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月是故鄉(xiāng)明
依然是那么熟悉的臉,只是用墓土和骨灰堆積的身體,再也沒有了體溫。
“院長爺爺”
穆茗眼眶滾燙,看著那夜色中佝僂的身影。
潘的使者發(fā)出陣陣怪叫,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奚落。
藜走上前,耐心地解釋道:“這個秘術(shù)叫做千魂引,是死亡系與靈魂系的融合魔法,能將死者復(fù)生,制造成傀儡。”
“選擇傀儡的標準無關(guān)于魔力的強弱,只與靈魂的“特質(zhì)”有關(guān)。”
“善、惡、忠、義、貪、嗔、癡”
“每一種靈魂的特質(zhì),都能完善惡魔的靈魂,使它的靈魂系魔法發(fā)揮出更強的威力。”
“聚集的靈魂特質(zhì)越多,它通過千魂引聚集的魔力就越強大。”
潘的使者的身軀開始膨脹,增長了一尺有余。
那些被復(fù)生出來的傀儡以它為中心,組成了一個淡紫色的魔陣。
每一個傀儡都占據(jù)了一個節(jié)點,靈魂的波動愈發(fā)強烈。
“咚!咚!咚!”
像密集的鼓聲一樣,不斷激起透明的漣漪。
無法被防御的靈魂沖擊,直擊人的腦海。
穆茗覺得大腦一陣刺痛,后退了兩步。
那些隱匿在夜色中的傀儡,在惡魔感官的感知下,逐漸浮現(xiàn)出真容。
“秦爺爺、沈醫(yī)生、劉婆婆”
那么多熟悉的臉,曾經(jīng)和藹良善的面容,現(xiàn)在卻充滿了怨恨與不甘。
那些被他殺死的暴徒們,身體被詭異地粘合在一起,像呆板的人偶。
唯一沒有變的,是殘留在那猙獰面容上的歹毒。
在與惡魔的黑瞳對視的時候,潘的使者就以其強大的靈魂洞察能力窺探到了穆茗內(nèi)心的脆弱。
在潘的使者的召令下,院長的傀儡蹣跚上前,混濁暗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穆茗,沒有一絲往昔的慈愛。
人類,在見到至親之人時,會不可抗拒地展露出柔軟。
這個狡猾的惡魔想要以此瓦解他的意志,讓他在軟弱的人性面前敗下陣來。
“你以為,憑借這種小把戲就可以擊倒我嗎?”
穆茗的語氣很是平靜,面色漠然。
他依然是那個干凈的少年,但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手握刀劍。
敵人不會因你內(nèi)心尚存的溫柔與良善而同情你,它們只會抓住你的弱點一擊即中,像附骨之蛆一樣咬在上面。
脆弱,即是死亡!
禁錮死者的靈魂,踐踏他們的尊嚴,讓生者再一次品嘗失去至親之人的悲痛。
這種卑劣、下作的魔法,他無法原諒。
憤怒正在高漲,從星火化作燎原的烈焰。
“修羅劫!”
他低聲念道,星云體中的曼珠沙華猛地綻開,沉眠的修羅之力開始覺醒。
這是他首次在現(xiàn)實世界引動修羅之力。
前所未有地劇痛,仿佛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都在被撕裂,被攪碎。
血液里流淌著的,像是滾燙的熔巖。
霎那間光芒大盛,一圈磅礴的血氣以他為中心開始爆裂,濃郁的血腥氣彌漫在林間。
粘稠的血光與血色的烈焰包裹著穆茗的身軀,將他整個人都染成了血色。
藜在一旁看著,心中百感交集。當初她從禁忌之地血淵取得彼岸輪回時,和他現(xiàn)在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就像是忘川河中沐浴鮮血的血魔。
血色的魔紋緩緩爬上了穆茗的臉頰,碧藍色的雙眸化作純粹的血紅。
即便是在夜間,也能見到兩點猩紅的詭光。
潘的使者開始顫栗,握著骨杖的手開始發(fā)抖。
它想要逃離,但見到那雙血色魔瞳之時,就失去了行動的勇氣。
強橫至極的殺意鎖定了它的身姿,讓它無處可逃。
前所未有地強大,已經(jīng)完全超越了魔人化和龍化。
穆茗拔出了夜溟,黑色的冥火染上了血光。
“血火天河。”
他想要知道,現(xiàn)在他能達到的極限在哪里。
黑刀斬出,萬物歸于寂靜。
洪流般的血氣裹挾著烈焰,淹沒了山林。
潘的使者無法抵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股似火,又似血的劍氣橫掃過來。
沒有掙扎的余力,沒有爆裂的轟鳴。
潘的使者被血炎焚盡,化作湮滅的飛灰。
千魂引的魔陣失去了陣眼和魔力中樞,便寸寸崩解。
那些傀儡失去了禁錮,便像渴求血肉的食尸鬼一樣朝著穆茗撲來。
它們沒有恐懼,沒有疼痛,沒有智慧。
有的,只剩下對血肉的渴望。
血氣散去,穆茗的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
他抬起手,月霓的光輝驅(qū)散了血腥味。
在月光的映襯下,浴血的修羅又化身為優(yōu)雅的神明。
一輪幽月冉冉升起,氤氳的月光灑滿了大地,淺藍色的燕尾蝶在月下起舞。
如今,白月光依然照耀著這片土地,但早已物是人非。
那些傀儡開始嚎哭起來,干枯的咽喉發(fā)出難聽的幽咽,像是漏風一樣。
濃郁的黑氣從它們的頭頂涌出,然后消融在了圣潔的光芒之中。
“嘩啦!”
一具具傀儡的身姿開始塌陷,化成了黃土。
記憶中熟悉的臉,或慈悲,或兇戾,都歸于塵埃。
院長的身體亦是如此,在微光的凈化下,一縷殘存的靈魂從林中升起。
依然是那么慈祥,那么和藹的臉。
“院長!”
穆茗眼眶泛起溫熱,立刻朝著他奔去,竭力地伸出手,卻未能抓住他的衣袖。
院長的靈魂朝著很遠的地方飛去,像一束溫暖的光。
“院長爺爺!”
穆茗在后面一邊跑,一邊呼喊。
“爺爺!”
穆茗將乘風發(fā)動到了極致,風暴臣服在他的腳下,林間卷起數(shù)道白色的殘影。
藜跟在穆茗的身后,都有些跟不上。
據(jù)說,登上天堂的純潔靈魂,速度和光一樣。
風,追不上。
“爺爺,我好想你。”
穆茗看著那遠去的星星,停下腳步,不免有些失落。
“好啦,你爺爺聽得到的,他也不想你難過。”
藜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
“嗯。”
穆茗輕輕點頭,回首望向來時的路。
不曾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走了很遠的路。
流離之人沉湎于夢境,總是執(zhí)著地追尋幻影。
夢,該醒了。
穆茗釋然了,采摘了一些白色的野花,在蝶鳶的帶領(lǐng)下,朝著院長的墓地走去。
他用手捧起黃土,將院長被掘開的墳?zāi)购仙希缓髮⒛且皇ǚ旁诹四骨啊?br />
每一捧黃土,都是對已故之人的思念,從指尖流下的細沙,叫做過去。
穆茗看向院長旁邊的墓地,那是記憶里那個小女孩的墓。
他走過去,蹲下身,抓起一捧泥土。
干燥的泥土呈現(xiàn)顆粒狀,在手心摩挲著,沒有絲毫的黏性。
“奇怪,旁邊的泥土要干燥許多。”
“這說明,這個墓和院長的墓不是在同一時間掘開的。”
穆茗眉頭一蹙,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之前被召喚出來的傀儡也沒有她的存在。”
“問題出在哪里呢?”
穆茗的手指在坑洞內(nèi)部摸了摸,仔細感知起來。
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猜測,這個墓地,是從內(nèi)而外被破壞的!
穆茗這樣想起,背脊生出寒意。
他猛地站起身,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
“怎么了?”
藜輕輕問道。
“沒事。”
穆茗搖了搖頭,朝著山上走去。
“要去哪?”
藜跟在他身后問道。
“等天明,看日出。”
穆茗說著,隱隱有些懷念。
他小時候,很喜歡來這里的山頂看日出。
“我和你一起吧。”
藜快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嗯”
臨走之前,穆茗最后回首望向那片墓地。
白色的野花在暮色中搖曳,他不知道這種花的名字,只能嗅到風中傳來的幽香。
月光照耀在穆茗的白發(fā)上,發(fā)間流淌著雪銀。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他悠悠念道,沿著山頂?shù)穆纷呷ァ?br />
山頂上有一片柔軟的芳草地,頭頂?shù)奶炜沾瓜铝税邓{色的幕布。
隨手將白露刺入了一旁的巖石,以防止有魔物突襲。
穆茗輕輕拂袖,氣流除去了地上的塵埃,然后席地而坐。
純白的刀鋒在月光下泛起白霜,隱隱有露水凝結(jié)。
“等日出的時候再叫醒我。”
藜打了個哈欠,靠在他身上就開始睡覺。
穆茗脫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藜暖融融地往衣服里擠了擠,抱著穆茗的胳膊,將頭枕在他的肩上,一臉舒適。
穆茗很享受和她相處時的那份溫馨感,握緊了她的手,看著遠處的風景。
山頂?shù)木吧芸諘纾谎弁坏奖M頭。
明月與他相望,像是在歡迎還鄉(xiāng)的浪客。
他流浪過很多地方,見慣了穹頂?shù)拿髟拢是覺得故鄉(xiāng)的月最美。
不知不覺,天越來越明亮。
太陽從云層中緩緩升起,林間霧氣蒙蒙,小鹿隱于其中,仿若仙境。
“太陽出來了。”
穆茗在藜的耳畔柔聲說道。
“唔~”
藜撒了個嬌,往穆茗身上蹭了蹭。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睫上沾染著露珠,很美。
“確實挺美的。”
她打了個哈欠,有些敷衍地道。
見慣了太多輝煌壯麗的風景,日出又算什么呢?
驚鴻一瞥,日出的光溫暖地照拂在穆茗的臉頰上,那個笑容,美不勝收。
藜一時間看呆了,趕緊拿出手機按下快門。
日出很美,她拍了照片,可照片里沒有太陽。
“除了美色,你還能拿出點別的東西誘惑我嗎?”
藜看著照片,不禁感嘆起來。
穆茗的美色,勝過世間萬物的風景。
“美食算嗎?”
穆茗別過臉,笑著道。
“可以,唯美色與美食不可辜負。”
藜微微頷首,慵懶地倚在了他的肩上。
穆茗伸手摟住她的腰,和她膩歪在一起。
很恬淡,沒有海誓山盟,也沒有密語甜言。
下山后,穆茗在孤兒院的遺址門口,見到了一輛熟悉的邁巴赫。
藍依站在一旁,四處張望,眉宇間隱隱有些擔憂。
穆茗心中微微有些暖意,快步上前。
“你這孩子,不管去哪,先給家里人報個信啊。”
藍依見穆茗走來,輕輕舒了一口氣。
穆茗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她。
藍依微微一愣,旋即將他攬到懷里,伸手揉著他的頭發(fā),眼里滿是寵溺。
“兒子,我們回家。”
“嗯,回家。”
穆茗輕輕應(yīng)聲道。
上了車,大小姐正坐在后排,抱著一個餐盒。
“肯定餓了吧,吃點東西。”
穆紫薰打開餐盒,拿起一塊冒著熱氣的糕點遞到了弟弟嘴邊。
“謝謝姐姐。”
姐弟兩人捱在一起,一邊吃著早餐,一邊閑聊。
“伊兒和小溪呢?”
“伊兒沒起床,小溪去了唐婉家里做客。”
“哦”
穆茗吃完早餐,往大小姐旁邊靠近了一些。
漓莊的夜間濕氣很重,冬夜很冷,他的衣衫沾染了露水,變得微微濕潤。
大小姐的身體很暖,一靠近她,他身上的寒意就會被驅(qū)走。
“很冷嗎?”
穆紫薰摸了摸穆茗的手,像是摸到了一塊冰塊,眉頭緊鎖。
“鶯蘿,把空調(diào)打開。”
藍依見狀,又趕緊拿了一條毯子遞給她。
大小姐脫下穆茗的鞋子,將他裹在了毯子里,又緊緊抱住了他,運轉(zhuǎn)著體內(nèi)的火元素。
“好些了沒?”
感受著她呵在臉上的溫熱的芳香,穆茗微微頷首。
“好多了。”
大小姐的身體很軟,即便隔著毯子,穆茗依然能感受到那驚人的彈性和柔軟。
穆茗和姐姐依在一起,嘴唇略顯蒼白。
雖說和剛來洛城時的他相比,現(xiàn)在的他變強了很多,而且他的能力也十分克制潘的使者。
但以中階頂級的實力,瞬間殺死高階高級的魔物,未免也太過駭人聽聞。
越是強大的力量,帶來的反噬就越嚴重。
修羅劫消耗的不是魔力,而是自身的血氣和生命力。
換作是其他同階的中階魔法師,在施展出修羅劫后,生命力很可能已經(jīng)徹底衰竭。
嵐龍血統(tǒng)帶來的強大自愈能力,惡魔契約和蝶鳶帶來的旺盛生命力,還有炎煌龍血肉補充的強橫氣血。
種種加持之下,他的生命力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十分恐怖的程度。
盡管如此,修羅劫帶來的反噬依舊讓他感到十分不適。
“昨晚干嘛了?看你身體狀況好像很差。”
穆紫薰擔憂地道。
“發(fā)生了一些事情。”
穆茗輕輕嗡動著嘴唇。
在孤兒院里成長的經(jīng)歷、院長的死、誅殺潘的使者
好的,不好的,他都娓娓道來。
邁巴赫平穩(wěn)地行駛著,藍依和鶯蘿都在認真地聽,大小姐把穆茗抱得更緊了。
穆茗靠在姐姐身上,覺得莫名地舒適和安心。
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去了。
睡夢中的他,做了很多夢。
夢見了兒時在雨巷里孤獨地踩水,夢見童年時追逐著的斷線的紙風箏。
夢見往昔和院長在青青河畔垂釣,還夢見自己哭著醒來,撲在爺爺身上哭泣。
這些夢,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夢境的盡頭,是一路披荊斬棘,在雨中揮舞刀劍的少年。
“男人總是要孤獨地戰(zhàn)斗,孤獨地成長,不斷地超越自我,戰(zhàn)勝眼淚。”
少年終將褪去稚嫩,鋒芒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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