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夫妻雙雙進考場
截止1793年9月15日,參加北海鎮(zhèn)新科舉考試的應試者已經全部完成報名。按照計劃,考試將于三天后舉行。
本次來參加考試的考生全部為童生和秀才,共計241人。
童生的總數為179人,其中有133人來自膠東四縣,18人來自揚州,15人來自常州,13人來自北海鎮(zhèn)在關內最早的據點--淮安府阜寧縣,也就是射陽湖田莊的管轄地。
秀才,也就是貢生的總人數為62人,其中有5人是因文字獄被流放到的寧古塔的流放者,他們中年紀最大的已經55歲;剩余的47人則是來自揚州、江寧、鎮(zhèn)江、泰州、昭文(常熟),均為袁枚和趙翼的弟子。
然而到了9月15日下午,一個意外的報名申請在考試委員會內引發(fā)軒然大波,所有人瞬間就分成了兩派,就此展開了激烈討論。
“不行!老夫不答應!就算趙王在此,老夫還是一樣的話!”
看到趙翼吹胡子瞪眼,77歲的袁枚放下茶杯,笑瞇瞇的道:“云崧老弟,別急嘛。坐下來說。”
“子才兄,你說你也快八十的人了,怎么能由著門下的弟子胡來!孫子瀟呢,把他叫來!他平時就這么治家的?”
趙翼看著袁枚樣子,肚子里就氣不打一處來,心說你是不著急,席佩蘭可是你一眾女弟子中“首席大弟子”,她要是能參加科舉,你袁子才那是大有面子。
一旁的洪亮吉開口勸道:“甌北公,您來北海鎮(zhèn)也有兩個多月了,無論工廠、學校還是醫(yī)院,亦或是治安警和軍隊,都有女子。趙王治下講的是男女平等,您也去過行政學校,不一樣有女學生。”
“少跟老夫來這套!你洪君直拿著北海鎮(zhèn)的俸祿,自然會說好話,老夫可沒拿!女人讀書識字,那是為了明禮,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別拿北海鎮(zhèn)的情況糊弄我,趙王跟我說過,當初是因為人手不夠,這才讓女人出來做事。再者,科舉乃國家掄才大典,怎能讓女人參加?實在荒謬!”
趙翼說罷看向悶頭不語的段玉裁和劉臺拱吉,瞪著眼睛道:“你們兩個怎么說!”
劉臺拱張了張嘴,隨后又閉上了。他心說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們兩位進士吵架,干嘛把我們捎進去。
另一邊,段玉裁也覺得讓女人參加北海鎮(zhèn)的第一次科舉實在不妥,他沉吟片刻對袁枚道:“倉山公,您還是勸勸孫夫人吧,要不等下次......”
趙翼一拍桌子:“下次也不行!自古就沒有女人參加科舉的!”
袁枚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溫剛剛好,他轉頭看向沉默不語的汪中,微笑道:“容甫,你怎么說?”
聽到袁枚問自己,汪中皺著眉道:“中以為,此事確實不妥。不過......”
“不過什么?”
“甌北的公的話也不全對,自古以來,還是有女子參加童生試并被錄取的,還是天子門生。”
聽到這話,在座幾人除了袁枚不動聲色,其他人都是一愣。在座幾位雖然都是學問大家,可論讀書之多且過目不忘的還得數汪中第一,人家畢竟有“無書不讀”的美名。
袁枚道:“說說看。”
汪中面帶無奈的道:“《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上有載,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求試中書后省挑試,所誦經書四十三件并通,四月辛酉詔特封孺人。”
袁枚緩緩點頭,對趙翼道:“云崧賢弟,容甫少時便有無書不讀之名,老夫信他。偏安一隅的趙宋都容得下一個女貢生,難道講究男女平等的北海鎮(zhèn)便容不下?”
在中國的封建史上,唯一參加并且通過了朝廷科舉的只有一名女性,那就南宋第二位皇帝宋孝宗時代的林幼玉,參加童子科那年僅有九歲。因為當時的科舉法律里沒有明確寫出禁止女性參加,于是林幼玉便鉆了這個漏洞,不僅報上了名考了試,竟然還通過了中書省的復試,最后被皇封為七品孺人。
當然了,林幼玉能通過,也和宋代寬容的社會氛圍有關。明清以前的女人在貞節(jié)觀上是講“德”而非“性貞”,所以有才華的女子非但不會遭受非議,甚至還會得到世人的贊賞。
然而林幼玉考上貢生這件事還是打了那些理學大臣的臉,于是到了南宋第四位皇帝宋寧宗的時候,又有一名叫吳志端的八歲女子參加童子試,并通過了筆試環(huán)節(jié)。但是這一次就沒那么好運了,她在參加中書省的復試時因朝堂大臣們集體反對,便沒能通過。
捎帶說一句,另一時空里耳熟能詳的太平天國“女狀元”......嘿嘿,那是后人捏造的。
話說席佩蘭報名科舉這件事,袁枚也是經過反復考量才同意。
要知道明清時代講究“男女大防”,到了清代更是嚴重。女子求學這種事大都是跟著女老師,亦或者是在家由父兄教導,很少有像袁枚這樣毫不避諱的廣收幾十個女弟子的。他這種舉動自然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非議。
趙翼曾戲謔他是“鄉(xiāng)覓溫柔,不論是男是女。”連老友都這么說,其他人自然還有更難聽的。
具體說到孫原湘的夫人席佩蘭,此女和嚴蕊珠、金逸在數十名隨園女弟子中最得袁枚看重,詩情和文才都是一等一的,連王貞儀都佩服不已。
席佩蘭自幼聰穎,八歲就把《毛詩》學完了,后又學《綠窗詠》,十四歲拜在袁枚門下,十七歲嫁給了孫原湘。她丈夫孫原湘也是個背背,此人四歲能讀李杜詩,八歲開蒙學四書,青年時代已名噪京城,然而卻屢試不第。也就是他父親三年前去世,如今守孝已經結束,兩口子才被袁枚給拐了過來。
席佩蘭原本沒想參加北海鎮(zhèn)的新科舉,她只是夫唱婦隨。誰知到了北海鎮(zhèn)后,發(fā)現這里不光是山川風光與關內不同,女性的社會地位之高更是讓她驚訝和不解;大街上隨處可見拋頭露面的女人,而且她們和其他男性一樣,從事著各種工作。
之后她在參觀北海鎮(zhèn)的小學校時,偶然遇到了剛下課的王貞儀。兩人初一交談便有相見恨晚之意,很快便引為知己。當得知北海鎮(zhèn)不僅有女醫(yī)生、女老師,甚至在工廠、軍隊、治安警里也有不少女性后,席佩蘭心中極度震驚。
不過更讓她吃驚的還在后面。王貞儀告訴她,北海鎮(zhèn)能做到這一切,關鍵在于法律明令不許溺嬰,不許有童養(yǎng)媳,不許納妾;男女孩到了七歲必須讀書,否則官府有權沒收家中土地。如此才從根子上提高了女子的社會地位。
至于女子務工做事,那是因為北海鎮(zhèn)在創(chuàng)立之初就是女多男少,趙王又不歧視,這才打下了基礎。
好吧,王貞儀在提到“不許納妾”四個字時雖然臉沒紅,可心里還是有些慌。
當得知王貞儀這些年不僅參加過地圖測繪、拜老師學算學,而且很快還將成為北海鎮(zhèn)高等理工院的第一批學生,席佩蘭便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她要參加科舉。
孫原湘雖然對妻子的詩文才學很是欽佩,平日里兩口子也很是恩愛,但在得知對方的想法后,居然哈哈大笑,直說戲言。
別看平日里席佩蘭性子婉約恬靜,但她骨子里和王貞儀一樣,也是個不服輸的;否則當年席家跟孫家提親被拒后,她就不會去求袁枚幫忙。后來訂婚的時候她還出題難倒孫原湘,急著對方茶飯不思。
于是一賭氣之下,席佩蘭便直接去找了老師袁枚,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袁枚本來就是個性情中人,他敢收那么多女弟子,就不怕天下人非議。再者幾天前通過跟趙新的一番暢談,覺得此人在很多事的態(tài)度和做法上跟祖龍以來所有造反奪天下的君王不同,而且北海鎮(zhèn)的制度也不歧視女性,所以他決定試探一下,看看北海鎮(zhèn)是不是真的敢為天下先。
雖然汪中擺出了前朝事例,可趙翼還是不答應,他說要是敢讓席佩蘭跟其他考生同場考試,那他就辭了那個勞什子的顧問和名譽主考,帶來的弟子也會罷考。
袁枚見趙翼頑固不化,無奈之下便修書一封,托汪中轉交趙新。汪中雖然看不上袁枚,可也知道對方來北海鎮(zhèn)所代表的意義,于是便應允了。
“趙王爺”的家在外人眼里是戒備森嚴,可汪中那是想來就來,他當天下午就帶著信上門了。趙新聽汪中講了事情經過,又看完袁枚的信,骨碌著眼珠子沉吟了好半晌。
這事還真不好辦,席佩蘭要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也就罷了。可她今年都23了,連兒子都五歲了。沒錯,古人是有女子參加科舉的,可從來沒有當媽的也能考科舉,搞不好就會變成個大笑話。
可他轉念一想,要是不同意,北海鎮(zhèn)的“男女平等”不就成了一句自抽嘴巴的廢話?而且那些已經為婦為母,且從事著各種工作的女人怎么辦?技術評級一樣要考試啊!
趙新隨即又對趙翼食古不化的態(tài)度憤憤不已,心說同在一個考場怎么了,還能變成老虎吃人不成?!這個老東西,居然還要帶著弟子罷考。隨便,少了張屠戶,老子也不會吃混毛豬!
哎?趙新突然念頭一動,手托下巴對汪中道:“容甫先生,您再把甌北先生最后說的那句話講一遍?”
“他說,要是敢讓席佩蘭跟其他考生同場考試,就帶著弟子罷考。”
“就是這句!”趙新雙掌一拍,笑著道:“咱們這么辦......”
聽完趙新的主意,汪中哭笑不得,心說這要是讓趙翼知道,恐怕又得抗議。趙新無所謂的道:“沒事,只要考完成績一出來,他就算知道也晚了。我就是要讓北海鎮(zhèn)治下的老百姓看看,女人也能當先生。”
次日中午,席佩蘭難以置信的接過丈夫遞過來的準考證,激動之情難以言表。孫原湘一臉苦笑,心說難怪滿清的朝廷說北海鎮(zhèn)是一群妖人,居然讓女人參加科舉,實在驚世駭俗。問題是這個女人還是自己的老婆,真是沒地方講理去。
之前袁枚叫他過去,把準考證交給他的時候還說,夫妻二人一同參加科舉,這可是從古至今都沒有的事。趙王對韻芬(席佩蘭的字)的舉動很是欽佩,為了能讓她成為北海鎮(zhèn)的第一位女秀才,同時為免物議,屆時會專門在行政學校給她單獨安排一間考場。如果考中,趙王和王妃兩口子會親自給她頒發(fā)證書。孫原湘聽趙王都說這話了,也只能垂頭喪氣的答應了。
兩天后的清晨,北海鎮(zhèn)的第一次新科舉考試如期進行。
陳青松沒跟趙新吹牛,當一眾應試者提著裝有文具的書包走進考試院,就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各色彩旗迎風招展,兩座用于考場的三層樓上垂著幾幅巨大的紅布,上面還有白色的大字標語,看的眾人俱是精神一振,心說這場景可是頭一回見到。
“遵守考場紀律,維護知識尊嚴!”、“沉著冷靜,腳踏實地!”、“看人生峰高處,唯有磨難多正果!”......好吧,這些全都是從另一時空的考試標語抄來的。
由于北海鎮(zhèn)自有稽查作弊的手段,所以對一眾考生并沒安排搜身環(huán)節(jié)。然而這在一眾應試者看來,卻是新朝自有新氣象。
很多人看到標語都心說,此語雖然直白,道理卻不簡單。知識是有尊嚴的,我們讀書人也有尊嚴,像朝廷那樣脫光衣服搜身實在是有辱斯文!
因為應試人數只有241人,而且秀才和童生是分在兩個樓,即便每間考場就安排了20個人,好多屋子都還空著,正好用來當考試期間的宿舍。
所有考生均提供鋪蓋一套,當做宿舍的教室也做了分割的隔斷,監(jiān)考人員會提醒考生之間不得交流。此外考試期間的三餐均由北海鎮(zhèn)大食堂提供,營養(yǎng)全面,肯定管飽。
考慮到應試者的教育背景和習慣,本次科舉考試還是有八股文內容,不過被縮短為兩場,不管是童生還是秀才都是六天五夜。頭一場是四書文,第二場是申論。
早上8點整,所有應試者全部按準考證號找好考場就坐,每人的桌案上都放了一杯水,既可以喝,也可以用來研磨。所有人在忙著掏出筆墨進行準備的同時,監(jiān)考人員對著掛著屋內的《考場紀律》進行宣讀。
8點15分,隨著刺耳的鈴聲響起,監(jiān)考者這才將一個個裝有考題、答題紙和草稿紙的牛皮紙袋發(fā)到應試者手中。
8點30分,第二遍鈴聲響起,考試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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