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一家人和一條命(二)
“她同意了?”
聽到這里,指揮部的帳篷里安靜的針落可聞,而范統的詢問讓眾人將目光都鎖在了趙新的身上。
趙新沒說話,他點上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緩緩點了下頭......
“對不起,我救不了你。不過我或許能救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懷了幾個月了?”
聽到趙新的話,蒙古向導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跟女人說了。一旁閉目低聲念經的老喇嘛聽了這話,雙眼陡然睜大,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九個月。”女人聽了向導的話,臉上竟然放出了光,原本黯淡的眸子也有了一絲神采。
趙新知道這是參湯起作用了,他沒工夫耽誤,于是看著那女人的眼睛,繼續道:“是這樣,我們得用刀劃開你的肚子,把孩子取出來。你要是同意,我們一會兒就這么做。你放心,我有一種藥,打完后不會感到疼的。”
女人聽了向導的翻譯,盯著趙新的眼睛看了一會,隨即點頭同意。而一旁的老喇嘛“騰”的就站了起來,瞪著趙新就布拉布拉的大聲說了起來。趙新知道他肯定沒有好話,隨即讓人把老喇嘛轟了出去。
蒙古包里又恢復了安靜,趙新輕聲道:“孩子出世后,你想給孩子取個什么名字?”
女人沉吟片刻道:“要是男的,就叫西爾臣。如果是個女的,就叫蘇倫。”
趙新點點頭,示意記住了。他讓向導把三個孩子帶進來,見他們的母親最后一面。抱著巴圖的賽罕和德玲怯生生走進蒙古包,看到母親醒了,都激動的哭了起來。女人露出不舍的目光,讓賽罕把兒子巴圖抱近點,親昵的跟孩子貼了貼臉,然后便對著趙新說了起來,向導則一邊聽一邊低聲給趙新翻譯。
“尊敬的貴人,您能不能收養我這幾個孩子?我是個沒有福氣的苦命女人,丈夫不要我和孩子了,她們跟著我每天忍饑挨餓,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您每天施舍他們一點殘湯剩飯就行,他們都很聽話,吃的也不多,佛爺會保佑您的......”
“你放心,我會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我吃什么,他們就吃什么。我對天發誓。”趙新打斷了女人的絮叨,伸出手握住了對方瘦骨嶙峋的手,沉聲道:“告訴我你的名字和年紀,孩子大了要問母親是誰,我總得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根在哪。”
“我叫烏達巴拉,今年27,哪天生的我也記不住了。”女人說完,別又跟兩個女兒道:“我不行了。以后你們就帶著弟弟,跟著這位貴人吧。給他當牛做馬,報答救命之恩。”
賽罕和德玲聽了,便順從的抱著弟弟沖趙新磕頭,而趙新則急忙將兩個孩子扶了起來。
女人醒來后說了太多話,耗了太多的精力,此時氣息又漸漸微弱起來。趙新一見,連忙讓向導把大哭的孩子都帶出去,又給女人喂了幾口參湯,等對方呼吸平穩了,他和衛生員也緊張的忙碌起來。
有些昏暗的蒙古包里亮起了幾盞明亮的LED燈,衛生員用繩子將燈全都燈泡朝下吊在了蒙古包頂部的支撐桿上。趙新則取出了準備手術的器具以及麻醉用的利多卡因,除此之外還有消毒用的碘伏、止血紗布、一次性手套、手術服、口罩等等。
看到趙新轉眼之間就變出來一大堆東西,衛生員倆眼瞪的溜圓,下巴都要拖地上了。趙新告訴他,這事跟誰也不能說,要爛在肚子里。衛生員忙不迭的點頭答應。
趙新讓外面的士兵守在蒙古包門口,說不叫他們誰也不準進來,又讓蒙古向導把三個孩子帶遠點。那個被轟出去的老喇嘛也沒走,而是坐在不遠處的地上,嘴里念念有詞。
趙新沒工夫理他,他和衛生員兩人互相幫著給手和胳膊都用碘伏消了毒,換上了衣服手套,然后就開始給女人消毒。為了安全起見,兩人從女人那干癟的胸口一直到膝蓋全用碘伏給擦了一遍。
這要是在另一時空,給女人做剖腹產一般都是在腰部硬膜外麻醉,也就是椎管內麻醉。可現在是緊急情況,而且這個叫“烏達巴拉”的女人肯定活不成了,所以趙新便決定直接在肚皮上打麻藥。
衛生員給打麻藥的時候,戴著聽診器的趙新一直注意著女人肚皮里孩子的動靜。還好,孩子的心臟還在跳著。
打完麻藥過了10分鐘,要開刀了,他和衛生員倆人都是緊張的額頭冒汗,這事誰也沒干過啊!最后趙新還是讓衛生員開刀,對方握著手術刀直哆嗦。
“怎么劃?”
趙新回憶了一下自己以前看過的某部記錄片,隨即伸手在肚皮靠下的位置比劃了一下,橫切!
那衛生員也沒給人開過刀,他又怕刀尖傷到孩子,所以就劃了個一指長的口子,而且刀口還很淺。趙新一看,照這么下去,忙到夜里也完不了;他于是讓對方把刀給他,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后一刀就劃了下去。
衛生員看到趙新一刀就開出了一道20厘米長的口子,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大人可真不是一般人。胡思亂想間,就聽到趙新沉聲道:“止血鉗!紗布!”
人的皮膚一共有五層,再算上子宮的兩層,這就是七層。趙新這一刀還是夠敢的,直接就切到了腹直肌,等他用手術剪剪開腹膜,子宮就暴露了出來。
之前盡管打了麻藥,可由于刀口太深,女人還是疼的叫出了聲。趙新此時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將一卷紗布放到女人嘴里,讓對方咬著。然后在衛生員的幫助下,迅速的切開子宮,又用手將其撕出口子,發現里面居然還有一層膜,而孩子就在膜里面。
兩人這時已經忙的滿頭大汗,誰也沒注意到,女人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原本緊緊攥著身下毯子的手也漸漸松開。
當趙新用剪子尖刺破羊膜囊,甚至連羊水都來不及清理,就探手在里面摸索著。好不容易將孩子抱出來后,他和衛生員終于長出了口氣,衛生員忙不迭的用剪子將臍帶剪斷,笨手笨腳的打了個結。這時趙新看那孩子臉色變得青紫,而且也不哭,頓時就慌了,對這個也就跟他小臂一般長的小家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起了以前洪濤跟他閑聊時說過的一件事。于是迅速將孩子平放在一堆藥棉上,用碘伏將右手上的血污沖掉,然后將右手小指伸進孩子的嘴里摳了兩下,隨即便掏出一團臟了吧唧黏糊糊的東西;接著他又抓著孩子的雙腳倒提起來,照著小屁股就是輕輕兩巴掌。
“哇~~!!”
聽到從蒙古包里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外面那一百多焦急等待的北海軍臉上都露出了喜色。駐防排長笑著大聲道:“這下好了!我就說么!有咱們大人出手,母子準保平安!”
蒙古向導也笑呵呵的對賽罕和德玲姐妹道:“佛爺保佑,你們又多了個弟弟!以后有福了!”
那位不愿離去的老喇嘛依舊坐在地上嘟囔著經文,只是雙手合十向著蒙古包的位置行了一禮。
“烏達巴拉!是個兒子!”趙新興奮的抱著孩子,轉身要給女人看,然而卻見烏達巴拉睜著雙眼呆呆的望向蒙古包的帳頂,一動也不動。
......
“就這樣,我們在莫敦驛站停了一個晚上,把孩子的母親埋在了發現她們的山丘上,立了塊牌子,然后就帶著孩子出發了。”趙新說完后,將煙頭用腳碾滅。在他的腳下,已經有了七八個煙頭。
劉勝訝然道:“你們就帶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騎馬?”
“留在莫敦驛站那里誰能照顧?一群大老爺們,算了,那個賽罕雖然還小,以前也帶過弟弟。蒙古人真是天生會騎馬,那小不點每次吃飽了,呆在背簍里居然不哭不鬧。”
范統好奇的道:“趙老大,你就沒把那兩座喇嘛廟燒了?他們也太氣人了!”
趙新冷笑道:“哼!那個老喇嘛還想領養西爾臣,說什么要讓他出家,為他母親贖罪,娘的!狗屁的贖罪,給他們當奴才還差不多!我把他罵了一頓,轟走了。”
范統搖搖頭道:“想不到蒙古牧民的日子過的這么苦。以前看資料,只說滿清的人頭稅和差役攤派壓的牧民抬不起頭來,具體怎么樣,真是沒感覺。”
他此刻想起在庫特那爾蘇驛站遇到的那個蒙古人布爾固德了,也許哪天布爾固德死了,他老婆和孩子的遭遇也會差不多吧。
劉勝嘆了口氣,沉著臉道:“咱們這次一直忙著南下作戰,除了驛站和庫倫城,幾乎就沒見到多少牧民。等收拾完了南面的滿清,非得好好整治一下那些王爺和喇嘛不可!”
“原本我還想著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部分。現在看來,不管是上層喇嘛還是王爺臺吉,沒一個好東西!”趙新發出了一聲冷笑,對劉勝和范統道:“在來的路上,我聽蒙古向導說了句流傳在牧民中的諺語,很能說明問題。”
“什么?”
“叫地,地不應;叫天,天太遠!”
三人坐著說了好半晌,都感到有些累了,便起身撩開簾子在帳篷門口走了兩步。此時天上雖然已是滿天星斗,可山谷中卻被照明彈映的昏昏亮亮,從四周遠遠的傳來零星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那是北海軍的各處崗哨在和夜襲的清軍交火。
趙新抱著雙臂站了一會,頭也不回道:“大劉,部隊這幾天傷亡情況如何?”
“還好,犧牲兩個,一個重傷,都是夜間偷襲。”
清軍如今也學賊了,他們吸取了小白山之戰的經驗教訓,仗著對地形的熟悉,白天就躲在山坳里,夜里才悄悄出動。每次人也不多,就那么三五個,要么放冷箭,要么就居高臨下扔幾個裝火藥鐵砂的飛天葫蘆鬧出各種動靜來,意圖攪的北海軍無法休息。
不過眼下趙新來了,阿桂的算計也要破產了。
9月29日,在趙新抵達后的第二天清晨,一直按兵不動,只做被動防御的北海軍突然動了。由兩個營組成的突擊部隊在數十門75毫米炮的掩護下,迅速突破了匝門察黑爾山的隘口,進入了布滿砂礫的荒原,隨后就在十幾輛小型挖掘機的協助下,開始搭建用防爆墻組成的臨時營地。
阿桂對北海軍的突然行動感到迷惑不解,可等哨探報告說北海軍在用一種奇怪的、前面帶著個長臂大斗子的機械在挖坑,他馬上想到了劉墉曾經給乾隆的一份奏折。
當初劉墉在退蛟站和趙新談判前,就見過北海軍用這種機械,一夜之間就建成了一座堅固的營地。阿桂隨即判斷對手可能是因為山谷里缺水,所以要沖出來尋找水源。
于是他又調派了四千騎兵,試圖在天黑后對出山的北海軍發動一次偷襲。可誰成想北海軍的營地到了晚上居然燈火通明,從對方營墻后射出幾道水桶粗的光柱,將周圍兩三里遠的位置照的只影難藏。清軍只要一露頭,便是一通槍林彈雨,打的誰也不敢靠近。
阿桂不知道北海軍是不是能挖出水來,然而他知道一旦讓對方在山口外站住腳,對己方的威脅將會更大。他決定不顧傷亡,一定要在明天中午前拿下北海軍的這座營地,使其退回山谷。
等他和手下召開軍議后,上萬清軍便緊張的準備起來。子夜時分,清軍分成三路從他拉多蘭臺出動,計劃在凌晨人最疲倦的時辰發起進攻。然而三路清軍各自進入預定的集結地才一頓飯的工夫,鋪天蓋地的炮彈就砸了過來。
無數清軍被炸的鬼哭狼嚎,一簇簇爆炸而騰起的火光在漆黑的荒原上起起伏伏。那些從綏遠來的清軍根本沒見識過這種的陣勢,要么就龜縮在原地被炮彈炸死,要么就奪路而逃。
就這一夜,清軍被打死打傷數千人,許多傷者哭爹喊娘的嚎叫到天亮,也沒有同伴再敢回來救他們。
話說趙新既然來了,就絕不會再拖延時間。對于拖拖拉拉的滿清部隊,他就是要以快打慢,快到對方根本來不及反應。另外,他當初寫給劉全的那封信,這會也應該到了熱河,按時間算也該發酵了。
1791年9月30日,帶著一萬多清軍自呼倫布俞爾出動的福康安,一路心懷忐忑的進入了車臣汗部的地盤,抵達了距離庫倫沒多遠的右翼中左旗。福康安正打算走昭莫多向庫倫進兵的時候,突然接到了一封乾隆發來的上諭,令其立刻帶兵返回東面的車臣汗旗。
福康安雖然迷惑不解,可還是不敢違抗,只得黯然率軍返回。誰知才走了兩天,第二封上諭又到了,這一次,他終于知道出了什么事。
廓爾喀兵由彌彌山南入寇后藏,截止八月底,廓軍已攻占定日、濟嚨和薩迦,札什倫布寺陷落,遭到洗劫。九月初,廓軍進攻日喀則宗城,圍攻八晝夜仍不能破城,遂攜所掠財寶退往邊境。
乾隆在這道上諭里,命令福康安立即將兵權轉交副手黑龍江將軍恒秀,讓其率軍返回呼倫布俞爾;同時讓福康安帶上手下所有的索倫兵和巴爾虎兵,即刻赴熱河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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