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閉關十年后我天下第一了 14.
主菜終于端上了桌, 楚云聲稍稍提起了些精神,眼底流露出了一分不多不少的疑惑與好奇。
季靈眼波一掃,笑意嫣然:“原來葉姐姐當真不知此事, 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說起來,這傀儡秘法也并非是什么秘密, 只是如今知道的人少了,二十年前, 這傀儡秘法可是曾在北漠武林闖下過赫赫兇名。”
楚云聲這段時日惡補過許多江湖常識與武林往事, 但這傀儡秘法絕不在此列。
況且,若此法真的曾有過那樣大的名氣, 謝家作為擁有游仙坐鎮(zhèn)的千年世家, 調查此事怎會需要如此麻煩?
楚云聲道:“我對北漠武林的過往有些了解,但卻未曾聽聞過此種功法。”
“這種事我可沒有騙葉姐姐的必要。”
季靈笑道:“葉姐姐不知道也是正常,這傀儡秘法原先可不是叫這個名字, 且它出現(xiàn)的時間極短, 就和那天上劃過的流星一般,曇花一現(xiàn)。創(chuàng)出此功法的人消失了,這功法無人繼承, 也就自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能自創(chuàng)功法之人,皆是天下屈指可數(shù)的驚才絕艷之輩,此人又是何人?”楚云聲仿佛真的被季靈的言語勾起了興致, 有些詫異地追問道。
季靈也不賣關子,邊往嘴里送了口酒,邊眼神異樣地低聲道:“此人吶, 也確實是個驚才絕艷的人。葉姐姐沒有聽過操縱傀儡之術,但應當聽過北漠‘千絲繞’木悅心的名號吧。”
楚云聲略一揚眉。
“千絲繞”木悅心,他還當真知道。
“二三十年前北漠的絕頂天驕, 武林高手,散修出身,卻在三十歲之前入了定丹巔峰,高居當時的驚神榜第三位,可謂天資縱橫,力壓同輩。”
楚云聲自腦海內翻找著木悅心的種種信息,淡淡道:“她在定丹之前都是獨來獨往,于北漠大雪山隱居苦修,在江湖上成名也只有短短四五年,便突然失蹤,無人知她身在何處,又是生是死。”
“驚神榜記載,她所修煉的功法便是她自創(chuàng)的《千機九變》,她將其取名為九變,但實際
在她消失前,此功法只完成了前六變,剩下三變是為游仙境而留。”
酒杯啪地撞在桌上,季靈低眉,笑容里多了幾分莫名的嘲意:“可惜,她最后也沒能像其他游仙那般的陸地神仙,水云身,煙霞客,逍遙世間。”
楚云聲目光一頓,看向季靈。
此言似乎……
沉吟了一瞬,楚云聲開口道:“除非木悅心當年已然身死,否則以她的天資,邁入游仙境也并非絕無可能。”
季靈歪了歪頭,眉梢高挑:“葉姐姐倒是看得起她。只是這世間哪有順風順水一輩子的事情。武林代有人才出,再如何舉世無雙的天才,若未長成,也終究只是這偌大江湖里飄蕩渺小的蜉蝣罷了。”
抬手再斟滿一杯酒,她于下一句轉了口,不再提木悅心,而是道:“葉姐姐想必知道我要說的了,不錯,那傀儡秘法就是脫胎于木悅心的《千機九變》,而這也是我前來鄭家拜會的緣由。”
楚云聲好似并未發(fā)現(xiàn)季靈在轉移話題般,頷首接道:“《千機九變》當年確實是隨著木悅心的強勢崛起而名聲大噪,揚威于北漠,但木悅心沒有弟子,此法失傳已久,如何與這傀儡秘法聯(lián)系在了一起?而這,趙姑娘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季靈目露追憶之色,嘆道:“這,便要從我與玉宸哥哥的初識說起了——”
楚云聲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靜靜地聽著季靈講述。
刨除掉那些兒女情長的小心思和他愛你卻不愛我茶言茶語,季靈所講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在楚云聲腦中自動歸類一下,便只有兩件事。
一是季靈與鄭玉宸最早相識于去歲寒冬,共同游歷了兩個月,方才分開。
二就是季靈自稱,她來鄭家,只是為了尋鄭玉宸幫忙找一個人,此人是她在江州東勝山一帶追蹤一個毛賊時遇到的。
因天機門也如其他許多門派一樣有《千機九變》的殘本,季靈又恰好對此頗有興趣,熟悉非常,所以一眼便發(fā)覺了這人功法古怪,有《千機九變》的氣息,但卻又好像與西域長生神教相似
,能操縱他人心智,但又和長生神教的幻覺控制不同,更加詭異,于是懷疑這是一種脫胎于《千機九變》的傀儡秘法。
木悅心自創(chuàng)的《千機九變》修的本就是細如絲線的真氣,可以在交手的過程中纏繞對手,干擾罡氣,若是雙方實力差距較大,也能短暫地控制對手的身體動作,甚至將自身真氣細細密密地滲入對手體內經脈,取代其真氣運行。
“天機門中存放著一本木悅心的武學手札,記錄了她未曾付諸行動,也不為外人所知的一些有關功法的推算。”
季靈道:“在手札上,木悅心曾說這種真氣運用的法子,若是能得以某種迷惑心智的藥物輔助,或有能使人成為傀儡木偶之奇效。當時我潛在義莊里等著毛賊現(xiàn)身,便瞧見那怪人似是如此地外放真氣,影響著與他同來的另一人。”
“我實力不及他們,不敢妄動,但卻跟蹤了他們一段時間,知曉他們來了金陵。”
“所以待東勝山的事情一了,我便跟來了,想求玉宸哥哥幫我找到這怪人。控活人為傀儡,乃是邪魔外道之舉,人人得而誅之!”
若不是楚云聲知道她就是魔道九仙宮的圣女,聞聽此言,恐怕得對季靈的大義凜然肅然起敬。
同時,他還留意到了這半真半假的話語中一個甚為明顯的紕漏。
他晃了晃有些空的酒壺,倒干最后一滴酒液,道:“趙姑娘,木悅心這手札江湖上并未有人提起過,應當只是你們天機門的收藏,見過的人或也稱不上多,既是如此,這怪人從何得來的改千機九變?yōu)榭苊胤ǖ姆ㄗ樱俊?br />
“且依趙姑娘言下之意,這怪人必然是修了千機九變的,可此功法已隨木悅心的失蹤而失傳,此人又究竟是何身份,能習此功法?”
季靈道:“這些我也想過。”
“我猜測,這怪人,或是傳授怪人傀儡秘法之人,應當是木悅心曾經頗為親近的所在,所以才能知曉千機九變與那手札所言。江湖小道消息,不是傳過一陣子木悅心當初離開大雪山,改烏仁圖雅一名為木悅心,便是因為她愛上了一名男子,并決定
與其相伴一生嗎?”
“木悅心揚名的那幾年,江湖中人只知道確有這么一名男子,卻不知其真實身份,后來木悅心消失,這男子便也跟著不見了。”
季靈的這番話,透出了些刻意的味道。
要知道,木悅心當年只是失蹤,是否身死,無人可以確認,那這傀儡秘法出現(xiàn),最大的可能該是木悅心未死,那怪人就是木悅心本人,或是木悅心的弟子兒女。
季靈所說的一切,都建立在木悅心不存于世的基礎上。
她是怎么知道木悅心是死是活的?
若楚云聲當真就是一個初涉江湖的小世家之女,又完全相信季靈之前所言,那他極可能不會有此思慮,而是直接順著季靈話中引導的方向,對那名男子產生好奇探究之心,從而忽略其他。
虛與委蛇半天,到了這時,楚云聲才算終于窺到了一點季靈的目的。
但這目的顯露出來,卻絕不會是無心之失。
他靜了片刻,并未點出木悅心生死一事,而是順著季靈所言,道:“看來這怪人極可能與這男子有關,趙姑娘也對那男子身份毫無所知?木悅心的手札中,便未曾提及?”
季靈把玩酒盞的動作一頓,涂了豆蔻的纖細手指猝然一緊,又在普通人難以察覺的剎那微微一松,如常般將玉白的瓷器輕輕擲到了石桌上。
若那只手上無指尖發(fā)力掐出來的殘余泛白,楚云聲都要懷疑季靈這瞬間的失態(tài)是自己看岔了眼。
“提過。”
季靈抬眼,唇邊抿出一個溫婉輕柔的笑:“但只提了一句,說這男子姓李。”
楚云聲面色不動,眼現(xiàn)失望地點了點頭:“天下姓李的男子太多,只這一條線索,太難尋了。如此,便只能期望鄭家主可助趙姑娘,在此人再度作惡害人前將其尋到了。”
話音頓了頓,楚云聲看了眼季靈,又補了一句:“趙姑娘若需幫忙,也盡可來尋我,懲惡揚善,是我輩行走江湖義不容辭之責。”
季靈一笑,道:“那便提前謝過葉姐姐了。若葉姐姐近日出門,遇到了手臂內側紋著血
紅鬼面刺青的人,便多加小心,切勿輕舉妄動。”
說罷,季靈望了望亭外的朦朧月色,道:“時辰不早了,妹妹不多叨擾,便先回去了。”
楚云聲沒有再試圖套出九仙宮或天子劍的事,他嗅到了一些危險氣息,直覺季靈身上有古怪,不宜隨意試探,畢竟他如今的武功還算不得多強。若真要探究,還是得同謝乘云商議之后再談。
起身將季靈送到院門外,楚云聲做足了賞月對飲、推心置腹之后的親近之意。
當然,他葉綰綰作為一個冷美人,再如何親近,也是冷的。
若要出演一個溫柔多情或嬌俏可人的女子,楚云聲也不是不行,但冷淡疏離,對易容偽裝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極佳的保護。
一夜無話。
次日晌午,驕陽正烈,楚云聲出了鄭家,打著品嘗金陵美食的旗號,前往城中有名的吉祥酒樓。
鄭玉宸后天才除孝,依大夏風俗,他還不能外出用飯,仍要在家中食素,所以便是想陪著楚云聲前來,也有心無力。
季靈雖說鄭玉宸對他有意,但楚云聲并非不懂感情的木頭,反倒深知愛人與被愛是何種模樣,所以他并不覺得鄭玉宸當真對自己扮演的葉綰綰一見鐘情,心生愛慕。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為色所惑。
又或者,他也對自己來金陵的目的感些興趣。
坐在吉祥酒樓的雅間,楚云聲邊飲茶,邊垂眸思索著。
忽然,雅間內響起一陣低低的響動。
楚云聲抬眼,便見那面靠墻而立的多寶格緩緩向一側滑開,原本平滑干凈的墻面洞開,露出一道暗門來。
一身藍衣勁裝的男子現(xiàn)身門內,面色棕黃,老實沉穩(wěn),眉眼間與謝乘云僅有三分相似,若不動手暴露真氣氣息與武學路數(shù),便是熟悉的人來了,恐怕也無法一眼認出這便是如今風頭正勁,據(jù)說在家閉關磨劍的白龍榜榜首。
“妙齡小姐私會老實侍衛(wèi),這倒是個極好的話本樣子。楚楚可愛看些話本?”
老實侍衛(wèi)一開口便暴露了他根本就不老實的本質。
謝乘云復原暗門,過來坐到了楚云聲對面,凈手舉筷,慢條斯理地夾起菜來。
不再故意裝扮,那謝乘云即便是頂著一張只能算周正的面容,一身灰撲撲的簡樸衣裳,舉手投足間,也俱是優(yōu)雅從容,公子風流。
楚云聲懷疑謝乘云說的這話本它不正經,便義正言辭道:“極少看。”
“看來楚楚是正經人,可不是我這等表里不一的貨色。”謝乘云嗓音若冰石,清涼溫潤,含著清泉般的笑意。
笑鬧過兩句,謝乘云問道:“此去鄭家,可還順利?”
楚云聲喝了口茶潤嗓,旋即便將一日之事和自己的懷疑推測言簡意賅地盡數(shù)說出。
謝乘云垂眼瞧著盤中的菜,靜靜聽著,表情不知不覺就變了。
等到楚云聲話音落下,他卻忽地一笑,眼瞼撩起,睫羽間滲出的細光涼得如月下冰雪。
“季靈,木悅心,姓李……”
謝乘云低聲念著,面上的笑意愈深:“我以為還要等上很久,才能聽到這些,沒想到,他們這報應來得如此之快……好,好一個木悅心,好一個姓李!”
他望向楚云聲,低聲道:“楚楚,我來告訴你,那木悅心沒有死,那姓李的男子名叫李梧。木悅心極可能已身成游仙,李梧則是大夏朝當今的人皇天子,半步游仙。”
“終有一日,我會殺了他們。”
謝乘云彎起眉眼,極是溫柔地笑了起來。
楚云聲怔了下,謝乘云的反應與話語確實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早猜到謝乘云可能身負極深的隱秘,但卻未曾想到,只見冰山一角,便是如此沉郁。他看見謝乘云含笑,卻知他是在飲恨。
沉默片刻,楚云聲看向謝乘云,平靜道:“你打不贏,要帶上我。”
謝乘云一愣,詫異地挑起眉,好笑道:“不去告發(fā)我大逆不道,不來譏諷我螻蟻妄想,也不問我仇怨的來龍去脈?”
“你非濫殺無辜之人。”
楚云聲道。
謝乘云目光一滯,沉默片刻,搖頭嘆道:“此言甚是耳熟。我昨日才這樣評價過寧天成,但卻遠不如楚楚說
起來動聽順耳。”
他的話音頓了頓,才繼續(xù)道:“木悅心和李梧之事牽連甚廣,我還不能全部告訴你,若有一日,你我身成定丹,或是天子劍現(xiàn)身,我方能全盤托出,還望楚楚莫要惱我。”
牽連甚廣,無法告知。
楚云聲看著謝乘云,心頭微微一沉。
以他對愛人的了解,如眼下這樣有了一定的信任與并肩而戰(zhàn)后,若是私人仇怨,便是牽扯到了位高權重之人,也不會半點不能透露原因,所以此仇必然關系著許多人,許多與謝乘云關系匪淺的人。
這一刻,楚云聲想到了與其他世家相比,過分空蕩冷清的謝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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