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科布多的大雪
其實就在趙新和伊麗莎白說話的當口,德吉涅也在和勒克萊爾談話。算上這趟,他來找對方已經是第三回了。
“總督閣下,到底怎么辦?伊麗莎白夫人和王儲還等著我的消息呢!”
“現在這個局面,不管是我離開還是他們來,都不是時候。”
站在窗前的勒克萊爾總督臉色陰晴不定,搭在身側的一只手用力的攥著,透露出他內心的焦慮不安。
法國大革命的烽火終于燒到了法屬殖民地。勒克萊爾這些年總督當的本來挺順暢的,上下和睦,大伙該掙錢掙錢。可恰恰由于其貴族的出身,城內那些不安分的法國商人開始上躥下跳。他們私下策動召開了一場殖民地代表大會,選舉出了大會主席和一位市長,明擺著是要奪權。
掙錢的事算個毛線,老子要民主自由,打倒收稅的王室和貴族,法蘭西共和國萬歲!
好吧,說白了還是不想交稅......
鬧事的人都是近些年來到本地治理的家伙,他們全然不了解十幾年前英國東印度公司是如何收拾他們的了。
其實貴族身份還真沒什么,這年月能從事東方貿易的,家里多少都得有個貴族親戚。孔多塞還是侯爵呢,人家一樣不是當上了國民公會議員,還起草了一部憲法么。關鍵就在于你是不是瞧不起第三等級,是不是支持王室對東方貿易的壟斷。
得虧勒克萊爾16歲就從軍,參加過美國獨立戰爭,在加勒比地區和英國人打過仗,又在波旁島當過軍團指揮官,甚至在接任本地治理總督前就是軍事指揮官,在下級軍官中很有威望,再加上教會方面的支持,這才勉強將反對勢力壓制住。
德吉涅的到來讓他比城內所有人都提前了解到了國內的局勢,當得知國民公會已經向英國人宣戰,勒克萊爾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他知道留給自己準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十天前,國民公會一道經波旁島發來的命令抵達了本地治理,引發渲染大波,讓一心奪權的大會主席和市長驚喜萬分,國民公會外交委員會委任了一位名叫丹尼爾.萊斯卡利埃的民政專員,要來替換掉勒克萊爾的職務。
這特么就太過分了!明知英國東印度公司虎視眈眈,戰爭隨時可能爆發,國民公會竟然還派了個對軍事屁都不懂的家伙來,明擺著要將法國在印度的殖民地拱手贈送啊!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本地的泰米爾天主教徒也跟著折騰起來,他們要求解放奴隸,參與殖民地的公共事務管理,這就讓勒克萊爾有些頭大了。要知道本地軍隊的底層士兵大部分都是由泰米爾人組成,這幫家伙要是亂起來,他對軍隊的控制也就形同虛設了。
勒克萊爾擔心局勢變動會禍及家人,在德吉涅到來后的第二天就把老婆和一雙兒女送去了南面的北海鎮領地。與此同時,他也開始做好兩手準備,等待那位民政專員的到來。
這要是沒有路易夏爾的到來,勒克萊爾也就跟另一時空的歷史上一樣,辭職回家玩老婆......呸!是一家人回法國定居,然后過四年病死。問題是北海鎮真把小王子給救出來了,這就讓勒克萊爾有了戰斗下去的目標。
他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著步,思考半晌后對德吉涅道:“克雷蒂安,你明天就坐船回巴達維亞。”
“您打算讓我跟公主殿下怎么說?”
“把這里的情況如實告訴她就行,相信她和王儲一定會理解我的苦衷。”勒克萊爾皺著眉頭道:“稍后我會寫兩封信,一封是給公主殿下的,另一封交給那位親王殿下。”
當初德吉涅抵達本地治理后,將趙新的情況向總督做了匯報。勒克萊爾聽的瞠目結舌,搖頭晃腦。要不是德吉涅身為見證者,他打死都不會相信,一位統治著東亞大片土地的君主竟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行為。
想當年路易十六為美國的獨立戰爭可謂是操碎了心,然而國王陛下也沒親自下場啊。
“眼下的局面,我們必須求得中國人的幫助才行。否則他們這么折騰,英國人一來立刻就得繳槍投降。”
德吉涅急道:“中國人之前運來的大炮不是已經到了么?有了這些火炮,我覺得英國人應該好對付吧?”
“沒用。”勒克萊爾知道眼前這位在軍事上就是個棒槌,于是耐心解釋道:“人心亂了,戰斗力就沒了,再先進的武器也只能成為擺設。誰知道那些泰米爾人會不會臨陣叛亂呢?中國人要是不幫我們,這座城市根本擋不住英國人。”
“那我去港口跟船長們說一聲,讓他做好準備。”德吉涅霍然起身,走到門口又停下問道:“總督閣下,如果殖民地形勢不可挽回,您打算怎么辦?”
“我會帶領忠于我的部下和阿德蘭主教,退往帕扎亞賴,尋求中國人的庇護。等英國人打下這座城市后,再想辦法奪回來!所以你必須要和那位親王殿下說清楚這里的困境。”
以德吉涅的速度,他注定是見不到趙新的。因為在和伊麗莎白談完話的第三天,他便離開了巴城。既然加里曼丹島和巴城的大方向事務已經基本確定,對他來說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回北海鎮開那場會。
鄧飛再有一個禮拜也就培訓的差不多了,他和王遠方都將乘坐雷神號回去。不過穿越眾里的劉勝、范統、劉錚三人可都在喀爾喀蒙古呢,趙新要把這三塊料接回北海鎮,最少都要花上七八天時間。
他的計劃是先去烏蘭巴托,然后乘小飛機到烏里雅蘇臺,再開車去科布多把范統接上,回到烏里雅蘇臺再帶上劉勝,三人回烏蘭巴托,順手把劉錚帶回來,四人一同返回北海鎮。另外曹鵬和孔紹安那里他還得分別跑一趟,把兩人接回來,所以......真夠折騰的!
沒有人不喜歡大權獨攬,一切都由自己說了算。可趙新還是希望能確立一個相互制約的平衡體系,以控制自己內心如同荒草瘋漲一般的權力欲望。
從這次對加里曼丹島的方案就能看出來,他一個隨意的念頭,就能推翻早就制訂好的會議計劃,并成功讓其延期,而且還無人反對。
事實上趙新還沒有做好管理一個有著數億百姓國家的心理準備,也沒有完全具備管理一個龐大國家的能力。沒有哪個統治者會像他那樣常常自陷險地,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好奇欲望。
別看西伯利亞那么大都給拿下來了,可他的心理負擔并不重。北海鎮搞了這幾年移民,東西伯利亞的華人總人口也不過才三萬冒頭。至于那些沙俄老百姓么......愛死不死,他才不在乎呢!
自從下了三年內驅逐滿清的決心,他時常會在深夜從噩夢中驚醒。如果說他向汪中拜師這幾年最大的收獲是什么,無非就是兩個字,慎獨。也就是自我節制。
當年那位澄澈老和尚在返回無涯寺后,過了兩年就圓寂了。他臨走前,讓徒弟給有過一面之緣的陳青松帶了一封信,并托他轉告趙新。那信里只有一句話:人生一善念,善雖未為而吉神已隨之;人生一惡念,惡雖未為而兇神已隨之。慎之戒之!
趙新后來向汪中請教,汪中說這話是出自《太上感應篇》,原文是“夫心起于善,善雖未為,而吉神已隨之;或心起于惡,惡雖未為,而兇神已隨之。”
意思是說心里產生了善的念頭,還沒有做善事,吉神已經跟隨在他身邊;若是心里產生了惡的念頭,還沒做壞事,兇神已經跟隨了。
對不正當的行為意念加以節制,是謂“君子必慎其獨也”。趙新自問沒有那么高的道德修養水準,所以他必須要通過制度和政體架構來節制自己的權力欲望。否則,他真的很擔心某天自己會帶著所有人義無反顧的沖向深淵。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統治者慎獨,朝乾夕惕,功不唐捐。
這不是一家公司,決策錯了大不了賠點錢,最多就是公司散伙,各自另尋飯轍。如今的北海鎮,麾下生民百萬,任何一個錯誤的決策,都有可能導致人禍頻生。事實上,這也是趙新一直舉棋不定,不敢南下進關的最大原因。
問題是如今話都說了,Flag也立了,趙新只能趁著還沒被權力迷瞎雙眼前,先給自己套上籠頭。而這才是他向于德利提議開這場會的初衷。
......
趙新抵達科布多的時候,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奇寒雪暴,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草原上的雪差不多有齊腰深。
草原經歷一場風暴,如同人得過一場大病;病雖然見好,可身體卻還是很虛弱。在范統的命令下,科布多軍民齊出動,掃除積雪。另外軍管會還有個最緊急的任務,就是清點城內外各家的損失。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牧民的臉都繃得緊緊的,家家戶戶,無聲無息。男男女女們都是暗自抹淚,孩子也不敢再嬉笑打鬧。滿清朝廷雖然會下發賑濟,可那點施舍跟自家的損失比起來,如同九牛一毛。牧民們要么去借高利貸,要么就直接淪為財主家的奴隸。
不過眼下最擔心的反倒不是貧苦的牧民,科布多城的軍管會剛剛貼出安民告示,本地所有牧民都能拿著凍死的牛羊骨架,向北海鎮換取過冬的糧食,有錢人除外。
消息一出,所有貧苦牧民都露出了笑臉,而那些臺吉巴彥老爺們則是唉聲嘆氣。北海軍這一年可把他們搞慘了,以至于有些人成天三五成群的湊到一塊兒喝酒、玩女人。
“管養那幾頭牲口有個屁用,不定哪天來伙北海軍就把咱們給抓了,賞顆黃豆子吃!去他媽的吧!趁著沒死的時候,得快活就快活幾天吧!”
雪雖然停了,可夜里的天氣還是很冷。昨天還能輕松鏟動的雪,過了一夜就凍成了冰坨子。
范統今天醒的有點早,外面天剛蒙蒙亮,老婆波利婭還沒醒。這貨發了會呆,然后才摸索著點上馬燈,披上厚厚的棉服,給屋里的爐子加柴,然后燒水洗漱。等他穿好衣服要出門跑步的時候,波利婭已經起來開始準備早飯了。
“親愛的,我走了。”
“外面太冷了,親愛的,不行就別去了。”
范統聞言猶豫了一下,這貨看到波利婭那愈發豐滿的胸部,喉頭聳動了幾下。可當外面傳來悠長的起床號后,便又毅然決然的推門出去了。自打波利婭去年經過萬里跋涉來到科布多城之后,久旱逢甘露的范統猛交了幾天的“公糧”,差點讓金發妹子給榨干了,身體虛的厲害,于是便咬牙開始每天早起鍛煉。
“為了俺家波利婭,冷算個毛!”
外邊的風很冷,空氣中彌漫著剌鼻的寒冷,范統小跑了幾步,覺得地還有些滑,便放慢腳步,朝著不遠處的操場走去。他沒有住在滿清的科布多辦事衙門里,而是住在了城外的軍營。雖說衙署的后宅里有溫暖的火炕和寬大的拔步床,可他總覺的那里沒有軍營住的踏實。
當經過幾排整齊劃一的蒙古包時,范統的臉色不由煥發起來。他想到在那里邊住著的蒙古族戰士時,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驕傲。
這些蒙古族士兵是去年招的本地牧民,一個班住在一個蒙古包里,總人數有一個營。比起剛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了士兵的樣子。每天清晨出操,白天練馬,晚上認字學普通話,有時候還學軍歌。
范統每周會給這些士兵上一次政治課,給他們講了北海鎮許多新鮮有趣的事,戰士們也逐漸喜歡上了這個臉蛋胖乎乎的首長。不過因為咬不準漢語音,這些士兵在見到范統時都叫他“靜委”。
他走在小道上,想著昨天晚上擬好的講課內容,心說今天再給你們來個更有趣的事,人是怎么從猴子進化而來的?范統希望通過這堂課,好讓蒙古族戰士們明白一個道理:人,不是哪位佛爺創造的,而是勞動。
此時軍營內的大操場上,整齊劃一的出操口號聲開始震徹云天,此起彼伏。
“一、二、一......”
“一、二、三、四......”
在軍營里久了,范統越來越喜歡這種氛圍。隨著用心的付出,他也越來越喜歡北海軍這個群體,愈發覺得當初的選擇無比正確,沒有去什么民政部。就在他邊走邊想時,迎面跑過來一名執勤軍官。
“報告政委!大門口有個人說要見你,這是他的證件。”
范統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愣了一下,接過對方遞來的紅皮證件打開一看,心說我艸!趙老大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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