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福康安的俘虜生活
連著看完了五號營區的幾間地窨子里的清軍俘虜,賽馬爾又跟著瑟爾丹去了單獨關押傷兵的營區。兩人首先看的是重傷員區域。賽馬爾驚訝的看到,果然如趙新所說,這里的傷員大部分都是被截肢的,日常的照料也由輕傷員負責。
“神醫啊!”賽馬爾注意到這些缺胳膊少腿的清軍俘虜雖然精神不振,但活下來卻沒什么問題。傷口包扎處也沒有化膿或是腐爛。
“薩廉,換藥打針了!”一個戴著口罩的北海鎮醫護士推門走了進來,手中提著一個小皮箱;皮箱的外面畫著一個白色的圓形,中間是個紅色的十字。
賽馬爾一聽聲音便發覺此人是個女的,驚訝的問道:“瑟爾丹大哥,你們這里的醫生是女人?”
“呵呵,男的也有,不過女人比較多。”
聽了瑟爾丹所說,賽馬爾注意到,此時屋內所有傷員望向這穿著白色外衣的女人時,臉上都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當看到女人從皮箱中取出一個帶著細長針頭的注射器時,賽馬爾大驚失色,忙道:“這是要做什么?”
“治病。打一針,傷口就不會發炎腐爛。”瑟爾丹淡淡的說道。
當賽馬爾看到女人將針頭刺入那個叫薩廉的胳膊里,緩緩將注射器的藥液推進去之后,又問道:“這就行了?那白色管狀物里的就是藥?”
“是啊。”瑟爾丹知道的也不多,不過他見過趙新救治雅爾哈。
“你們什么病都能治?”
“嗯。當初雅爾哈兄弟就剩一口氣了,趙大人花了幾天時間才把他救活過來。”
“什么?!”賽馬爾愣住了,他沒想到趙新,這個朝廷口中的逆匪居然是個醫生。這個消息寧古塔那邊一定感興趣。
看完了傷員,就剩最后一站了。
瑟爾丹帶著賽馬爾回到了朱爾根城內,來到了城中的一座木屋門前。這座木屋外,總共站著十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將屋子圍的嚴嚴實實。此刻見到有人來,守衛們如臨大敵,端起步槍,緊緊盯著兩人。
瑟爾丹下馬后,從兜里掏出了一份趙新簽發的手令,交給了門口站崗的守衛。
守衛接過看完之后,對瑟爾丹說道:“上面只說了他一個人,你不能進去。照例需要搜身檢查換衣服。”
瑟爾丹點點頭,對賽馬爾道:“沒有命令,這里我都進不去。所有人都要搜身檢查換衣服才能進去。”
賽馬爾有些緊張的點了點頭,跟著兩個守衛進了旁邊的一個小屋;等他再出來時,頭發被打散了,身上穿的是一件綠色的棉大衣,腳上的靴子也換成了一雙布鞋。
等他跟著一個守衛進屋后,只見屋內門口處還有兩個守衛。而屋中的一張桌案后,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此人身穿一件黑色的棉袍,外罩一件深藍色的巴圖魯背心;臉型削瘦,頜下微須,正一臉平靜的看向自己。
“爾乃何人?”
賽馬爾只覺得口干舌燥,他噗通就跪在了地板上,連連叩頭道:“小民奇黑臣鄉烏克屯人,霍集琿賽馬爾,參見中堂大人!”
這個男子正是福康安,他面色和藹的道:“原來是個霍集琿。真是好膽色!這種天氣居然敢孤身前來!是誰讓你來的?”
賽馬爾不敢起身,把頭抵在地板上說道:“是那大人,還......還有和中堂。”
“和珅都來了?!免禮,起來說話吧。”福康安語氣淡淡的,不過口齒發音卻有些含混。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屋內三名守衛的目光登時就匯聚到他的身上。
福康安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呵呵,爾等不必緊張。”他這話一出,屋內的三名守衛露出一臉鄙夷的神色。這讓福康安頗為惱火,白凈的瘦臉上現出一絲紅暈。
說實話,這真怪不得三個守衛。話說這位福大帥自從被俘以來,已經多次試圖自盡;從抹脖子到咬舌頭,從以頭撞柱到試圖上吊,后來還玩起了絕食。
第一次是在綏芬河邊,抹脖子不成;第二次是押解途中,坐在馬上咬舌自盡,幸虧被及早發現,斷裂的舌頭保住了;第三次是在審訊中,以頭撞柱,磕的頭破血流;第四次又趁著守衛離開,撕開床單試圖上吊自盡......
他這么鬧來鬧去的,把趙新煩的夠嗆,于是便上了給精神病人用的束縛帶和開口器。結果這樣一來,躺在床上不能動的福大帥又開始絕食。
趙新當初看到這種情況,心說小樣兒的,我還制不了你!
上營養液!打葡萄糖!打鎮定劑!
三管齊下,福康安悲催的發現,自己怎么都死不了。不過他這么鬧騰,實在讓看守人員頭疼,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敢松懈,搞的人困馬乏。
對于趙新而言,這么大的肉票兒可不能死,說什么也得讓他活下來。至于交了贖金放了人之后,那就愛死不死。同時趙新也急著返回北海鎮坐船南下,于是便親自出馬,來到了這間屋子......
“福中堂,認識一下吧,我就是趙新。”
原本閉目不語的福康安漸漸睜開了眼睛,看向趙新。
“怎么?覺得不像?放心,如假包換,童叟無欺。”此言一出,福康安立刻虎目圓睜,死死盯著眼前的這個生死大敵,臉上的神情恨不得把趙新撕碎了!
趙新讓守衛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前一米外,對福康安道:“福中堂,我今天之所以來是想告訴你,想一死了之很容易,不過是浪費我一顆子彈罷了。不過你這么死了,對得起那位把你養大的老皇帝嗎?對得起你的父親傅公嗎?府上想必還有老母在堂需要奉養,嬌妻美妾還要人照顧。”
福康安削瘦面部不停抽搐,雙眼漸漸變得通紅。不過長期的宮廷教育和身為勛貴的驕傲讓他無法對趙新低頭。
他是一個多么驕傲的人啊!出身滿洲八大姓,姑姑是皇后,父親傅恒沒到三十歲就是領班軍機大臣。福康安自幼便被乾隆接入宮中親自教養,待之如親生兒子一般。乾隆曾言“朕之待福康安,不啻如家人父子,恩信實倍尋常。”他這十幾年在外征戰,未嘗一敗。誰知卻接連兩次栽在眼前這個人的手里。
自從被俘以后,福康安夜不能寐,他每每閉上眼,那遮天蔽日的炮火就浮現在眼前。他心中其實非常恐懼,北海鎮的火器威力已經炸掉了他的膽魄。他不知道活下去如何面對北京城的乾隆,如何面對父親傅恒的在天之靈。
眼下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人用棉布帶子綁住了手腳,嘴上還塞了一個怪異的東西,讓自己的牙根本咬不到舌頭。每日還都有一個穿白衣的女人過來,用一種怪異的針頭往自己胳膊上扎,針頭后面的透明管子連著一個透明袋子,里面的東西聽說叫什么“營養液”,能讓自己死不了......
“北海鎮上下有多少實力,想必你也看到了一些。難道你不想讓朝廷知道?只要清廷叫了贖金,你還能回家的。這么一來二去的鬧騰,你也太不負責了吧?”
趙新擺出一副輕蔑的神情和語氣,繼續刺激道:“我實話告訴你,無論朝廷再派多少兵,對我而言,那就是盤兒菜!想不想吃那要看我心情。”
福康安突然拼命晃動著腦袋,口中發出了“嗬嗬”的聲音。
趙新道:“想說話?你保證不咬舌頭我就拿掉你嘴上的東西。”
福康安微微頷首,趙新便命守衛取掉了那個已經戴了好幾天的塑料開口器。
“里到里黑森么棱?”福康安舌頭有傷,嘴巴又被開口器管了這么久,說話烏里烏涂的。
等趙新命守衛取了杯水,喂了他幾口。自覺口中喉頭沒那么干澀了,他又重新問道:“閣下到底是什么人?”
“事先聲明,我不是滿人。免得你一會兒問這個。”趙新微笑著擺擺手,繼續道:“我就是個閑人。原本不想管你們的事,可惜碰上了一群饑民。沒辦法,既然遇到了,那我就有責任帶著他們活下去。外東北這么大,原本想占一塊地盤種糧食,誰成想琿春居然派兵來打我。”
“就因為這?”福康安根本不信趙新的話。
“你覺得我在騙你?”趙新收起了笑容。“你們來一次還不夠,接二連三的來。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何況是我。”
“爾等收留逃民。”
“那是因為琿春的混蛋把他全家都害死了!”
“既如此,本官可向皇上遞折子,奏請減免爾等死罪。以后爾等歸順朝廷,戍守此地。”
“呵呵,對不起。我沒有向人下跪磕頭的習慣,而且最討厭你們腦后的這根老鼠尾巴。老子是漢人!”
“爾等要造反?我大清子民億萬,爾等這是不自量力!”
“打不打是我說了算。奉勸你們一句,別再派送死鬼來了。”
福康安閉目不語,過了片刻才嘆氣道:“閣下果然是前明余孽!”
趙新愣了一下,沒明白對方怎么就把話題轉這上面來了。
福康安盯著趙新道:“閣下跟朱由棪是什么關系?這些年難道一直躲在海外?”
趙新半天沒說話,心說老子這朱明余孽搞不好要坐實。到底承不承認呢?這謊話一說,后面得一個謊話接一個謊話的去圓。平白無故的亂認個祖宗,萬一有人跟自己要家譜,難道還得去找人編一份兒?
于是,趙新決定不承認也不否認,直接道:“我的確是從海外來的。”
他沒想到自己的這番話,讓福康安從心里認定了趙新就是朱明后人,而且還是趙王一系的后人。由此在未來惹出了一堆的麻煩。
在這場談話結束后,福康安知道趙新在收完贖金之后還會放自己回去,于是便打消了求死的念頭。他決定瞪大雙眼,仔細觀察在這里看到的一切,回去后奏明皇帝。自己是廢了,可朝中還有不少能征善戰之士。乾隆一定會發天下之兵滅了趙新這群人的!
......
此時賽馬爾從地板上站起,低頭躬身,完全不敢放肆。“小人見到中堂平安無事,心中總算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福康安道:“他們是不會殺我的。我這里不用擔心,你回去后讓和中堂先把將士們都帶回去。福康安對不住兄弟們啊!”
賽馬爾道:“中堂且放寬心,來之前和中堂吩咐了,不管天氣多冷,也不管道路多難走,他一定會把將士們安然無恙的帶回去。”
福康安慘然一笑:“和珅這人......罷了,如此你就趕快回去報信吧。”說完他便起身,去了隔壁的臥室,兩名守衛也跟了進去。
賽馬爾跟著一開始的那名守衛出來后,又是一番搜身,這才換了衣服,草草把頭發梳攏到一起。
這之后,他又跟著瑟爾丹見了同樣被俘的都爾嘉。這位徹底被北海鎮打破的膽子,一聽說朝廷派人來贖自己,膽氣似乎又回來了幾分,眼中也有了希望。
次日,賽馬爾匆匆交易了貨物,帶著手下人和馱馬踏上了回寧古塔的道路。瑟爾丹帶著一個排,將一路護送他們到了蒙古卡倫。
在從富爾丹城到蒙古卡倫的路上,賽馬爾驚訝的發現,在綏芬河的北岸,數千民工揮舞著鐵锨、鐵鎬,鏟開積雪,拓寬道路。而幾臺極為奇怪的鋼鐵怪獸發出轟鳴,輕而易舉的便將數百斤混雜著積雪的泥土挖起,然后拋到一邊。最讓他驚訝的是,那幾臺鋼鐵怪獸中都坐著一個人,四周都用水晶琉璃包圍。
賽馬爾大驚失色中指著那幾臺鋼鐵怪獸問道:“這是何物?”
瑟爾丹笑了笑沒有回答,這更增添了賽馬爾心中的疑慮。過河之后,一行人又花了一天時間才到了蒙古卡倫。露營期間,賽馬爾對瑟爾丹等人拿出的露營帳篷和取暖燈嘖嘖稱奇。
等到了蒙古卡倫時,他們發現自己在來時見到的那座還沒完工的木頭堡壘已經建完。此地駐扎了一百多名北海鎮士兵,手中都拿著那種連發快槍。
在蒙古卡倫停留一天后,瑟爾丹與賽馬爾告別。在目送一行人上路遠去后,這才掉轉馬頭,率隊返回朱爾根城。
六天后,賽馬爾一行人終于抵達琿春。新任的琿春協領立即向寧古塔發出飛行呈報。到了琿春,賽馬爾便讓手下人守著貨物在城中客棧等候,自己帶了兩人,乘坐三架狗拉雪橇,于九天后抵達寧古塔城。
早已被乾隆訓斥的渾身長包的和珅,在第一時間就召見了賽馬爾。在得知這次東行的具體經過后,和珅經過和那奇泰一番商議,決定將談判地點設在琿春城東六十里外的阿彌達卡倫,談判日期就定在二十日后。
于是和珅命人手書一封,交由賽馬爾帶給北海鎮。信中對談判日期和雙方各帶人數做了約定,已方的談判代表為那奇泰和助手三人等等。
賽馬爾拿著信回到琿春后,休息了一晚再次上路。饒是他身強體壯,可等他抵達蒙古卡倫時,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來。
當天夜里,趙新就見到了那封書信,并著手開始安排談判事宜。他在和劉勝、王遠方、丁國峰經過一天的仔細商議后,決定由自己、王遠方和丁國峰出任談判代表,并帶領瑟爾丹、額魯兩只小隊,以及一個排共計五十人的規模,于一天后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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