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追逃
“沖啊!沖啊!......”
隨著陣地上長長的哨聲響起,南線陣地上的兩個營七百多人躍出戰(zhàn)壕,他們端著刺刀,對數(shù)千逃命的清兵展開了大追擊。
雖然北海鎮(zhèn)士兵的整體素質不高,但王遠方這一年多來嚴格執(zhí)行后世九十年代的陸軍體能訓練標準,每天來個五公里長跑屬于基本訓練科目。體能消耗一大,營養(yǎng)就得跟上。趙新這邊的物資采購雖然不能保障全體流民的膳食營養(yǎng),幾千人的部隊每天“斤半加四兩”還是沒問題的。
(八十年代我軍飲食標準,即每人每天達到一斤半蔬菜、一兩肉、一兩禽魚蛋、一兩豆制品、一兩植物油的食物定量。)
清軍這邊是個什么情況呢?征準噶爾時,行軍干糧是小米一斗(三十三斤三兩)炒成十二斤八兩,作為三十天的口糧。乾隆征金川時對比米面優(yōu)勢,米五斗做成炒米八斤,僅可供五日口糧,而炒面八斤可供八日口糧,此后遂以炒面為軍糧。其他諸如蒙古騎兵會攜帶肉干,八旗滿洲會攜帶一些菜團子,僅此而已。
從富爾丹城到綏芬河北岸,最短的距離不過七八里地。數(shù)千清兵向南逃了三四里地之后,體能就明顯不足。騎著馬的還好說,那些用腳跑路的,速度就降了下來,好多人呼哧帶喘,甚至跪在地上大口倒著氣兒。
“媽的!老子跑不動了,不跑了......”幾個清兵哭喪著臉,一屁股坐在了松軟的草叢里。
“就,就是。這幫蠻子兵,太他媽能追了!這都跟了幾里地了,怎么還這么玩命啊!”
“馬,馬哥,快起來,蠻,蠻子兵追,追上來了!”另一個清軍猛然一回頭,突然大叫起來。
“不行了!老子實在沒力氣了,從早上出營到現(xiàn)在,就吃了一把炒面。”清兵們自從早上吃了頓飽飯出發(fā),行軍打仗,到現(xiàn)在水米未進,一個個累得都快要斷氣了。
“舉起手來!繳槍不殺!”一個北海鎮(zhèn)的士兵突然從一簇灌木叢后跑了出來,端著刺刀大喊著。
“天爺!蠻子兵來了,大家快跑啊!”幾個清軍嚇得跟屁股著了火一樣,蹦起來就要跑。
“砰!砰!”兩聲槍響,打的地上土煙直冒,那幾個要跑的被嚇得立刻就停住了腳。
“誰再敢跑,一槍打死!”
“總爺饒命!總爺饒命!”
那個被稱作“馬哥”的清軍老兵眼珠一轉,伸手從懷里摸出了兩個銀錠,哈著腰,雙手捧著遞到那北海鎮(zhèn)的士兵面前,口中道:“這位總爺,您老行行好,把姆們當個屁放了吧。”
“退回去!再動老子挑了你!”那士兵端著明晃晃的刺刀,沖馬哥一比劃,厲聲喝道。北海鎮(zhèn)現(xiàn)行的都是配給制,要銀子根本沒用。部隊里早就傳達過命令,不許收受賄銀私放俘虜,違者將被遣送道蝦夷地挖煤去。其實這事追查起來也很簡單,一是俘虜要做審訊甄別;二是軍營就那么大,你能把銀子藏哪去?
“是是是!小的退,退。”馬哥臉色一變,又滿臉堆笑的恭維道:“這位總爺,您官話說的可真好。要不是這身衣服,我都得拿您當姆們一邊兒的了。”
“廢什么話,都老實點!”
幾個清兵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個家伙趁著北海鎮(zhèn)的士兵沒注意,繞到身側,舉起手中的鳥槍就要砸過去。
“利兵衛(wèi)!你小子跑的太快......你干嘛?!”又一個北海鎮(zhèn)士兵從灌木叢后跑了出來,正好看到那個作勢欲砸的清兵,端著刺刀就捅了過去。
“啊!”那想偷襲的清兵一聲慘叫,被刺刀捅進了大腿里,撲倒在地上。
“卯兵衛(wèi),這里你看著,我去前面!”
“哎!你小子怎么把我一個人丟下啊!”
卯兵衛(wèi)氣的跳腳大喊,眼角的余光瞥到幾個提著步槍的北海鎮(zhèn)民兵過來了,連忙說道:“這幾個你們押回去,我去前面。”說完便一溜煙的沖了出去。
荒野上,這樣的場面比比皆是。上千清兵就這么做了俘虜,被隨后趕上的北海鎮(zhèn)民兵用繩子捆了,押著往回走。
就在同一時間,騎馬逃到綏芬河北岸的福康安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面,簡直欲哭無淚。所有的浮橋都被摧毀了!
綏芬河向南繞到富爾丹城一帶后,水面陡然變寬,最窄的地方也有八十米,最寬的地方有一百多米。而且經(jīng)過周邊支流的匯聚,這里的水流湍急,水深至少有十幾米。
從東到西近二十里長的河岸上,東一堆西一波的站滿了想要過河逃命的潰兵。這些八旗戰(zhàn)兵除了極個別的,大都不會水性,看著寬闊的河面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地上哭爹喊娘。一些腦子活分的正在四處尋找胳膊粗的樹木,準備砍伐后編成木筏過河。
細雪彌漫的河面上,作為摧毀浮橋元兇的兩艘灰色巡邏艇正在河道上來回游弋,甲板上,除了那門M2HB之外,七八桿步槍和一挺PKM輕機槍也在向河岸上噴吐著子彈。這其中大部分子彈都打在了河灘的空地上,用以阻止清軍過河。
過了一會,槍聲逐漸平息了下來,或許是沒有發(fā)現(xiàn)有清軍試圖還擊,或是潛水渡河,巡邏艇上的駕駛員便打開了船上的通話設備,又接通了一個錄音筆。很快,一個吐字清晰、鏗鏘有力的聲音從甲板上方的高音喇叭內傳出:
“清軍士兵們,放下武器,舉手投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我們優(yōu)待俘虜!請大家愛惜自己的生命,想想你們的家中的父母妻兒,他們都在等著你們回去團聚。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了!......”
“我的天爺!怎么這船上還有女人?!”在場清軍們抬起頭望著聲音傳來的那艘快艇,無不目瞪口呆!
“是啊,我老婆孩子、我阿瑪都在家等著呢。”
“我想我額娘了。”
“這聲音真像我三姐,我都好幾年沒見過她了。”
“是挺像的,我姐在家罵我也是這腔調。”
“家里給我說了門親事,原本想著這次打完仗回去成親呢。額娘還說后年能抱孫子呢!嗚嗚~~”
“這喊話的娘兒們嗓子真水靈,這要是給咱爺們唱出戲......”
富爾丹城的醫(yī)療站里,阿妙正在給劉思婷打下手。躺在手術臺上的,是一個剛從戰(zhàn)場上抬下來的清軍騎兵。
“老師,您昨天一個人在屋子里跟誰喊呢?什么舉手投降的。”
劉大主任帶著口罩,看不出臉上什么表情。不過她眉毛一挑,悶聲道:“哦。你們家那位大人叫我?guī)兔︿泿拙鋭窠档脑挕!?br />
阿妙手頭忙個不停,心中念頭一閃而過。“錄?勸降?”
......
“老爺,您怎么一點兒都不急啊?”
“急什么,從這里到河邊還有七、八里地呢!”趙新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提著步槍,騎著自己的那匹蒙古馬,晃晃悠悠,不緊不慢的朝南前行。在他的身側,是趕著馬車的民兵和民工;這些人都是過去抓俘虜?shù)摹?br />
就趙新這騎馬的水平,真要是一路疾馳追到綏芬河邊,屁股非得顛成八瓣兒不可。與其這樣,著什么急嘛!反正勝海舟和平太都帶著隊伍沖上去了。
等到兩人又走了差不多一、二里,站在馬上都已經(jīng)能看到綏芬河的時候,突然從前面?zhèn)鱽砹艘黄瑲g呼和吶喊。
貴生此時急的抓耳撓腮,恨不得撒開韁繩沖出去。可趙新卻還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很快,幾個士兵迎面跑了過來。
“大人!咱們抓住福康安了!”
“啥?!”趙新眼睛瞪的老大,他勒住馬,俯身探過去問道:“誰抓到的?”
“兩個二等兵,丁大人也趕過去了!”
“還真把表情包給逮住了,真有兩下子啊!嘿嘿嘿嘿~~”
“老爺,你這么笑的樣子真夠滲人的。”
“小屁孩兒,你懂什么。咱們這會可要發(fā)大財了!”
“那......那老爺是不是就能娶我家小姐了?”
“......”趙新翻了個白眼,繼續(xù)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我不小了,過了年我就十六了。”
“不到十八,都是小屁孩兒!”
......
“萬勝!萬勝!萬勝!”
“怒發(fā)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綏芬河北岸的一處灌木叢外,一群端著刺刀的士兵圍著十幾個面無人色的滿清俘虜大聲歡呼,一起唱起了軍歌。
丁國峰蹲下身子看著俘虜中面無血色,脖子上還有一道刀痕的福康安,又歪頭打量了一下對方的鼻孔,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從這兒也看不見宇宙啊!”
五花大綁的福康安盤腿坐在地上,閉目不語。當然,他想說話也說不了,因為嘴被人堵上了。他心中無比懊悔,剛才為什么不投河自盡,非要轉頭向東跑!眼下成了階下囚,這對他比死了都難受。
“皇上,臣對不住您啊!”福康安心中黯然,驕傲的出身和尊貴的身份不允許他表現(xiàn)出一絲的懦弱。此刻他心中無比愧疚,感覺對不起乾隆,對不起去世的父親,只想盡早以死報國之時,耳中突然聽到周圍人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
馬蹄聲響,圍觀的北海鎮(zhèn)士兵自動閃開一條道,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騎著一匹四蹄踏雪的蒙古馬走了過來。
那人下了馬,走到福康安身前,蹲下身子微笑道:“福大帥,認識一下吧。我叫趙新。”
福康安一聽,心中大震,陡然睜開了雙眼......
“趙新這個王八蛋!他自己去南面抓俘虜了,老子還得帶人打寧古塔!”剛剛奪取清軍西線大營的劉勝,站在都爾嘉的大帳里暗自咒罵。
“報告!”
“進來!”
進來的人是久藏,他敬了個軍禮,然后匯報道:“大人,我們抓獲清軍俘虜一百五十七名,繳獲馬匹二十,不過都是些拉車的駑馬。據(jù)俘虜交待,蒙古騎兵帶著營里所有的馬都過了河,朝東南方向逃了,人數(shù)大約在三四千人的樣子。”
“不能讓這股清軍跑回去!否則就憑咱們這點兒人,跟本沒辦法快速拿下寧古塔!久藏,你馬上派一個班,把俘虜押回去。再派兩個人騎馬趕回指揮部,通知趙大人并聯(lián)系王教官,讓他們一定要把這股清軍堵住!”
“是!那我們呢?”
“讓戰(zhàn)士們收拾一下,我們現(xiàn)在就走,去寧古塔!”
......
蒙古卡倫,此地原本只是個負責傳遞公文的小哨卡。之所以叫“蒙古”,是源自南面不遠處的蒙古河。在另一個時空的后世,這里便是僅有三千多人口的巴拉巴什。
因為附近的群山出產(chǎn)人參,沿海的河流盛產(chǎn)東珠,所以本地駐守的兵丁要比其他卡倫多一倍,總共二十個人。
自從福康安開始拓寬從琿春到富爾丹城的道路,蒙古卡倫很快就成為了清軍北上路途中一個十分重要的后勤補給點。所有從琿春運出發(fā)的糧船,順著蜿蜒的琿春河一路向東向北,然后轉陸路,再從蒙古河運抵蒙古卡倫。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蒙古卡倫的駐守兵力從二十個人一下子升到了四十多人,其中就包括了兩個鳥槍小隊。
初秋的第一場雪,在通肯山下的河谷中彌漫。翻滾起伏的山脊、尚未掉光葉子的樹木、銀灰色的天空和潔白的大地,交織互融,渾然一體。
七八只狍子,撅著炸成桃心狀的白毛屁股,匆匆跨過林間,像是正在躲避什么危險的來臨。它們還沒有下坡之前,驀然回首,癡呆的表情,讓人忍俊不禁。
二十分鐘后,一只斑斕大虎,從濃密的灌木叢中轉出,跨過淺淺的溝坎,躍上平坦的林間小徑。它似乎并不急于趕路,就那么不緊不慢地搖動著一身火苗似的花紋,穿過林地,在雪地上留下了碩大的爪印。當它走到一棵櫟樹下,緩緩停下了腳步,遲疑了大約一秒鐘,突然弓起背部,沖著百十米外的山梁發(fā)出了咆哮。
這下不用瑟爾丹提醒,王遠方也知道老虎發(fā)現(xiàn)自己了。
“糟了,被發(fā)現(xiàn)了!咱們要是開槍的話,搞不好山下的卡倫就聽見了。怎么辦?”瑟爾丹緩慢而輕聲的問道。
“砰!砰!”王遠方用槍聲回答了他。視野中,那只巨大的吊睛白額大虎腦門中彈,撲倒在雪地里。
自從六月底帶隊離開富爾丹城,王遠方這六百多人在通肯山中整整呆了兩個月,他們每天最大的敵人不是巡山的兵丁、進山采參或是捕獵的邊民,也不是老虎、熊和野豬,而是他們自己。
六百多人每天無事可做,也不能大張旗鼓的在山林間捕獵,實在是種煎熬。若是沒有熟悉大山壞境的瑟爾丹父子兩人,他們早就被邊民發(fā)現(xiàn)了。每次遇到猛獸時,士兵們根本不敢直接開槍射擊,所以要么是瑟爾丹用弓箭射殺,要么就是被王遠方用帶著消音器的自動步槍干掉。
士兵們每天吃的是壓縮餅干,喝的是山泉水,晚上睡覺連篝火都很少點。也正是因為如此,近兩個月來,因傷病和野獸襲擊,已經(jīng)犧牲了三十多人。
當趙新的命令通過電波收到后,王遠方終于松了口氣,再等下去,他也熬不住了。
憋悶了許久的六百多人如同下山猛虎,他們飛快的穿過山林和灌木叢,越過一道道山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清軍蒙古卡倫。
當他們沖出大山,抵達蒙古河北岸時,就已經(jīng)被駐守的清軍發(fā)現(xiàn)。王遠方當即命令一個連強渡蒙古河,其他部隊在河北岸進行火力掩護。
當北海鎮(zhèn)的士兵冒著槍彈箭雨,游過冰涼刺骨的蒙古河后,渾身濕透著就立刻就發(fā)起了沖擊。戰(zhàn)斗在二十分鐘后就結束了,北海鎮(zhèn)士兵犧牲三人,傷五人。而駐守在此的兩個清軍火槍小隊無人投降,被全部消滅;二百多個運送糧草物資的民夫除了幾個人逃進南面的大山,其他都成了俘虜。
在跟指揮部取得聯(lián)系后,王遠方?jīng)Q定先讓手下人吃頓熱乎飯,等六百多人吃飽喝足,烤著篝火好好瞇了一覺后,新的命令到了。
指揮部給他們的命令是堵住南逃的清軍騎兵,務必全殲,以便為攻占寧古塔創(chuàng)造便利。王遠方想了一下,便跟瑟爾丹父子和手下的營連長開了會。
這次會議結束后,瑟爾丹父子帶著自己的兩個偵查小隊喬裝打扮,拿起鳥槍和弓箭,搖身一變成了駐守此地的甲兵,而王遠方帶著其他人都躲藏在修筑好的隱蔽工事里。
水已經(jīng)燒開,就等米下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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