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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江寧日暮到“客船”(一)


遠在大洋彼岸的金門堡已經是深夜,而在太平洋這一頭的江南才剛剛來到日暮時分。
  別看才五點多,因為下雪的緣故,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這個時候的江寧城炊煙裊裊,各家住戶都在張羅晚飯。而在城西的隨園里,也是煙火蒸騰,映的滿天紅光。只不過這里沒人生火做飯,而是一個個火堆正在熊熊燃燒。
  燒火的材料有上元縣令派人送來的木柴,也有從隨園里砍的樹、拆毀的建筑。尤其是讓京口八旗在“群玉山頭”吃了大虧的梅花樹和玉蘭樹,以及隨園大門外的那處“柴扉”,都被砍的砍、拆的拆。雖然下了一天的雪,那些花木的枝干又潮又濕,架不住清軍有桐油啊!每個火堆潑一桶,見火就著。
  看到自己精心營造的花木和景致都成了廢墟,讓天風閣內拿著望遠鏡“觀敵了陣”的袁枚心疼的直跳腳。
  這場原本只是由京口八旗負責的抓捕行動在經歷了種種挫折后,終于還是把江寧的駐防八旗和綠營卷了進來。
  寅末時分,在拿到了綿恩發下的五萬兩犒賞銀后,一千五百名江寧八旗緊急開拔,他們攜帶著十幾輛炮車,配合兩江總督的督標中營,將整座隨園圍了個水泄不通。
  人多了,打法也就不同了。綿恩讓二將軍炮在前,火槍兵掩護,徐徐向內收縮包圍圈;同時他又調派船只進入菡萏池,讓火槍兵和弓箭手上船,水陸同時進攻。
  看到清軍一改之前的冒進,從幾個方向發起圍攻,步步緊逼,彈藥已經嚴重不足的高六庚也沒了辦法,只能在炸毀了渡鶴橋后,撤退到了半山亭下的吊橋后面,依托臨時修筑的工事防守。
  綿恩之所以大動干戈,主要是下午蘇松鎮總兵派來了一個千總告急,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今天早上天剛亮的時候,一支由三條大船組成的北海軍艦隊,出現在了長江口外的佘山附近。到了巳時,對方趁著吳淞口漲潮,僅用了半個時辰就越過了橫沙和長興沙,對蘇松鎮設在張家浜口的炮臺發起了炮擊。
  之前趙新兩次在揚州搞事,都憑借著超快的船速撤到海上,讓清廷設在江陰、福山、吳淞口的各處炮臺如同廢物。尤其是吳淞口東炮臺,因為離海灘太遠,炮彈最遠只能打在江岸的灘涂上。
  有鑒于此,清廷在乾隆五十五年動工興建了張家浜口炮臺和崇明島南北炮臺,各設大炮五十門,與吳淞口東、西炮臺的一百多門炮構筑起了新的吳淞炮臺群。
  之前綿恩視察的時候,對長江口的兵力配屬和防御力量很滿意。可問題是在另一時空歷史上的道光二十二年,吳淞炮臺群連英國人的前裝滑膛炮都對付不了,更別說本時空配備了速射后膛炮、并且有著遠距離射擊優勢的北海軍了。
  江蘇水師的綠營炮手比京城火器營的八旗炮兵差遠了,不光沒有任何彈道學常識,甚至對北海軍的火炮射程和威力也不了解。在這些人看來,大炮射擊就是直線穿擊;而己方炮臺的土墻厚達兩丈,外側還砌有磚石,堅不可摧。
  結果北海軍一上來就使用了榴霰彈,而且打的還是弧形彈道,幾十門75毫米艦炮一番狂暴蹂躪,很快就讓炮臺守軍死傷慘重。
  僅用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張家浜口的炮臺就被打成了廢墟,隨后兩艘護衛艦又對吳淞西炮臺和位于崇明島五效鎮南面的炮臺展開炮擊。
  綿恩得知張家浜口遭到炮擊的時候,北海軍并未派兵登陸。那名報信的千總在說話間也透露出了僥幸的語氣。
  沒別的,綠營的武器實在太爛了。跟江寧的八旗火器部隊不同,江蘇綠營裝備的火器少的可憐,遠程火力不過是射程只有幾百米的虎蹲炮和土制抬炮。
  不管怎么說,趙賊的炮艦來了,這下麻煩大了!對方只打炮臺不登岸,明擺著就是要順江而上,直抵江寧。
  按照對方收拾吳淞口炮臺的速度,福山鎮也好,江陰炮臺也好,被打殘估摸就是幾天的事。雖然他也做了沉船的應對,可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干的。
  隨園的抓捕行動不能再耗下去了,遲則生變。江南不是久留之地,要盡快處理完袁枚的事,回京城謀奪皇位才是第一位的。
  于是在征求了幕僚的建議后,他又和兩江總督福寧、江寧將軍慶霖進行一番緊急磋商,不惜動用欽差印信,命令江寧駐防八旗和督標中營齊齊出動。
  從早上忙碌到現在,綿恩身心疲憊,不知不覺間,手臂拄著桌案就犯起了迷瞪。
  突然,偏殿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吶喊,接著就有一個穿著墨綠色衣裝、頭戴圓形鋼盔的人推開了殿門,端著一桿帶著尺許長刺刀的火槍沖進來,二話不說對著綿恩挺槍就刺。
  綿恩大驚,心說北海賊什么時候殺進江寧城了?怎么沒人報警?胡思亂想間,那柄泛著幽光的刺刀已經刺進了胸口,疼的他大叫一聲,才發現是南柯一夢。
  “王爺,您怎么了?”說話的是江寧八旗副都統增保。此人是滿洲鑲黃旗,而兼著上三旗領侍衛內大臣的綿恩是他的正主兒。

  “沒事,沒事。犯了個迷瞪。”綿恩心有余悸的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拿起桌上的殘茶抿了一口,感覺心臟還是咚咚的跳。
  “王爺,您都操勞一天了,要不先去歇息一下?”
  “不必!”綿恩微微搖頭,對增保道:“你在這里守著,我去前面看看。蘇松鎮要是有急報,馬上通知我。”說罷,他抓起椅背上披風,抬腳就出了偏殿。
  外面的雪依舊在下著,已經比白天小了不少。然而或許是因為剛才的夢,讓綿恩感覺狂風暴雪即將來臨。
  不請而至的北海軍艦隊,以及遠在京城的嘉慶,猶如兩頭猛獸,都對自己亮出了獠牙,露出了兇光。綿恩似乎能感受到它們兇殘的喘息,朝自己步步逼近。
  遠處突然傳來幾聲炮響,緊接著就是一通密如驟雨的火槍射擊聲,持續不斷。與此同時,永慶寺的后山上也響起了開炮聲。槍炮的不斷轟鳴,廟內柏樹上的積雪被震的簌簌而落。
  高六庚下午的時候雖然毀掉了后山上的兩門炮,可隨著江寧駐防八旗的到來,又有兩門炮被運了上去。這回清軍也不管看得清看不清了,對著天風閣的方向一通亂放。打過十來炮,炮身燙的厲害,歇了半個小時,現在又開始了。
  站在廊下被冷風吹了吹,綿恩紛亂的心緒也逐漸平靜下來。他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十幾名身穿重甲的侍衛緊跟在后。一行人在永慶寺門外上了馬,直奔隨園而去。
  隨園內,在通往南山吊橋的東北方向,也就是之前被炸斷的渡鶴橋西側的湖堤上,清軍用土石木料堆填出了一塊幾十平米的區域,比先前湖堤的高度還略高些,剛剛被推上來的兩門二將軍炮,依次對著吊橋南岸開火。而在吊橋西北方向的湖堤上,也有兩門炮在輪番射擊。
  在這些火炮的側后方,另有數十名端著火槍和二人抬的清軍,戰戰兢兢的注視著五十米外斷橋對面地上正在燃燒的桐油火把,只要有人影晃動,他們就會立即開火。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是綿恩派出的由侍衛組成的督戰隊。火把光影下,只見一名侍衛手捧大令,其余幾人都是手持大刀,刀鋒上已經見了血。
  綿恩動用王命旗牌調動駐防八旗和督標中營,給了重賞,也下了死命令,臨陣逃脫者,就地斬殺。
  在吊橋東西兩側的水面上,游弋著幾艘小船,上面的清軍手有的持弓、有的拿槍,站在半人多高的挨牌后面,一旦發現吊橋上有人,立刻敲鑼示警。而當他們遭到來自吊橋方向的攻擊時,就會快速退到鴛鴦亭的東側躲避。
  與此同時,在吊橋南側的簡易掩體里,受了重傷的陶老九抓著高六庚的手腕,有氣無力的道:“六庚,別費那個力氣了......我今天是過不去了。”
  忽明忽暗的光影下,陶老九的臉色煞白,氣若游絲。高六庚心里說不出的難過,不過口中還是安慰道:“老九,你也是萬槍叢中闖出來的好漢,怎么說起喪氣話來了?家里人還等著你回去呢!”
  二十多分鐘前,高六庚帶著陶老九炸毀了渡鶴橋,往回撤的時候,菡萏池里幾條船上的清軍向他們開火,斷后的陶老九身中數槍。打在上半身的銃子都被防彈衣給擋住了,偏偏有顆鐵彈擊中了他的腹股溝,把股動脈給打穿了。
  等他拼盡全力跑過吊橋,流出的血已經把整條腿都染濕了。習武之人,多少都會一些醫治創傷的手段,更何況高六庚他們都經過北海軍的急救培訓,但因為耽擱太久,還是晚了。
  “不成......這回真不成了......以前鎮子里的張瞎子說......我二十七歲會有一大劫,看來就應在今天了......我婆娘和一雙兒女就拜托......”
  陶老九說著說著,漸漸就沒了聲息,手也跟著垂落在地。
  “老九!老九!”高六庚用力搖晃著對方的肩膀,語氣中已經帶了哭腔。
  陶老九,大名陶連登,河南開封府汜水鎮人,八歲拜入萇乃周門下學武,尤擅大槍,不在高六庚之下。
  另一時空的本山大叔說過,一門里,有人當面子,就得有人當里子。陶老九就是萇門的里子。他在宗門內最出彩的一件事,是五年前在直隸鹽店的經歷。
  那一次,萇家和鹽店某個有八卦教背景的豪強起了沖突,好言好語甚至找人說和已經不管用了,必須手底下見真章。問題是萇家尊奉的是“以儒傳家”,比武斗狠這種事是不能拿上臺面的。
  以往負責這種事的都是柴如桂。大名鼎鼎的柴無敵出馬,什么豪強都得低頭認慫。問題是當時柴如桂、高六庚和李清文接了清廷的任務,去了北海鎮,所以萇家就派出了陶老九。
  陶老九只用了一招,就將對方的武師打的嘔血三升。那豪強不甘心,起了歹意,以宴請為名,設下陷阱要弄死他。陶老九不疑有詐,欣然登門,結果進了莊子就掉進了預先挖好的陷馬坑里。緊接著,數十名早有準備的青壯手持梭鏢圍在坑邊,對著坑內就是一通亂刺。

  那豪強以為陶老九這下肯定完了,殊不知后者臨危不亂,憑著身法卓絕,在坑內閃轉騰挪,竟無一人能刺中他。之后更是看準機會,猛然奪槍,借力躥出了陷阱。再然后,他憑著一桿槍,沖出了上百人的包圍,殺出了莊子。
  整個過程中,他除去落了一腦袋土灰,衣服上連個破洞都沒有,更別說受傷了。
  “恁他娘的!”
  高六庚頹然的放開已經失去溫度的陶老九,沉默片刻,突然沖著吊橋方向惡狠狠的罵了一句。自下午清軍發了瘋似的進攻到現在為止,他的十二人小隊已經犧牲了兩名隊員,其余的除了那名一直天風閣里負責電報聯系的,包括他自己在內,個個帶傷。
  隨園南山上的天風閣里,聽著山下槍炮隆隆,躲在此地的袁枚家人和仆役們愈發不安。只有袁枚依然安坐在里屋的羅漢床上,用趙新送他的那副圍棋打著棋譜。
  別看年近八十的袁子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可站在一旁服侍的袁通看的清楚,父親落在棋盤上的棋子除了最開始幾個,后面全都是亂的。
  “轟!”
  又是一聲炮響,距離天風閣數十步外的一塊山石被打中,飛濺的碎屑噼里啪啦的落在外墻和房檐上,惹得堂內眾人一片驚呼。袁通再也忍不住了,他不顧袁枚勸阻的目光,抬腳出屋,直奔二樓。
  此時的二樓內也是一片狼藉,兩名受了重傷撤回來的隊員靠坐在椅子上。兩名袁家的仆役正拿著紗布,小心翼翼的進行重新包扎。
  這要是擱以前,袁通別說人血了,雞血他都沒見過,準保能被嚇暈過去。可一天下來,他的神經也粗大了不少,急聲對守在電臺旁的年輕人道:“常兄弟,如何?有消息了嗎?”
  “正在渡江。”
  “哎,這都什么時候了。求求你讓他們快點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半個小時前,姓常的年輕人就是這么告訴袁通的。身為江寧土著,他也知道天黑從瓜州過江走下關、再進上新河有多不好走。不光要躲過沿途官兵在河岸上的諸多哨卡和稅關,還得從清涼門附近悄悄進城,再越過波羅山和虎踞關。就算趙王派來的人個個都是以一擋百的天兵天將,可總得趕趟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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