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地重游
一群臭蟲的喋喋不休以及狂妄自大,著實令張麟誠有些不悅,于是他只好走到張麟軒身邊,無奈地打斷小兩口的卿卿我我,然后輕聲說道:“哥有些事情要處理,你與求凰先回屋里去,一盞茶的功夫我大概就回來了。”
聞聲只覺得熟悉和親切,一見真容則難掩驚愕,略顯的手足無措的求凰急忙與張麟誠見禮,言語恭敬地喚了一聲大公子。
張麟誠微微一笑,打趣道:“你這妮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怎么與我這般生疏?身為堂堂鎮北王世子妃,不該隨著丈夫喚我一聲兄長?”
求凰低著頭,臉頰羞紅。
聞言后,張麟軒夸張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依照祖宗禮法,確實應該如此。”
兄弟二人相視一眼,不禁會心一笑。
求凰推脫不得,只好再次欠身行禮,依著兩人所言喚了一聲兄長,然后起身時有些羞嗔地瞪了張麟軒一眼,目光中頗有幾分殺意。
原本還有些得意的少年頓時失了底氣,只得以求助地目光看向自家兄長,但后者卻故意視而不見,任由小夫妻自己打鬧去。
“你們暫且先回屋里,我去去就回。”
張麟誠抬起手,故意將自家弟弟的頭發揉亂,然后滿意地笑了笑。對于少年的欲言又止,他當然心知肚明,但仍舊未曾解釋離開的原因,只是神色溫和地問道:“莫非如今連哥也信不過了?”
張麟軒急忙搖頭,擠出一個笑臉道:“當然信。”
“既然如此,那便回屋里等著去。今夜瞧你似乎不大容易安枕,那稍后便陪為兄喝一杯吧。”張麟誠輕聲道。
張麟軒咧嘴笑道:“好。”
身著錦袍的大公子一步跨出,瞬間消失在院落中,再度出現之時,已然置身于燈火通明之殿,歌舞溫柔之鄉。此地曾被一位書院君子贊譽為“風花雪月人間第一處”,但如今再見,張麟誠卻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是嗤之以鼻。
以神通遮掩真正容貌的張麟誠在樓內緩緩踱步,負手而行,眼中滿是失望之色。止步于樓梯,猶豫片刻,還是選擇登樓。站在二樓的圍欄處,便可盡覽樓下之風光,觥籌交錯伴隨著嬌柔之聲,衣裙舞動之下,好似白玉般的肌膚依稀可見,瞧著那些女子眉宇間諂媚神色,唯有四字作答,痛心疾首。
剛剛才結束歡愉不久的女子名為歆梓,偶然間發現圍欄處站著一位俊俏公子,面容溫和,還帶著幾分書卷氣,于是便來了興致,扭動纖細腰肢,緩緩向著他走來。瞧著這位俊俏公子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女子不禁心頭一喜,想著今晚又該有銀子落袋了。
未等那女子開口,張麟誠便率先問道:“不知姑娘可有興致與在下同飲一杯?”
不知是何緣故,原本還心生歡喜的女子此刻卻又無比厭惡眼前之人,但即便如此,她依舊眉眼含笑,嬌媚道:“公子這邊請。”
張麟誠一抬手,示意女子帶路。
一座芳香雅閣,本為女子之閨房,但隱約間卻藏著許多別樣的味道。張麟誠無奈地搖了搖頭,滿懷愧疚地低聲呢喃道:“對不起。”
女子此刻剛好走到床榻邊,聽見身后有動靜,便扭頭問道:“公子說什么?”
張麟誠在桌旁坐下,搖搖頭,輕聲道:“沒什么。”
瞧著此人如此“懂事”的樣子,女子便也懶得再多說什么。所謂的共飲酒一杯,不過就是雙方做買賣之前的客套說法罷了,一旦邁過門檻,繼續演戲的不在少數,但也不乏直奔床榻的客人。女子輕解羅裳,露出雪白香肩,幫著倒了杯酒后,便脫下鞋襪,姿勢嫵媚地坐在床榻上,然后直截了當地說道:“五十兩銀子。”
張麟誠笑了笑,然后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由衷贊嘆道:“桂花酒的滋味確實堪稱驚鴻一絕。”
指尖輕輕地劃過如羊脂玉般的肌膚,留下一道醒目的淺紅色劃痕,最終止于峰巒之上,一起一伏間,不由得恍惚惹人醉,然后只聽女子嬌柔道:“釀酒之人的滋味更佳,還望公子品鑒一二。”
張麟誠搖了搖頭,不急不緩道:“你我今日只說酒,不說那釀酒之人。”
女子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對身前男子的言行感到十分困惑,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些什么,難不成是在別處學來的門道?
張麟誠打量著杯中酒水,忽然問道:“如此美酒,何故獻于庸人?”
“尋常酒水而已,算不得什么美酒,況且哪有什么庸人不庸人一說,只要有錢,不就都是大爺嗎?舍得花銀子,想讓人怎么伺候都行。”女子輕笑道。
“歆梓姑娘,你這般作踐自己,那家伙當真看得見?若當你傷心流涕,滿心失望之際,那家伙正巧在懷抱佳人,飲酒取樂,不知你又會作何感想呢?本是他人之錯,你又何苦用來折磨自己?”張麟誠目光惋惜地看著她。
女子眉頭微皺,沉聲道:“公子認得我?”
“昔日時常故意與你賒酒錢的少年是我的弟弟,生前聽他偶爾提起過你,說是個很可愛的姑娘。”
女子不解道:“公子的弟弟?”
“鎮北王府七公子,張麟軒。”
“那公子你是?”
女子有些憤怒地盯著他,就算要打趣自己,也沒必要開這種玩笑吧。若你弟弟當真是七公子張麟軒,那么你又該是何人?王府公子,北境人盡皆知,大公子身死荒原,二公子年幼時便不知所蹤,生死未卜,三公子數月前與大旭長公主蕭若君成親,如今早已在海晏城建立府邸,四公子常年處于軍中,五公子蹤跡不定,六公子就任賒月城城主一職,試問此六人如何三更時分出現在這朔方城,而且還剛好置身于驚鴻樓?!
張麟誠面帶微笑地問道:“或許最不可能的,剛好就是答案。”
女子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二公子?!”
張麟誠輕咳幾聲,神色略顯尷尬。
女子笑了笑,略有幾分嘲弄神色道:“公子,若是您沒有銀子的話,就趁早離開吧,別耽誤小女子做生意。與其在此消遣我,倒不如去外面騙些銀子再回來。小女子久居驚鴻樓,放心,肯定不跑,等您何時有了銀子,咱們再來品酒也不遲。”
聊了許久,女子大致上可以確定一件事,就是此人絕對是個窮書生,沒銀子還要學別人逛青樓。倒也不是嫌棄他什么,反正誰都一樣,不過一分錢一分貨,若是沒有銀子,自然一切免談。
當聽到女子心頭無意卻也有意提到的某個詞匯后,張麟誠瞬間面色一沉,原本的書卷氣再無顯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郁之感。那“青樓”二字,著實是在他心頭狠狠地扎了一刀。
與此同時,一位婦人突然推開房門,面無表情地與坐在床榻上的女子說道:“先出去吧。”
名為歆梓的女子雖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既然是徐瑾徐大家親自發話,自己當然要照辦的,于是便抓緊穿好鞋襪,整理好衣物,微微欠身,然后退出門外。
臨走之前,張麟誠低著頭,沉聲道:“今夜就不要在賣酒了,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
歆梓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向徐瑾。后者看了一眼耷拉著腦袋的張麟誠,輕嘆一聲道:“照辦就是。”
歆梓嗯了一聲,然后便退下了。
不過被人占著自己的屋子,她便只好先去宋珺宓原本的屋子待著,雖然后者已經離開了驚鴻樓,但徐瑾還是幫著留下了,只是不許任何人踏足,當然這個名為歆梓的姑娘是個例外。
待女子離開后,只聽“嘭”的一聲,房門緊緊閉合,然后屋內的張麟誠便眼神冷漠地看著徐瑾,厲聲質問道:“您莫非就是這般打理樓中事務的?”
徐瑾面不改色道:“當年陳樓主都沒辦法的事,屬下又能如何?天下諸如青樓之物,本就不該存在,無論是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公子當年的一廂情愿,如今也只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張麟誠雙眸微閉,喃喃道:“讓他們出來吧。”
“是。”
一道煙塵緩緩升起,從中走出三個人來,居中則正是那個直呼老王爺名諱的臃腫男子,名為董渙。左側的是一位老者,出身中州世家,某種意義上算是顧南城的半個長輩,姓顧卻無名,只因是被逐出家門的悖逆者,所以被奪了族譜上的名字,如今自稱柳南居士。最后一位,是名面帶薄紗的青衣女子,身負長劍,殺意極重。
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對王爺稱呼不當之處,還望公子您見諒。”
張麟誠直接甩出一巴掌,將那人狠狠地拍在墻上,沉聲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隨行兩人噤若寒蟬,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董渙跪在地上,嘴角不禁滲出血跡,拱手道:“多謝公子不殺之恩。”
張麟誠并未理他,而是看向徐瑾,淡淡地說道:“從今日起,驚鴻樓就關了吧。最近要在王府待上一段時間,身邊缺個使喚丫鬟。”
徐瑾點點頭,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敢問公子,這可是王府之令?”
張麟誠將手中的酒杯倒扣在桌上,任由酒水灑落,然后只聽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此乃鎮北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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