道:“就是這媳婦太多了點,日后打架可怎么辦。”
話音剛剛結(jié)束,劍客站立之處便不禁揚起一陣灰塵,劍客隨之消失不見,一個呼吸的功夫張欣楠便來到了馬車旁,懷抱佩劍,坐在馬車上,一腳懸空,一腳觸地,笑望著身前這位一副讀書人打扮的男子。
男子率先作揖見禮道:“晚輩儒家弟子宋宥,見過張先生。”
“這聲先生我可不敢當。”張欣楠扯了扯嘴角。
“證據(jù)確鑿,還望先生不要阻攔。”儒生再拜,然后微笑道。
“我記得你們?nèi)寮以瓉聿皇怯卸臅簡幔趺慈缃衽诺纳咸柧褪O率䝼了?”張欣楠完全不管面前儒生說了什么,只是隨口問了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問題。
這位姓宋的儒生向來耐心極好,既然這位張先生發(fā)問,豈有不回答之理,至于某些事,稍后再說也并無不可,于是宋宥微笑著給出答案:“以朗月書院為首的其余十二書院自從那場紛爭之后便陸續(xù)關(guān)門了,雖然內(nèi)里還在教書講學,但卻已經(jīng)很多年都不曾開門招生了。偶爾還會有幾位書院的山主人來世間走走,若是碰見讀書種子,便有可能帶回去,除此之外,便稍有消息了。”
張欣楠瞇眼笑道:“竹芒書院近來可有關(guān)門的打算?”
原本看上去似乎還很平和的氛圍,忽然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宋宥神色如常,輕輕朝前邁了一步。
張欣楠不禁有些驚訝,道:“哦?!還是個不講理的讀書人?!有意思。”
長劍微微顫鳴,似乎有些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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