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和劉勝兩人回到雷神號上，便開始招呼準(zhǔn)備的登岸的幾個男人開始剃頭。

　　劉思婷看著幾個大禿瓢樂了半天，突然問道：“那我怎么辦啊？”

　　得！一幫人忙了半天，還真把她的事給忘了。劉大主任的原本是一頭齊肩短發(fā)，來到北海鎮(zhèn)之后，因為考慮到工作的原因就把頭發(fā)剪的更短。平時看上去真是很颯，可這會兒......

　　趙新琢磨了一會，才說道：“這事怪我。上沙船前你還是找塊布把頭包上吧。給你買個清朝女人假發(fā)的話，時間也來不及呀！”

　　一幫男人戴假辮子又折騰了半天，還好有魯壽山三人幫著，這才沒有出丑。劉勝摸著腦勺后面的鼠尾小辮，試著學(xué)影視劇里的樣子往脖子上甩。那么短的小辮子哪繞的上去啊！

　　他不由憤憤的罵道：“都特么騙人的！”

　　趙新笑著說道：“不騙行么？你看《還珠格格》和《步步驚心》，阿哥們和爾康、爾泰之流的要是都頂著一個金錢鼠尾，觀眾也不愛看啊。”

　　“就是，霸氣音樂一響，鄭少秋演的皇上出來，腦后甩著根豬尾巴小辮兒，那場面......嘖嘖！”

　　眾人聽了吳思宇的話，都哈哈大笑。

　　一旁的徐大用聽著這群北海鎮(zhèn)的老爺大人們說的什么“皇上”、“阿哥”、“豬尾巴”之類的，不由暗暗心驚。

　　三天后的上午，沈敬丹的“沈益和”號沙船果然到了。他和老黃兩人提著幾個裝滿衣帽鞋襪的大包袱上了雷神號，讓眾人都換上。

　　至于眾人的身份，大家早就想好了。因為趙新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所以他假扮的身份是來自京城采購卷煙的某位商人；劉勝、王遠(yuǎn)方、丁國鋒、吳思宇四人扮成他從鏢局雇的伙計；劉錚則扮成了趙新的貼身跟班兒。至于劉大主任，只好扮成趙新的夫人了。而魯壽山、潘秀成和徐大用三人則扮成趙新在上海當(dāng)?shù)毓偷膸烷e。

　　鄧飛不下船，他要開著雷神號回北海鎮(zhèn)。下次再來接劉勝他們將會是三十天之后。

　　沈敬丹三天前得到劉勝的交待后，便按照身份準(zhǔn)備好了相應(yīng)的衣物配飾。眾人于是按照各自擬定的身份找到了衣服換上。

　　趙新的衣服是一身簇新的青色緞面的夾袍，一件醬色的湖綢對襟馬褂；白棉布襪子，黑色緞面鞋。除此之外，還有一頂珊瑚結(jié)子的黑緞小帽。這是沈敬丹之前專門比照著趙新的身材訂做的，非常合身。

　　至于劉勝他們幾個則是一身短打；劉錚穿的是一身半舊的黑色夾袍，配一件深藍(lán)色的棉布大襟馬褂。

　　不過等劉思婷換好衣服從船樓里出來，甲板上的眾人都看呆了。

　　一件黑邊裝飾的無領(lǐng)寶藍(lán)色衣上衣，外罩一件淺色的大云頭的緞面背心；下身是一條鑲有黑色繡花欄干的深色的裙子，顯得身段婀娜十足。不過她腳上鞋子被藏在了寬大的裙子里，只能看到紅色的一角。可等劉思婷從身后拿出一條青色的棉布頭巾包在腦袋上時，讓眾人覺得真是大煞風(fēng)景。

　　等到眾人都穿戴妥當(dāng)，沈敬丹和老黃又分別交待了眾人各自偽裝身份的言行舉止，包括如何行禮，如何回話。趙新一幫人折騰了半天才學(xué)會如何抱拳行禮、如何打千兒下跪、見人如何打招呼等等。

　　至于眾人隨身帶的武器，除了徐大用什么都沒給之外，其他人身上都藏了一把SIG　　P226。

　　大家和鄧飛及眾士兵水手告別后，就登上了沙船。開船前沈敬丹一再告誡，如果有情況一定要進(jìn)到貨艙里躲避，以免巡海的清軍登船時露出馬腳。

　　趙新等人注意到，沙船上的水手看到自己這些人登船，都是一幅淡淡的表情，即沒有好奇，也沒人盯著看。他不禁暗暗想到，這些人要么是跟隨沈敬丹多年的自己人，要么就是已經(jīng)被沈敬丹用銀子買通。

　　果然，當(dāng)趙新低聲向沈敬丹詢問的時候，沈敬丹微微一笑說道：“實不相瞞，沙船上的這些人都是跟我十年以上的老人了。以前偷渡的事我也曾帶著他們干過。”

　　真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趙新沒想到沈敬丹居然還干過這種事。

　　“看來這沈老板違法的事以前沒少干啊！”一旁聽著的吳思宇低聲對王遠(yuǎn)方說道。

　　兩個小時后，沙船進(jìn)入了崇明島南側(cè)的洋面，三條正在此處巡邏的蘇松鎮(zhèn)左營哨船很快就出現(xiàn)在遠(yuǎn)處。

　　沈敬丹命令水手放慢沙船的速度，那三條哨船很快便靠了過來。不過等對方看到船頭的“沈益和”三個大字后，又轉(zhuǎn)頭向遠(yuǎn)處離開。

　　因為船艙里的氣味實在不好聞，北海鎮(zhèn)的眾人都呆在靠近艙門的位置。哨船來的時候，大家都進(jìn)了船艙，而王遠(yuǎn)方等人的手都搭在了后腰上，以防備突發(fā)情況。

　　等到哨船遠(yuǎn)去，趙新等人才從船艙出來。他笑著對站在甲板上的沈、黃兩人問道：“給了多少銀子？”

　　沈敬丹搖搖頭道：“趙大人您有所不知。蘇松水師那邊都認(rèn)識我這條船，每年孝敬給水師提督就要兩千兩銀子。不過等咱們進(jìn)了吳淞口，來往的沙船會非常多，到時還請諸位最好呆在船艙里；船不靠岸，諸位先不要露頭。”

　　趙新點點頭，突然好奇的問道：“沈老板，黃老板，以前你們從長崎回來也這樣？”

　　沈敬丹笑著說道：“也是，也不是。”

　　他說完便解釋起來。原來清代海貿(mào)船回國的時候，進(jìn)入內(nèi)洋以后的檢查程序還是十分嚴(yán)密的。

　　當(dāng)巡海的哨船發(fā)現(xiàn)回國的商船后，會馬上返回水營通知大趕繒船攔截，以便登船檢查。

　　檢查的內(nèi)容包括是否有夾帶違禁貨物，或者是否藏有倭國人、其他外國人。如果一切正常，那么哨船上的官弁就會開具一張海關(guān)海關(guān)商照，上面需要填寫船名、船只大小、載重，注明所載貨物無違禁品后，才會蓋上了準(zhǔn)予入關(guān)的大印。海貿(mào)船要拿著這份商照去上海縣的江海大關(guān)辦理關(guān)稅繳納，等完了稅拿到了票據(jù)，才可以找牙行代辦貨物發(fā)賣。

　　做過海員的劉勝一臉大悟道：“噢。原來拿到商照就可以進(jìn)吳淞口了。”

　　“還不行，還得有這個。”沈敬丹說完，便抬手指著主桅頂端一面土黃色的三角旗。那旗子的邊緣上似乎還有一圈紅色的火焰樣鑲邊。

　　“有了加蓋大印的海關(guān)商照和這面旗子，載貨回國的船才能進(jìn)入內(nèi)洋水域，然后進(jìn)入?yún)卿量凇！?br />
　　沈敬丹解釋完，向趙新問道：“趙大人.....”

　　“沈老板，叫我趙東家就行。從現(xiàn)在起，我的身份是商人。至于他們，您稱呼他們化名就行。”

　　“趙，趙東家，你們這次到了上海后，想去哪里看看呢？”

　　趙新已經(jīng)知道老黃在江寧、蘇州和揚(yáng)州都分別買了一套院子。他想了想便說道：“幾個地方都看看吧。至于先去哪里，還要看沈老板您怎么安排了。”

　　沈敬丹想了想便說道：“那在下和黃老板就先陪諸位去蘇州，然后是揚(yáng)州，最后再去江寧。”

　　之后，眾人和沈、黃兩人閑聊了一路。當(dāng)趙新得知老黃在上海縣和蘇州府最大的卷煙客戶居然是青樓時，不由愕然，大家當(dāng)初都沒想到青樓這個渠道居然賣的這么好。

　　而沈敬丹則說了揚(yáng)州的銷售情況。揚(yáng)州的卷煙最大客戶群體居然是一幫文人！自從沈敬丹把卷煙帶進(jìn)馬家的詩社集會后，獲得了讀書人的大贊。隨著一首首贊美卷煙的詩詞傳播，卷煙居然在揚(yáng)州上層士紳圈子里流行了起來。

　　晚上沙船在崇明縣城外的碼頭上停靠了一夜。為了減少麻煩，趙新等人都沒下船，就住在了船上。

　　雖然住宿條件十分不好，可大家都明白明天就要登陸十八世紀(jì)的上海縣，內(nèi)心的期待和興奮占據(jù)了上風(fēng)，于是就忍耐著不適對付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沙船離開崇明縣碼頭。由于這次沒有攜帶貨物，不需要逃稅走私，于是船從吳淞口進(jìn)了黃埔江。

　　乾隆時期的黃浦江還叫“黃埔”。雖然河道十分寬闊，但在平民老百姓的認(rèn)識里，此時的黃埔江還只是吳淞江的一條分叉而已。

　　當(dāng)貨船過了老鶴嘴（捍海塘）后，距離上海縣大關(guān)碼頭就只有四十里水路了。此時一條條出海北上的沙船排成了長隊。

　　劉勝站在船艙口探頭看著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兩桅甚至三桅沙船，吃驚的問道：“這些船都是去哪的？”

　　“山東還有關(guān)東。”老黃笑瞇瞇的解釋道。

　　“這會兒就有闖關(guān)東了？”劉思婷突然問道。

　　沈敬丹解釋道：“諸位有所不知。上海和嘉興的乍浦港這兩地，每年走山東和關(guān)東的沙船差不多要有五六千只，每船可載二三千石不等。這些船東都是本地人士，其身家殷實，數(shù)十萬也不在話下。每年載運油、酒、豆餅等貨物往來兩地，差不多要三、四次。”

　　“豆餅？”

　　“黃豆？”

　　“豆油？”

　　一幫人都聽愣了，沒想到乾隆時期南北兩地的海貿(mào)如此興盛。

　　老黃也應(yīng)和道：“是啊，就是黃豆。這可是好東西，榨完油，豆餅還可以做肥料。實話不瞞諸位，這些做關(guān)東海貿(mào)的商家，在關(guān)東和上海都有鋪子。”

　　趙新想了想問道：“北方都有哪些地方出黃豆？”

　　老黃道：“這可就多了。比如山東的話，主要是青、萊、登三府。這三地的沿海地方，由于土性磽瘦，當(dāng)?shù)厝耸�居六七都要種豆為生。”

　　趙新一聽“磽瘦”二字，也不大明白。照他估計就是鹽堿地。

　　只聽老黃繼續(xù)說道：“至于關(guān)東嘛，主要的產(chǎn)地是錦州，不過商鋪都在牛莊。”

　　趙新沒想到大清治下的豆類貿(mào)易如此興盛，他原本還想著在北海鎮(zhèn)那邊大面積種植黃豆用于貿(mào)易，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歷史上，在鴉片戰(zhàn)爭之前，江浙一帶最富有的沙船主，麾下沙船超過百只。有時能一次同時出海十幾只。出海時以蘇松水師官兵為后盾，綠營營船保護(hù)。船上分工細(xì)密，人手眾多；有管事的、廚子、財副、船頭、賣貨的，各司其職。

　　幾人聊了一會，船已經(jīng)過了太平寺地段，江面上的沙船越來越多。從西北的吳淞江、和南面的上海浦、洋涇、西溝方向，一條條的出海沙船排成了長隊；此時上海縣的城墻已經(jīng)依稀可見。

　　“就要到了。諸位請回船艙中暫避一會吧。”老黃提醒道。

　　此時江面上南來北往的沙船實在太多，航行的速度一下就慢了下來。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停靠在上海縣城外東北角的小東門碼頭上。

　　等船只停穩(wěn)后，沈敬丹特意過來告訴趙新等人再等一會，已經(jīng)派人去叫馬車了。

　　趙新幾個人此時內(nèi)心躍躍欲試的想要沖出船艙去甲板上看看，不過都怕給沈、黃兩人帶來麻煩，也就一直忍著。

　　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后，船艙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和吆喝牲口的聲音；眾人猜測是馬車到了。果然過了沒一會兒，沈敬丹在艙門處招呼道：“諸位，請下船吧。馬車到了。”

　　趙新一群人從船艙出來，正對眼前的就是上海縣城的城墻。不遠(yuǎn)處的一座城門上，赫然寫著“寶帶晏海”四個大字。

　　沈敬丹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上海縣城墻高二丈四尺，一共有七個城門。咱們停的這處，便是東北方向的寶帶晏海門，不過我們平日里都叫這里小東門。”

　　劉勝等人此時已經(jīng)進(jìn)入了角色，于是哈著腰向沈敬丹問道：“沈老爺，咱們這是要進(jìn)城嗎？”

　　“這個實在不好意思，因為時間倉促，新院子那里還需要派人打掃一下才能住人。諸位請先去在下寒舍歇息，晚點兒再去新買的院子。”

　　趙新點點頭，也不說話，按照沈敬丹所指，朝著中間的一輛馬車就走了過去。劉思婷用布帕包著頭發(fā)，低頭不語，跟在趙新身后，來到了馬車近前。

　　結(jié)果還不等趙新說話，劉大主任就越過趙新，“蹬蹬”兩步，踩著車夫預(yù)備好的板凳就上了馬車，鉆進(jìn)了馬車棚里。

　　這讓一旁雇來的車夫看的目瞪口呆。大家看的清楚，剛才這個女人是天足！這年月在江南一帶敢不裹腳的，除了船娘就只有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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