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暴君與帝師 17.
棲鳳城臥在長干河畔, 百里外便是峪勝關。峪勝關外遼闊無邊,荒原漫漫,連接著綿長的國境。
年前大晉與大周和談, 便是有楚云聲那一場勝仗倚靠著,也是軟了骨頭, 只勉強從大周的虎口中奪回來了北地這十二座城池。然北地十二城早在大周入侵之時便被劫掠一空, 房屋傾塌,街尸巷骨,多少良田付之一炬。
這般的糟蹋,是傷了元氣, 斷了筋骨, 拿回來也只是養不回來的廢城罷了。
盟約初結之時, 除了漫天漫地咒罵攝政王祖上十八代的, 便是哀嘆這北地荒蕪, 連鳥獸都不稀得來此歇歇腳的。
棲鳳城正是這十二城之一。
城外荒草遍生, 但官道卻清得開闊平坦,足夠八馬并駕, 幾乎比得上京城大道的排場。
駛在這官道上的一隊車隊也是稀奇這景象。
打頭騎馬的年輕東家遙望著被日暮霞光鋪染的古城, 眼睛瞇起,總覺得這瞧起來倒不像座人人避之不及的戰禍廢城。尤其是那墻面,遠遠看著,渾然一體,半分縫隙都不見,不像是巨石黃泥壘的。
“前頭就是棲鳳城了, 東家。”
旁邊騎馬的管家道:“看著不像是荒無人煙的。只是朝廷收回來沒多久,管也沒管,保不準連個客棧都沒有, 興許周兵馬匪的都還沒撤干凈,咱們要么不入城……”
年輕東家沒應。
他們是南邊來的商隊,常年走南闖北。北地除了大周,還有些夾在晉周兩國之間生存的游牧部落,大多是從大周分出來的,和大周皇族沾親帶故。
大周多年來跟大晉耗著打仗,也沒空去清理管制這些部落。這些部落也站著中立的腳,戰爭里不幫周不坑晉,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一年一年的,竟也算是安穩。
大晉許多商隊都常來做這些部落的生意,偶爾從中走私,倒騰些大周大晉之間的物件。
去年夏秋楚云聲在這兒打仗,商隊們都敢別著腦袋來,這時候和談了,那就更是要來了。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下攘攘皆為利來。
只是大多數商
隊來是來,卻大都是繞開這北地十二城的。
管家摸不準年輕東家的心思,只當年輕人銳氣,好奇,再加上他們雇了鏢局護著,也算不上多怕匪徒,便沒再橫加阻攔,順著東家意思沒改道,繼續朝著不遠處的棲鳳城去。
到了快跟前,管家也看出不對了:“東家,這城里有人管?這城墻是什么弄的,怎么連個石頭縫兒都沒有……”
灰色水泥澆的城墻率先用在了北地的十二座邊城上。城門高聳,棲鳳二字懸著,新刻的,白底黑字,鐵畫銀鉤,一股凜然大氣的鋒芒灌注著,乍一眼看去便覺得與廢城二字半點沾不上邊兒。
年輕東家仰頭看了那字兒一會兒,帶隊到城門樓下。
城門處有兩個晉軍打扮的士兵,看著年紀尚小,但面上卻帶著股子嚴肅的煞氣,應該是碰過刀的。
管家一看是晉軍,先放下了一半心。只是又納罕,他們行商的朝中有人,怎的就半點沒聽說北地十二城重建的消息。思及此,管家下馬,邊掏入城費邊找這倆小兵想套套話:“兩位官爺……”
倆小兵見著人就是眼睛一亮,但看著管家掏銀子,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立刻抬手一擋,道:“棲鳳城不收入城費,路引拿來,到門樓子里登記一下,便能進了。”
管家一愣。
大晉朝剛立的早些年,也沒這般盤剝百姓,大城小城都是隨便進。但就打先皇起,世家做大,朝內蠹蟲漸多,國庫補不上奢靡的夜夜笙歌,眼見沒錢花了,就有戶部的某位天才大臣一拍腦門兒,想了個主意,收入城費。
起初一兩文錢,先皇不以為意,百姓罵了幾句,也不當回事兒。但天長日久的,如今就是外地人進個縣城,都得交出一兩雪白銀子來。
猛地一聽這不收入城費,管家差點還以為這棲鳳城還管在大周手里頭。
管家發完愣,就見那頭年輕東家卻已經到城門樓子底下登記好了路引和身份,招呼人進城。進城前,那負責登記路引的干瘦書生還笑著送了張單子,據說是城內的介紹。
“這棲鳳城,還當真是建了新城……”
年
輕東家看著單子邊琢磨,邊帶人穿過長長的城門樓,跨入城內。
寬敞干凈的街道縱橫交錯,修補整齊的房屋鱗次櫛比,一家家小吃攤或小商鋪臨街立著,來往吆喝,自有一股人氣兒。路上行人稀疏,大多干瘦蠟黃,一看便像是難民,但卻是形似神不似,個個精神煥發,如這城池一般,由內而外透出一股勃勃的生機來。
車隊的木輪馬車都嘎吱一聲驚得停了。
無論是商隊的人,還是跟著護鏢的,看著城內的景象都有點發愣,滿面皆是不敢置信的驚愕。
那年輕東家也怔忪了片刻,旋即和同樣吃驚的管家對視一眼,如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般邊進城邊觀察。
車隊里也不斷傳來竊竊私語。
“都說這是廢城,但瞧著可比江南的縣城還規整……”
“這大道是什么鋪的?好像都沒石板縫,和那城墻一樣,有這么大塊的石板鋪嗎?”
“聞著有點香……那是賣什么吃食的?糖土豆?什么是糖土豆……用土和豆子做的糖?”
“瞧那邊,還有學堂和武場!寫著公立免費……莫不是不收錢的?世上還能有念書習武不收錢的好事?”
車隊從棲鳳城主干大街進來,一路新奇極了。
路邊也有不少百姓瞧他們這些外鄉人,那賣糖土豆的滿大街都是,一聽車隊里有人好奇,立馬就有幾個挎著籃子追上來叫賣的。
年輕東家還注意到,除了百姓,城里大道上還有巡邏的,卻不是官兵,而是一個個腦門上綁著紅纓帶的少年人,只是一隊隊走過來,卻比他們見過的真正官兵還要整齊肅然。
尋了城里一間剛修好沒多久的客棧住下,車隊里一幫路上哭著喊著累死累活的人全都又精神了,放下行李就朝外跑。
日落天黯,年輕東家帶著管家也在城里轉。
吃過種下不久便可成熟的土豆,轉過揮汗如雨的武場,又看了臨街幾家所謂的邊貿商鋪,再和巡邏的小少年們談論兩句,末了,年輕東家和管家坐在餛飩鋪棚子底下,臉對著臉,目光相觸,都藏不住眼底的訝然和沉思。
許久,管
家嘆息:“若十二城皆是如此,天怕是要變了。”
年輕東家卻道:“若天下之城皆是如此呢?”
管家一怔,想要說什么,卻還未出口,便見一匹快馬呼喝著放慢速度,奔騰而過,街上行人習以為常,盡皆輕巧閃避。
馬背上的人穿著輕甲披風,面色冷肅,一看便是軍中之人。
有路邊從學堂和武場出來的孩童,見狀,雙眼明亮地指著那將士,大聲道:“等過幾年,我也要從軍,當將軍!”
旁邊的小孩不服:“我也要當將軍!當將軍,打大周!遲早要撕了那狗屁盟約,為我爺奶報仇!”
“我也是,我也是!老師說了,我們能跪下來簽,也要能站起來撕!我們現在沒本事,但早晚有一天會變強,會有本事……”
聲音漸遠,小孩們聚在一塊往遠處跑了,幼小稚嫩的背影慢慢沒入街角的燈影夜色之中。
年輕東家沉默片刻,忽然道:“十二城以南,京城、中原、江南、廣南、蜀中……咱們走過的地方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大晉疆域廣袤,但無生機。來的路上在話本里瞧見一句話——京中少年猶談太平,邊城稚子卻舞銀槍。”
管家看著年輕東家,便聽見那道年輕低啞的聲音帶著許多幾要沖破胸口的期冀情緒問道:“李叔,我實在是好奇極了,這樣一座城是誰修起來的,這樣一座城是否只有一座……還有北地十二城收回來,到底是落在了誰手里?”
這問題落在北地春時尚還寒涼的夜風里,不見嘆息,卻仿佛滋生出一股活過來的新生勁兒。
年輕東家此問無人應答,但答案其實也就在與他一街之隔的府衙里頭。
先頭在街上疾馳而過的輕甲騎士在府衙門口便匆匆下馬,快步闖進衙門里頭,到了后邊書房。
書房里亂糟糟的,紙張書冊滿桌滿地,有幾人或是穿著官服或是粗布麻衣在桌后伏案,忙得連喝口茶都不抬頭,只伸手去胡亂摸。
唯有靠窗的一人似是有些空閑,正低頭掌燈,在看桌上的一方沙盤。晦暗燈光簇擁,那道俊挺身姿置于逼仄之地,卻如鵠峙
鸞停,清冷卓然。
窗縫潛來的風翻起楚云聲的袍袖,他聞聲略偏過頭。
這輕甲騎士正是狄言,此刻走進,低喚了一聲:“王爺。”
楚云聲將燭芯挑亮了些,擺了擺手:“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先生便先回去歇息吧。”
屋內埋首苦干的幾人從案卷中抬起頭,神情都有些今夕似何年的恍惚。
等反應過來楚云聲說了什么,便又都欣喜若狂,起身忙要走。
然而幾人步子還未跨過門檻,身后楚云聲便又沉沉補了一句:“長干河的水利測算與三河道的萬畝荒田開墾事宜,明日本王要看到。”
滿面歡喜解脫立刻就僵了,幾位先生苦著臉又返身挑了些書卷圖紙抱上,還有一個粗布衣裳的從桌下撿出兩個鐵犁頭,急匆匆就從書房里跑了,生怕慢上一步還有吩咐催命似的追上來。
狄言見狀勸道:“王爺,您令這些新收的幕僚如此忙碌憔悴,恐人心不服。”
楚云聲掀袍坐下,燭光攀上他的眉目,將他青白的臉色和眉間的疲乏映照得一覽無遺。
瞞著許多人重建重修北地十二城,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鬧。楚云聲這些時日幾乎是不眠不休,巡過河堤,查過荒地,走訪難民之中,將一身玉樹般的風姿都磨得冷硬粗糲了幾分。
他聽聞狄言的話,卻有些想笑,淡淡道:“你從哪里看出那幾位憔悴消瘦的?怕是個個胃口好得很,養得紅光滿面,這衙門的廚娘都想喚個同行來幫襯。”
狄言仔細回想了下,好像還真是,頓時便有些慚愧,于是忙道:“是屬下失言了。王爺,京中北營來報,子弟營已入中原瑤山剿匪十三日,連拔兩寨,一死七傷,已算得上驍勇。”
一封密函遞來。
楚云聲接過密函卻沒拆開,而是道:“一死七傷……北營那隊輕騎幫了多少?”
狄言答:“只負責了最后掃尾。”
楚云聲道:“是本王小看了他們。”
話雖如此說,但楚云聲心里卻并不意外這由一幫大少爺練成的子弟營有這樣的結果,畢竟瑤山的土匪算不得多強。
楚云聲
有心問問小皇帝安危,但既然來的是普通密函而不是八百里加急,那便說明不論是這死還是這傷,都并非是陸鳳樓。他多問,反而是將陸鳳樓暴露在更多的危險之下。
以匪練兵,還將皇帝送到無眼的刀劍下,本就是命懸一線的險招,他不該更為其添上幾分風險。
狄言留意著楚云聲的神情,道:“陛下身手不錯,人緣也好,輕騎暗中著重保護著。”
楚云聲也不意外狄言猜出他的心思,邊拆開密函看邊道:“按先前的安排,繼續練。其他大營同樣輪換調兵,演習與剿匪的計劃不必變。刀不磨,便會生銹。銹了,便殺不得人了。”
這聲線極低又啞,夾著一絲霜寒,如將出未出的劍,殺氣若有似無,激得狄言莫名一冷。
他猶豫了下,低聲問:“王爺,三月將過,陛下的及冠禮可還要辦?”
大晉皇族也不是從未有過幼帝登基,所以早便有祖制定下,幼帝最遲二十及冠親政,及冠之禮定于萬物萌發的初春,按照先例大多是二月三月。但眼下,已然是三月下旬了。
其實不用狄言提醒,楚云聲也沒忘。
只是陸鳳樓這及冠禮注定要推遲到明年了。況且三月只是皇家定的及冠日子,并非是陸鳳樓真正二十歲的生辰。今年辦不成及冠禮,但楚云聲卻沒忘陸鳳樓的生辰禮。
隔著昏黃燭火,楚云聲冷峻的眉目略微一動,道:“不必辦。本王與陛下另有安排。”
說完,便抬了下手讓狄言退了出去,獨留下一盞燭臺隨著他看完一封密函。
其實密函也沒什么可看的。
密函里大多事情都在楚云聲的意料之中,只有兩件讓他稍稍多了幾眼。
其一便是陸鳳樓所在的子弟營的事。
子弟營說白了,勉強算得上流放充軍的另一個方式。楚云聲年前動了許多作奸犯科的富戶,有些或許罪不至死,但卻也要收監流放。按照大晉嚴酷的律令,這些富貴人家的孩子便要為奴作妓,摔進地獄里一輩子爬不出來。
不過楚云聲查歸查,辦歸辦,但卻不想作孽。
他沒有將這些
少年送去做奴仆,而是將他們按照年紀家世罪責分了輕重,在被抄家之前便帶出來注入各地兵營,就連小姑娘們都送到北地十二城,成了批娘子軍或女先生。
其中給京城北營挑的,是楚云聲親自過目的稍微清白些的。雖說也都是些還不諳世事、做著紈绔夢的少爺兵,但終歸好上一些,沒沾大惡,也有那么一股他想要的狠勁兒。
是些好苗子,便能磨出一把利劍來。
楚云聲也早就在一開始就為這把劍找好了執劍人,待與其浴血奮戰、同生共死后,這把劍便會真正認主。
密函里關于子弟營的消息便是陸鳳樓似乎有所察覺,秘密派人去了京郊和廣南。也在剿匪這些日子里,有意與子弟營內那些少爺兵磨合。送到嘴邊的便宜,這小狼崽自然不會不占。
楚云聲眉眼微微低下來,透過這行墨字,似乎望見了那張風流昳麗,似笑非笑的臉。
至于密函內令他留意的第二個消息,便是世家的動作。
世家自除夕之后沉寂許久,幾次朝會都顯得懨懨,仿佛打定主意韜光養晦,安分起來。
但在這寧靜的外表下,卻又出了些動靜。三日前,世家似乎是派人去了疊州。
關于疊州,無論是原著劇情還是身為攝政王的記憶調查,楚云聲都沒半分的印象,一時摸不到世家的意圖。若真說有關系,那便是疊州的駐軍隸屬李家軍,四大世家的李家。其余卻不知曉了。
坐在溢滿墨香的雜亂書房,楚云聲注視著桌上一豆燈火,倒有些懷念前幾個世界的清閑散漫。
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他都不甚喜歡。唯一稱得上有趣的,就只有養一養逗一逗自己那只愛咬人的小狼崽。
眼瞳淬著淡色的清冷,楚云聲抬手,將信紙貼上燭火。
火舌瞬息卷上。
興許越是怕什么,便越是來什么。
一封封密函來得勤快,沒想到有一日真來了一道八百里加急。
楚云聲接到加急密信時還在長干河的河堤上,北地春季的第一場大雨轟然降臨,烏云連綿,遮天蔽日。
長干河上游冰雪融化,下游河道狹
窄,奔流的河水隨著大雨漲起,瘋狂地沖撞著河堤。
無數人守在河堤上,泄水固堤。
本以為注定徒勞,但卻沒想到水泥加固過的河堤竟然無比堅固,之前熬著測算的水流也沒那樣兇猛。
幾個被楚云聲押在衙門的老先生頂著大雨站在河堤上,老淚縱橫:“治水治水,真有一日能治得這水患!”
有個老先生顧不得身份,一把抓住楚云聲的胳膊:“王爺……此番要多謝王爺!這長干河繞北地十二城近百里,多年來水患無窮,每逢早春,淹沒田畝無數!老夫還在這縣衙當差時便想著如何治理,但找來多少人,想了多少主意,都杯水車薪!”
“這一遭……若無王爺指點,若無這名叫水泥之物,定不會這樣輕易度過早春水患!老夫代北地百姓,多謝王爺!”
楚云聲一把攔住老先生要跪的身軀,接過一柄傘撐開:“水勢已緩,早些回去歇息吧。水利圖還未曾畫完。”
如常沒有多余的話,還又有一樁事壓上來。
那老先生聞言卻笑得熱淚都止不住,被人攙著朝著楚云聲一拜,接過傘便下河堤。
只是剛一轉身,便看見遠處有一匹駿馬飛馳而來,破開雨幕,濺著泥水,一桿急字旗在馬背上立起。
“王爺,似乎是加急驛報!”
楚云聲面色一變,心頭涌上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猛地揮開身旁撐傘的人,快步下了河堤。
馬蹄在他面前止步揚起,大雨壓著眼瞼,幾乎令呼吸都局促窒息。
信使翻身下馬,快聲道:“王爺,北營子弟營于四日前入泰陽山脈剿匪,其中平安寨窩藏大量逃兵逃犯,與子弟營交戰時揭竿而起,自立為王。平安寨戰力不凡,子弟營誤入陷阱,被困兩日突圍獲勝——”
信使被雨水打得零碎的話語突然一頓。
楚云聲眼覆寒霜,從喉嚨間艱澀地擠出字來:“人如何了?”
人多眼雜,話不能明說,信使顫聲道:“輕傷,已在護送回京的路上。”
話音未落,楚云聲奪過韁繩,一躍翻身上馬,調轉馬頭便朝大
道奔去,連件蓑衣都未曾披上。
“王爺!”
狄言駭了一跳,追上來卻只看到了楚云聲線條繃緊的下頷,被瓢潑的雨水沖刷得冷如寒冰:“十二城一切如舊。”
只留下這么一句,馬蹄便已高高揚起,狂奔而出,楚云聲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雨中。
狄言無奈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自言自語嘆道:“皇帝做不成,是愛做皇后了……罷了,只要以后不是凈身才能伺候您老就行。”
大雨滂沱,道路泥濘。
楚云聲路上連換兩匹馬,才終于在兩日后雨停之時追上返京的子弟營。
時值傍晚,雨后放晴。
連綿的火燒云覆于天際,磅礴而瑰麗,映照得萬物都燦然火紅。
距離北營還有兩日路程,子弟營連日剿匪,又傷又累,再加上大雨不休,行程較慢。
眼見雨停了,天要暗了,便不急著趕路,在一片樹林外的空地上安營扎寨,休整一晚。
楚云聲到了營地外便下了馬,沒有貿然進入,而是等巡邏周邊的輕騎發現他,才問了陸鳳樓休息的營帳,避開人潛進去。
這是一頂很小的營帳,幾乎伸不開手腳,只能擠下兩人共住。但很顯然,輕騎給小皇帝開了小灶,這頂帳篷里只住了陸鳳樓一人。帳內還殘留著濃濃的藥草味,想必是剛喝過藥沒多久。
門簾在身后垂下,將黯淡的夕光遮住,只留帳內一片昏暗。
陸鳳樓靠里躺著,側身背對著門口,呼吸低緩,似乎是在沉睡。修長的身形泡在陰影中,少了些孱弱,多了些漂亮緊實的起伏。
明知這個世界的主角光環應當在北寒鋒入獄之時就已被奪了過來,陸鳳樓與他只要不出大差錯,便不會有性命之憂,但這一路冒雨疾馳,渾身濕透,楚云聲還是得承認,知道是知道,擔憂也是擔憂。
萬一還有一個定瀾道人,萬一還有一個劇情外的謬誤——
楚云聲眼角眉梢掛著寒意,慣來思緒清明冷靜的腦海,頭次有些混沌。
他走到陸鳳樓身前,半跪在草席薄被上,正要俯身看看陸鳳樓的傷勢,耳側卻忽然響起一陣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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