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初見薛師兄
鹿衍會心一笑,什么也沒有說,就只是低頭喝粥,其間動作嫻熟地從求凰手中接過一顆已經剝好的水煮蛋,兩口便將一整顆蛋消滅,然后輕輕地拍了拍肚子,神色滿足道:“吃飽了。”
求凰遞上一杯溫水,輕笑道:“漱口。”
“規矩還是那么多。”鹿衍雖然嘴上埋怨,但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
求凰眼神溫柔地笑了笑,問道:“聊聊天?”
鹿衍搖搖頭,無奈道:“于禮不和。”
求凰思量片刻,又問道:“掬起一捧水也不可以嗎?”
“眼下之世道,于我而言,其實并無不可為之事,只是我不愿罷了。光陰之術看似神通廣大,實則卻不然,約束施法者的條件雖然不多,但它卻有著一條無論如何都不能觸及的底線。”
求凰好奇地問道:“那是什么?”
“于混沌之中顛倒眾生需避開光明。簡而言之,就是不能讓被施術者事先知道。不過有一種情況特殊,那就是雙方皆為光陰之術的集大成者,只要被施術者一方默許施術者一方的這種行為,便可以百無禁忌。若是雙方意見相左,屆時就看誰境界更高,修為更強。世間萬般事,歸根結底還是要拿自己的本事說話。”鹿衍耐心解釋道。
求凰不免有些失落地點了點頭,道:“明白了。”
鹿衍微微一笑,輕聲安慰道:“傻丫頭,有些事早晚都會知道的,又何必急于一時呢。某些蛛絲馬跡被你尋到,的確是我疏忽大意了,由此而生的諸多困擾,對不起了。”
求凰搖搖頭,柔聲道:“先生做事周密,布局落子皆無疏漏可言,只是有些時候感覺也不會錯。初見之時,先生眼神深處的那份歉意,以及求凰心底莫名而生的親切感,二者都很難騙人。”
鹿衍眼神復雜地看著求凰,忽然抬起手,輕輕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揚起嘴角,輕聲道:“臭丫頭。”
門外忽然響起一聲嘆息,一襲灰色道袍一閃而過,作仙人扣指狀,輕輕地敲在女子的天靈,頓時一道道好似水紋般的青光向著四周蕩漾,一呼一吸之間又迅速聚攏,青光隨即化作鎖鏈將女子腦海中的某段記憶就此封存,然后再以移山填海之神通使之沉入心湖水底,從而忘卻相關的一切。
一陣困意突然襲來,雙眸水潤的求凰便就此睡去。鹿衍輕嘆一聲,然后揮了揮衣袖,將她送到某個臭小子身邊。
身著灰色道袍的陸宇卿出現在鹿衍面前,神色有些不悅道:“光陰之術雖好,但也莫要過分依賴于它,以免淡忘了師門手段。”
鹿衍歉意一笑,點點頭,道:“知道了。”
陸宇卿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一天到晚,還要死人替你操心。本來收竿之后,我便想著重返河畔,借助與青蛇有關的因果脈絡,順藤摸瓜,從而再打撈些東西上來,誰料河面上突然混沌彌漫,哪怕是作為現任‘河神’的我竟也無法踏足分毫。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你小子這里出了問題。”
鹿衍趕忙站起身,鄭重作揖道:“師弟有錯,還請陸師兄責罰。”
“滾滾滾,少他娘的給貧道來這套。有這功夫,不如趕快去給那臭小子傳道受業,免得將來因果落下,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萬年以來,河床拓寬嚴重,誰也不知道日后究竟會發生些什么。未雨綢繆已久,眼見大雨傾盆之際,卻依舊有無數人無處躲雨,屆時萬般災厄皆你我之過也。”
陸宇卿滿臉擔憂之色,心中惶恐不安,那一天注定會到來,但即便是他也無法推演出一個期限,或許千百年,或許一二十年,又或者近在眼前,許是明日清早的一次睜眼,便會“如愿以償”地見到了那番支離破碎的景象。
陸宇卿沉默片刻,突然神色嚴肅地提醒道:“記住,你與他終究是兩個不同的人了。”
鹿衍擠出一個笑臉,點了點頭,什么也沒有說。
陸宇卿拍了拍這位小師弟的肩膀,并無太多言語,只是留下一句便走了。
“云銷雨霽,彩徹區明,想來這樣一番山河景象應該會很美,記得替我去多看兩眼。”
鹿衍嗯了一聲,雙方隨后擦肩而過,各自離開。
日上三竿,張麟軒起身來到院中。至于求凰,不知她何時入睡的,但既然還未醒,張麟軒也就沒有打擾她。本想著去竹樓那邊走一走,卻突然發現自己院中的桃樹下,有位白衣劍客正盤膝而坐,閉目養神,身側立著一柄黑色長劍。由于此人的氣息與自家師父有幾分相似之處,以至于張麟軒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師父又偷跑回來了。聽說那海外孤島山清水秀,渾然一座世外桃源,如此好去處師父都待不住,更何況是那孤寂寒冷的天外。
張麟軒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輕聲問道:“敢問閣下何許人也,又因何會來到本公子的宅院?”
薛乾緩緩睜開眼眸,并未理會張麟軒的問題,而是面無表情地反問道:“你就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張麟軒聞言一愣,隨即立刻知曉了面前之人的身份,瞥了一眼旁邊的黑色長劍,再結合此人衣著來看,白衣者,持黑劍,姓薛,單名一個乾字。若師父沒有估計坑自己,那面前這位就一定是被世人譽為“天劍”的薛乾師兄了。
張麟軒趕忙站起身,先是鄭重其事地作了一揖,然后神色恭敬道:“師弟張麟軒,見過大師兄。不知師兄親至,未能遠迎,還請師兄責罰。”
薛乾頓時面露喜色,但又立刻壓下揚起的嘴角,輕咳幾聲,一本正經道:“嗯,起來吧。今日至此,實屬突然,與你無關,故而責罰一事就免了吧。”
“多謝大師兄。”張麟軒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輕聲問道:“不知大師兄來此有何貴干,可否需要師弟幫忙。”
薛乾站起身,拄劍而立,神色故作嚴肅道:“師父他老人家登天之事,想來你應該清楚吧?”
張麟軒點點頭,北歸途中,瀟然曾與他提起過,說是自家師父有一場架要打,所以需要暫時離開人間,去往天外待上一段時間。
薛乾繼續說道:“劍者,亦是武道之一,之所以能獨立于武道而存在,是因為你我二人之師,他老人家這柄劍太過鋒芒畢露。一人拔高劍道,使其獨立于武道,如此才有今日劍道之風景。不過劍道既然脫身于武道,那便不能免俗,兩方切磋一事,實屬家常便飯,你要盡早習慣這種事,省的日后有人找你切磋劍法時手忙腳亂,從而丟了師父的顏面。他老人家雖然不要臉,但我們這些做弟子的可不能……”
張麟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口誤口誤。”薛乾連咳幾聲以掩飾尷尬,環顧四周一番,見無外人,便湊到張麟軒身邊,輕聲提醒道:“剛才我說的話?”
張麟軒會心一笑,一本正經道:“師兄說不能丟了師父的顏面。”
“后面那句?”
張麟軒一臉疑惑,反問道:“師兄后面的話不是還沒說嗎?”
薛乾臉上頓時多出幾分笑意,倒是個懂事的小師弟,比姓許的那家伙不知強了多少倍。瞧著張麟軒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薛乾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一臉狐疑道:“你不會背后告刁狀吧?”
張麟軒神色嚴肅道:“天地良心,還望師兄明鑒。”
薛乾笑了笑,不由得心安幾分,暗道,小小年紀,與師兄初見,想來不會有太多心思,瞧著傻乎乎的,應該是個誠實的娃,總是讓自己找到一個滿意的小師弟。
“罷了罷了,姑且信你一次。”薛乾笑容欣慰,繼續說道,“劍術修行,首重在勤勉,次在良師指導。如今師父登天一戰,便無法指點你的修行,作為你的大師兄,代師授業一事,我自然是責無旁貸。從今日起,你便隨我修行,劍術一途有何不解之處都可來問我。”
張麟軒不由得有些疑惑,劍道與劍術二者,皆為習劍者修行之根本,但為何這位大師兄之言劍術,卻絲毫不提及劍道一事呢?思量片刻,實在想不明白,便開口問道:“師弟有一事不明,還望師兄指教。”
薛乾輕嗯了一聲,“你說。”
“習劍之人,因天資心性等不同,故而劍術與劍道難免各有側重。師兄方才所言只提及劍術,卻對劍道一事疑有吝嗇言語之嫌,敢問這是何故?莫非是師兄覺得師弟更適合在劍術一途登高?”
話音剛落,張麟軒便發現自己這位師兄仿佛正以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己,或許在他眼里,此刻的自己甚至連傻子都不如。
薛乾有些哭笑不得,問道:“師弟,你是認真的嗎?”
張麟軒一臉疑惑。
“我且問你,何為劍道?”
張麟軒想了想,回答道:“持劍而行,大道登頂?”
“是也不是。所謂劍道,沒那么復雜,無非就是你練劍的初衷罷了。一念系之于劍,不改其心,不損其志,以劍開路,跋山涉水。至于是否一鋒獨高,從而敗盡眾生,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練劍的初衷?”
薛乾點點頭,繼續說道:“一念生發于心,此乃劍意之雛也。道與意同宗同源,有何劍道,就有何劍意,反之亦是一樣。你的路,你自己其實早就選好了,無需由他人來替你做主。以指為劍,向前點出,且讓為兄來看看你劍道。”
張麟軒稍作猶豫,然后凝氣于指尖,向著前方石墻驟然點出一劍。
張麟軒倒不覺得如何,反倒是薛乾有些吃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前者,隨后笑容欣慰道:“守護之意。不錯,甚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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